在悬崖边缘站稳后，赵无常和夜琉璃才真正看清所处的空间是什么样子。
这不是地下洞穴，而是一个被无形壁垒包裹的独立球形穹顶。
抬头望去，“天空”与四方的边界并非虚无，而是由亿万万吨暗红色熔岩构成的瀑布状壁障，粘稠的岩浆如同凝固的血液般缓缓流淌，却始终不见冷却。
岩壁上不时鼓起篮球大小的炽热气泡，破裂时溅起的金白色火星能飞到数十丈高，落在黑色岩石上瞬间灼出焦痕。
壁障之上，凝结着无数棱角分明的暗曜石晶簇。
这些晶簇粗壮如撑天巨柱，最细的也有两人合抱粗细，最粗的几乎能堵住半个穹顶，幽蓝色的光芒从晶簇缝隙中渗出，与熔岩的赤红交织，在空间里投下斑驳的光影。
岩浆顺着晶簇的沟壑缓慢下坠，在壁障底部汇成一片翻涌的熔岩海，海面并非平坦，而是布满了自行生成又破灭的巨大漩涡。
漩涡中心的金白色岩浆旋转着，偶尔会突然喷涌出千米高的岩浆巨浪，咆哮着拍向穹顶壁垒，激起的火雨如同流星般坠落，砸在熔岩海里溅起更多火星。
海面上零星分布着几块黑红色的礁石，礁石表面覆盖着一层凝固的岩浆壳，不时有岩浆从壳的裂缝中渗出，又迅速冷却成新的壳。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硫磺味，混杂着金石被高温熔化的刺鼻气息，吸一口都觉得喉咙发疼。
整个空间都被持续不断的轰鸣笼罩着。
熔岩沸腾的“咕嘟”声、岩浆巨浪拍击壁垒的“轰隆”声、气体在岩浆中爆炸的“噼啪”声，混合成一股令人心悸的噪音，震得人耳膜发颤。
赵无常扶着旁边的暗曜石碎块，眉头拧成一团，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
“前两次试炼要么是个门，要么是堆破石头，这次倒好，直接弄了个炼狱场，跟之前的敷衍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他说着，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
不是因为紧张，而是这里的温度实在太高，即使他肉身强悍，也能感觉到皮肤被灼得发疼。
话音刚落，他余光瞥见夜琉璃竟直接坐在了悬崖边缘，双腿悬空对着下方的熔岩海，还闭上了眼睛，一副全然放松的模样。
“你不怕掉下去？”
赵无常走过去，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解:
“这地方连站着都得绷紧神经，你还有心思在这打坐？”
夜琉璃缓缓睁开眼，眼底映着熔岩的赤红，脸上却没丝毫惧意，反而带着点愉悦：
“不是打坐，是感受环境。这里的火灵气太浓了，对我很友好。”
“友好？”
赵无常嗤笑一声，伸手在身前虚虚一挡，掌心能清晰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浪。
“这鬼地方除了热就是烫，连空气都能呛死人，哪点友好了？”
话刚说完，他突然顿住，看向夜琉璃的眼神多了几分了然：
“你是火灵根？”
夜琉璃闻言，眼睛亮了亮，晃了晃手腕，指尖竟凭空燃起一簇淡红色的火焰。
那火焰在高温环境中不仅没被压制，反而越燃越旺，甚至能随着她的心意变换形状，时而凝成火苗，时而展开成火扇。
“是极品火灵根哦。”
她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指尖的火焰轻轻一弹，落在悬崖边的一块碎石上，碎石瞬间被点燃，化作灰烬融入风中。
“我修的本就是火属性功法，只是之前术法被试炼禁制封住，没法调动。但在这里，就算不用术法，我也能靠灵根直接引动周围的火灵气。你看。”
她抬手对着下方的熔岩海虚虚一握，远处一道岩浆浪竟微微顿了顿，虽然只是极细微的变化，却足以证明她对火的掌控力。
“这里的火灵气比我去过的任何火山秘境都要丰沛，并且远处的火灵气浓郁的异常，要是能在这待上半个月，我感觉自己说不定能直接突破到金丹后期。”
夜琉璃说着，脸上满是兴奋，显然对这个意外之喜格外满意。
赵无常站在一旁，看着她指尖跳跃的火焰，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斩马刀的刀鞘，心里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
他是五灵根，天生的废灵根，如今筑基后期的修为都是靠消化吞噬的魂魄堆起来的。
“……挺好的。”
他最终只憋出这三个字，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敷衍，说完就别开了视线，看向远处的熔岩海，试图掩饰自己的情绪。
夜琉璃何等敏锐，早就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她收起指尖的火焰，凑到赵无常身边，挑着眉打趣：
“你这语气，怎么听着有点酸啊？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灵根呢，之前看你又能打又能扛，难道是变异灵根？”
赵无常的肩膀僵了一下，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没说话。
“怎么？还不能说啊？”
夜琉璃不依不饶，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
“之前在石林里你不是挺厉害的吗，连分体刀都能用得那么溜，现在问个灵根还藏着掖着？”
她很少见赵无常这副吃瘪的样子。
之前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他总能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从没像现在这样沉默。
这种反差让夜琉璃觉得格外有趣，忍不住想再逗逗他。
“我猜是金灵根？毕竟你用刀那么厉害，金灵根契合近战……”
“不是。”
赵无常打断她，声音闷闷的。
“那是土灵根？你肉身那么壮，像只牛似的……”
“也不是。”
夜琉璃笑得更欢了：
“难不成是水灵根？你刚才还嫌这里热，水灵根修士不是都怕火吗……”
“别猜了。”
赵无常被她缠得没办法，脸色有点发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是五灵根。”
“五灵根？”
夜琉璃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原来你是废灵根啊？难怪之前都不说，怕丢面子？”
“闭嘴。”
赵无常瞪了她一眼，却没真的生气，只是转身走到悬崖的另一头，岔开话题:
“别扯这些没用的，先想想怎么过这试炼。你不是说感知到异常火灵力了吗？在哪？”
夜琉璃见好就收，也不再打趣他，顺着他的话指向熔岩海的西北方向：
“就在那边，大概几十里远的地方，火灵力比周围浓了至少十倍，我能感觉到我的身体在跟着共鸣，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能让我……觉醒。”
她没细说觉醒什么，只是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
赵无常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看到翻涌的金白色岩浆和几块零星的礁石，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那边全是熔岩，没有能落脚的地方，就算有礁石，也隔得太远，根本跳不过去。而且……”
他顿了顿，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漩涡。
“你看那里。”
夜琉璃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那个漩涡中心突然探出一个巨大的头颅，青黑色的鳞片在岩浆里泛着冷光，长长的蛟须飘在岩浆表面，正是一只火蛟。
火蛟只是停留了一瞬，又潜入岩浆里，消失不见。
除此之外，远处的礁石旁还能看到几只浑身裹着火焰的炎煞兽，正趴在礁石上啃食着什么。
“有火蛟和炎煞兽。”赵无常的语气沉了些。
“这些妖兽在熔岩里行动自如，我们要是强行过去，肯定会被缠上。”
夜琉璃也皱起了眉，她之前只感知到了火灵力，没注意到妖兽的存在。
她抬头看了看上方的暗曜石晶簇，眼睛一亮：
“那些晶簇不是像柱子一样吗？要是能把它们打下来，铺在熔岩海上，不就能当桥了？”
赵无常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穹顶的晶簇，摇了摇头：
“不行。这些晶簇最少也有几十丈高，我的刀够不到那么高的地方，而且晶簇那么粗，就算击中了，也不一定能击落。”
夜琉璃的眼神暗了暗，又低头看向熔岩海，陷入了沉思：
“总不至于让我们直接从岩浆里游过去吧？那也太离谱了。”
“你还别说，真有可能。”
赵无常靠在暗曜石上，语气带着几分吐槽。
“毕竟对体修来说，这点高温不算什么。”
夜琉璃无奈地叹了口气，正想再说点什么，突然感觉到脚下的悬崖微微震动了一下。
低头一看，发现悬崖下方的熔岩海表面，正有一串细小的气泡不断往上冒，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岩浆里钻出来。
“喂，你看那个。”
她用手肘顶了顶赵无常，指了指气泡所在的位置。
赵无常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气泡越来越密集，很快，一个巨大的脑袋从岩浆里探了出来。
那脑袋约莫有寻常屋舍那么大，形状像一颗被水流冲刷了万年的鹅卵石，表面光滑得没有一丝棱角，颜色是暗灰黑色，和冷却后的玄武岩一模一样，只有偶尔会有暗红色的纹路在表面闪过，像血管在搏动。
脑袋上的五官极其紧凑，甚至有些模糊。
两只圆溜溜的小眼睛嵌在脑袋两侧，眼神空洞又呆滞，像是永远没睡醒，连眨眼都慢半拍。
鼻子只是两个不起眼的小孔，嘴巴是一条细细的缝，紧紧闭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安静得有些诡异。
夜琉璃看着这只异兽，愣了好一会儿：
“这是什么东西？看着……有点呆啊。”
赵无常也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只异兽，嘴角微微勾起：
“确实呆，眼神跟没聚焦似的，看着人畜无害。”
两人看了一会儿，见那异兽只是趴在岩浆表面，一动不动，既不攻击也不叫唤，便没再在意。
毕竟这么一只呆呆的异兽，看起来也没什么威胁。
“还是说回刚才的话题，除了打晶簇和游过去，还有别的办法吗？”
夜琉璃又把注意力拉回试炼上，她抬头看了看空中，突然眼睛一亮。
“你看那些飞着的东西！”
赵无常抬头望去，只见空中有几只半透明的飞虫，身体约莫有一人长，翅膀是菱形的，泛着淡金色的光泽，翅膀扇动时会落下细小的熔晶粉末。
那是熔晶蜃。
这种妖兽以岩浆中的熔晶为食，能在高温环境中飞行，只是性格比较暴躁，容易攻击靠近的生物。
“你想引熔晶蜃下来，借它们飞过去？”
赵无常瞬间明白了她的想法，却摇了摇头。
“不行。首先，我们没有熔晶，没法把它们引下来。熔晶蜃只对熔晶感兴趣，别的东西根本吸引不了它们。其次，就算能引下来，这东西也不好控制，它们的翅膀扇动时会喷出气流，要是在飞行中突然喷气，咱们直接会被掀进熔岩海里。”
夜琉璃的眼神又暗了下去，她再次看向那只呆呆的异兽，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
“难道……过去的办法跟它有关？毕竟这地方除了我们，就只有它和那些妖兽了，总不能平白无故出现这么一只异兽。”
“跟它有关？”
赵无常看了眼那只依旧一动不动的异兽，挑了挑眉。
“可它搁这半天了，连动都没动过，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帮我们的样子。”
说着，他弯腰捡起一块拳头大的暗曜石碎块，朝着异兽的脑袋扔了过去。
碎块砸在异兽的脑袋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可那异兽只是眨了眨眼睛，依旧没什么反应，连脑袋都没动一下。
“你看，连砸都没反应。”
赵无常摊了摊手，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只有熔岩海的轰鸣在耳边回荡。
夜琉璃皱着眉，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悬崖边缘的岩石，心里反复琢磨着该怎么度过这片熔岩海。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嗡嗡”声从空中传来。
两人抬头一看，只见一只熔晶蜃正从他们头顶飞过，翅膀扇动着，朝着那只呆呆的异兽飞去，似乎是想在它的脑袋上落脚。
就在熔晶蜃快要靠近它的瞬间，那只一直呆滞的异兽突然动了。
它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快的红光，原本平静的熔岩海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整个球形穹顶都跟着摇晃，悬崖边缘的碎石簌簌往下掉。
“怎么回事？！”
赵无常和夜琉璃同时站稳身形，警惕地看向异兽，手都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的武器。
下一秒，更震撼的一幕出现了。
那只异兽的身体开始从岩浆里缓缓升起，原本只有屋舍大小的脑袋，只是它身体的极小一部分！
脑袋后方，是一块巨大无比的背甲，背甲的形状像一块凸起的熔岩礁石，表面布满了尖锐的凸起和深不见底的沟壑，沟壑里凝结着银白色的火山晶核，在岩浆的映照下泛着冷光，一看就坚不可摧。
背甲下方，伸出八对极其粗壮的巨足，巨足末端是黑色的利爪，深深扎进熔岩海的底部，支撑着庞大的身躯。
那只异兽的尾部高高甩起，那是一条长满黑色骨刺的巨型尾巴。
尾巴末端是一个篮球大小的熔岩锤，锤面上还在滴落着金白色的岩浆，看起来能一尾巴砸碎一座小山。
它起身的速度快得惊人，与之前呆滞笨拙的外观截然不同，几乎是瞬间就从岩浆里站了起来，整个身体暴露在空气中。
那庞大的体型，几乎占据了半个熔岩海的视野，像一座突然从岩浆里冒出来的黑色小山。
没等赵无常和夜琉璃反应过来，那只异兽突然张开了嘴。
那条细细的缝瞬间变大，露出里面满是尖牙的口腔，一口就咬住了还在飞行的熔晶蜃。
熔晶蜃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异兽吞进了嘴里。
随后，异兽又恢复了之前的呆滞模样，只是站在熔岩海里，慢悠悠地咀嚼着，小眼睛依旧空洞，仿佛刚才那迅猛的一击只是错觉。
赵无常:“……”
夜琉璃:“……”
赵无常和夜琉璃站在悬崖边，彻底沉默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和茫然，随后，几乎是同时开口，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
“这是什么鬼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