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在圆形空间里蔓延，只有散落的灵药散发着微弱的灵气波动，衬得气氛愈发凝重。
夜琉璃率先打破沉默。
她往前挪了两步，视线从残魂佝偻的脊背扫到细瘦的手腕，又绕回那团模糊的雾气面容，眉头越皱越紧：
“你……说你是搬山老祖的残魂？”
“自然。”
残魂的声音依旧苍老沙哑，雾气组成的身体微微晃动，像是要开始介绍过往。
“吾乃……”
“不像啊。”
几乎是“吾乃”两个字落地的瞬间，夜琉璃的直白疑惑和赵无常的漫不经心吐槽同时响起，两道声音在空间里撞在一起，格外清晰。
残魂的雾气身体猛地顿住，原本微微流动的轮廓僵在原地，像是被无形的手捏住了，连沙哑的话音都断了半拍。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二位……何出此言？”
“体修啊！”
夜琉璃往前伸了伸手，虚虚比了比残魂的肩膀。
“我见过的体修，哪个不是胳膊比我腰粗，一身腱子肉能反光？您这模样……”
她又指了指残魂细得像竹竿的手臂。
“跟风吹就倒似的，怎么看都像是常年闭关的法修神魂，不是能扛着山跑的体修。”
赵无常也点了点头，语气里多了几分严谨：
“体修修炼肉身，神魂常年受肉身血气滋养，神魂轮廓该带着股刚劲，就算成了残魂，也该有几分厚重感。”
“您这神魂……太虚浮了，连凝聚形态都费劲。”
残魂的雾气身体晃了晃，像是叹了口气，沙哑的声音里掺进了几分疲惫：
“罢了，也难怪二位质疑。”
夜琉璃悄悄在识海里问烬：
“前辈……这残魂真是搬山老祖的？没弄错吧？”
“是。”
烬的声音依旧简短。
“与传承地本源气息相同，无伪。”
得到肯定答复，夜琉璃更疑惑了：
“那他怎么瘦成这样？体修的神魂不该这么弱啊。”
残魂像是没察觉到她的心思，自顾自开口：
“二位应该都清楚，这传承是赶制出来的。当年本体濒死，知道没时间细弄，凭着最后一口气布完所有试炼阵眼，就散尽一身修为凝成传承核心……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赵无常摸了摸下巴，追问：
“那这和你的身形有什么关系？”
残魂的雾气淡了几分，像是在回忆濒死时的仓促，又像是在掩饰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道：
“本体散尽修为后，才想起该留道残魂给后来人提个醒……那时候，肉身已经崩解，神魂也跟着耗得差不多了，只能凝成这副模样。”
“……所以前面那几关没有指引的原因是？”
夜琉璃似乎猜到了什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残魂的声音里多了点歉意：
“本体留下我没多久，就彻底撑不住了，没来得及给前面的试炼补指引……是吾等考虑不周。”
“算了算了。”
夜琉璃摆了摆手，现在纠结这些也没用，她往前凑了凑，眼神里带着期待。
“说正事吧，最后的试炼到底是什么？总不能让我们来跟你聊家常的。”
残魂的目光落在夜琉璃额角的龙角上，石碑的金光在他雾气身体里流转了一圈，语气郑重了些：
“按普通试炼者的路子，到这里该过心魔劫，勘破自身执念，才能承接传承。但你……”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夜琉璃掌心若隐若现的火焰。
“你是被选中的有缘人，试炼得改。”
“改？改成什么？”
赵无常往前站了半步，警惕地盯着残魂。
他总觉得这“改试炼”不会是好事。
残魂缓缓挺直脊背，原本佝偻的身形竟微微拔高了寸许，雾气组成的肩膀也宽了几分：
“你们最后的试炼，便是与我交手。而且要记住，必须彻底击杀我，才算通过。”
“击杀你？”
夜琉璃愣了一下，又打量了一遍残魂那虚浮的雾气身体，忍不住皱眉。
“不是我看不起您，但您这状态……我随便放团火都能烧散吧？而且我旁边那位的体质还克制神魂，这场试炼是否有点太简单了……”
夜琉璃话音未落，残魂身后的玄黄石碑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
不是之前的柔和吞吐，而是如同奔涌的金色河流，顺着空气疯狂涌向残魂。
金光缠上残魂的雾气身体，像是在填充一副空荡荡的骨架。
先是清晰的肩骨轮廓凸显，接着是手臂上虬结的肌肉线条，连手指的骨节都变得分明，灰袍被迅速撑得紧绷，露出的手腕上能看到凸起的青筋。
不过数息时间，原本枯瘦虚浮的残魂竟涨到了近两米高，比赵无常还高出一个头。
雾气彻底凝聚成实质，变成了一个身材魁梧的老者模样。
皮肤呈古铜色，肌肉块垒分明，哪怕穿着宽松的灰袍，也能看出底下蕴含的恐怖力量。
这才是体修该有的样子！
夜琉璃和赵无常同时屏住呼吸，之前的轻视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残魂活动了一下手腕，骨节发出“咔咔”的脆响，沙哑的声音也变得洪亮了些：
“现在，二位还觉得简单吗？”
两人没说话，同时摆好了架势。
夜琉璃掌心的赤红色圣火和暗红色罪孽之火缓缓升起，火焰紧紧贴在手臂上。
赵无常则沉下重心，双脚分开与肩同宽，双手握紧斩马刀，指节泛白。
残魂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下一秒，空间里的灵气突然被抽走了一瞬，他的身影原地消失，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灰影。
那不是术法，是纯粹到极致的肉身速度，快到连空气都来不及发出声响。
“小心！”
夜琉璃刚喊出声，就看到残魂已经出现在赵无常面前。
赵无常瞳孔一缩，刚想抬手格挡，眼前就晃过一道灰影。
“啪”的一声脆响，他握刀的手腕像是被重锤砸中，斩马刀脱手而出，“当啷”一声撞在远处的岩壁上，火星溅起半米高，刀身还在微微震颤。
没等赵无常收回手，残魂的右拳已经砸在了他的胸口。
不是硬碰硬的撞击，而是带着一股漩涡状的气劲。
拳头直接陷进赵无常的黑袍里，皮肤下肉眼可见地凹陷出一个拳印，气劲顺着胸口往四肢蔓延，像是要把他的骨头都搅碎。
“呃！”
赵无常闷哼一声，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往后飞，“轰隆”一声撞进身后的岩壁里。
石屑哗啦啦往下掉，他整个人嵌在岩石中，手脚微微下垂，嘴角溢出一丝血迹，胸口的衣服破了个洞，那道凹陷的拳印还清晰可见，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赵无常！”
夜琉璃心头一紧，没顾上多想，掌心的两团火焰猛地往外一推。
赤红色的净世红莲炎和暗红色的罪孽之火缠绕在一起，像是拧成了一根燃烧的火绳，“轰”的一声爆炸开来！
火浪席卷全场，地面的白玉石被烧得迅速融化，变成一滩滩粘稠的岩浆，冒着气泡。
周围的灵药叶子被火焰燎得卷曲，连空气都带着灼热的温度，仿佛要把整个空间都烧穿。
夜琉璃以为这一击至少能逼退残魂，却没料到……
火浪还没完全散开，她身后就传来残魂沙哑的声音：
“太慢了。”
夜琉璃猛地回头，只看到一道灰影闪过，腰侧就传来一阵剧痛。
残魂的脚狠狠踹在她的腰上，力道比打赵无常时还重，夜琉璃甚至能听到自己腰骨传来的“咯吱”声。
她整个人横着飞出去，同样撞进岩壁里，旗袍的下摆被岩石划开一道大口子，露出的皮肤上擦出了几道血痕，火辣辣地疼。
残魂站在原地，看着嵌在岩壁里的夜琉璃，语气平淡得像是在点评一件器物：
“无意义的大规模轰炸，只会浪费火焰的力量。”
“净世红莲炎主毁灭与创生，罪孽之火主吞噬与侵蚀，两种火焰相生相克，你却只懂硬碰硬，连一半的威力都没发挥出来，可惜了。”
夜琉璃咬着牙，伸手抓住岩壁的缝隙，慢慢从石屑堆里爬出来。
身上的擦伤还在流血，但她没管，只是将掌心的赤金色火焰缓缓引到伤口上。
那火焰没有灼烧感，反而带着温润的暖意。
赤红色的火焰先将伤口周围的碎石和血痂烧尽，赤金色的火焰紧接着覆盖上去。
肉眼可见地，伤口处的新肉慢慢长出来，不过几息时间，擦伤就只剩下淡淡的红印，连腰上的剧痛都缓解了不少。
这就是净世红莲炎的特性。
不仅能焚尽万物，还能凭借创生之力修复伤势。
赤红为毁，赤金为生，两者共生，才是圣火的真正力量。
残魂挑了挑眉，雾气组成的眉毛动了动，语气里多了点认可，却依旧带着不屑：
“倒是有点悟性，刚得圣火就摸透了创生的特性……但还是不够，真正的战斗可不是只有悟性就能赢的。”
“够不够，试过才知道。”
夜琉璃站直身体，拍了拍身上的石屑，赤红色的火焰和暗红色的罪孽之火再次在她掌心凝聚。
而这一次，两种火焰紧紧缠绕在她的手臂上，像是一层薄薄的铠甲，连指尖都泛着淡淡的火光。
“您刚才……好像有点小看人了。”
旁边的岩壁传来“咔嚓”的碎裂声。
赵无常从石屑堆里走了出来。
他没去捡远处的斩马刀，只是活动了一下手腕，骨节发出“咔咔”的声响。
他的胸口还有淡淡的凹陷，嘴角的血迹已经干了，脸色也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比之前更亮了。
仔细看会发现，他的领口和袖口处，有几缕微不可察的黑烟在缓缓浮动，像是被风吹动的墨线，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那黑烟绕着他的手臂转了一圈，又悄无声息地隐入皮肤下。
他走到夜琉璃身边，侧头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残魂，语气里没了之前的漫不经心，多了点凝重：
“现在这情况可藏不得了，要拿出点真本事来……再留手，咱们俩都得嵌在墙上当装饰。”
夜琉璃点头，手臂上的火焰又亮了几分。
残魂看着两人的架势，两米高的身形微微前倾，身上的灰袍无风自动。
空间里的灵气再次躁动起来，这次不再是停滞，而是朝着残魂的方向汇聚，像是被他的身体强行吸引，在他周身形成了一层淡淡的气浪。
“早该这样了。”
他沙哑的声音里多了点期待，甚至带着几分兴奋。
“搬山一脉的试炼，从不是给弱者准备的。让我看看，能通过前面那些‘半成品’试炼的人，到底有多少斤两……别让我失望。”
话音落下的瞬间，残魂的脚猛地踩在地上。
白玉石地面竟被他踩出了一个浅坑，他的身影再次消失，这次的速度比之前更快，只留下一道模糊的灰影，直扑两人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