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铜锣声陡然响起。
“哐——”的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头,瞬间压过了候场区的喧闹。
原本还在低声交谈、整理衣甲的人群骤然安静,所有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中央。
在那里,之前那位身着紫色锦袍、头戴白鹤面具的男子正缓步走出,衣袍下摆扫过地面,没有丝毫声响,却自带一股无形的威压。
他抬手示意,动作优雅,声音透过暗藏的扩音阵法,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诸位弈珍客、作为兵骸的门客们,新一轮竞宝会即将开始。请弈珍客跟随蓝袍的引路人前往雅阁,兵骸随黑袍的引路人前往备战室——莫要走错,否则按扰乱秩序处置。”
话音落下,人群自动分流。
几名身着蓝袍、腰佩银牌的引路人从两侧走出,脸上带着统一的淡漠表情;
另一侧则是身着黑袍、面无表情的引路人,手里握着粗重的锁链,显然是负责看管兵骸的。
凌清玄转头看向赵无常,语气恢复了几分认真:
“待会儿上场之后别大意。这里的人鱼龙混杂,说不定有隐藏实力的狠角色,别把底牌全亮出来。”
赵无常点头,语气平淡却带着笃定:
“放心,不会中途掉链子。”
“嗯。”凌清玄摆摆手。
“去吧,全胜的话,回头给你加鸡腿。”
赵无常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没再接话,转身跟着一名黑袍引路人离开。
凌清玄则被一名蓝袍引路人引着,汇入前往雅阁的人流中。
通往雅阁的长廊比之前的走廊更显奢华,地面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没有半点声响,两侧墙壁上挂着大幅的画卷,画的都是历代血斗的惨烈场景,血迹斑斑,煞气冲天,看得人心里发紧。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前方突然出现一道半透明的结界,泛着淡淡的金光,像一层薄纱,挡在长廊尽头。
凌清玄停下脚步,看着前面的人一个个穿过结界,没有丝毫阻碍,便也抬脚往前走。
指尖刚触碰到结界,就感觉到一股微弱的灵力扫过全身,像是在检测身份。
与此同时,她腰间的门牌发出淡淡的红光,与结界的金光相互呼应,结界瞬间裂开一道缝隙,让她顺利通过。
穿过结界的瞬间,一股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驱散了长廊里的闷热,门牌的红光也随之熄灭。
“这位姑娘,看着面生得很,也是第一次来血玉鉴?”
一个轻佻的声音突然在身边响起。
凌清玄转头,只见身旁站着一个身着月白锦袍的男子,腰间挂着一块成色极好的暖玉,戴着一副镂空的玉质面具,只露出一双桃花眼,眼神里带着几分刻意的温柔,显然是哪家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他凑近了些,身上带着浓郁的熏香,几乎要盖过结界带来的清凉气息。
凌清玄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半步,拉开距离,没有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
那公子哥似乎没察觉到她的冷淡,依旧跟在后面,语气更显殷勤:
“姑娘独自前来?血玉鉴里鱼龙混杂,可不安全。我在这儿也算熟门熟路,不如咱们结个伴,待会儿遇到好东西,还能互相照应。我看姑娘的门牌,像是高阶的弈珍客,想必也是为了好东西来的,说不定咱们目标一致呢?”
凌清玄依旧没理他,目光直视前方,脚步更快了。
那公子哥讨了个没趣,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悦,但也没再纠缠,只是悻悻地落后几步,跟在其他人后面。
长廊尽头是一道螺旋上升的楼梯,由青黑色的岩石开凿而成,盘旋向上,扶手是打磨光滑的墨玉,冰凉刺骨。
楼梯两旁的壁灯里,燃烧着幽蓝色的火焰,光线柔和却诡异,将楼梯的影子拉得扭曲。
凌清玄跟着人群往上走,走了约莫百级台阶,眼前豁然开朗。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巨大的环形斗场,比她之前刚进门时看到的大了不止十倍。
斗场地面由整块黑石铺成,上面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划痕和干涸的暗红色血迹,显然经历过无数次惨烈的厮杀。
斗场中央,矗立着十二尊青铜兽首,按十二生肖排列。
所有兽首口中各衔着不同的兵器,青铜表面泛着冷光,眼睛是镶嵌的红宝石,在光线照射下,像十二双嗜血的眼睛,死死盯着四周。
斗场顶端,悬挂着一个巨大的水晶构造,形似瞳孔,由无数细小的水晶拼接而成,散发着柔和却明亮的光,将斗场的每一个角落都照亮得清清楚楚,连地面的纹路都能看清,光线透过水晶,在斗场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更添了几分诡异。
而在斗场周围的环形石壁内侧,开凿出三层环绕的雅阁,每一间雅阁都用暗色的丝绒纱幔垂落,纱幔厚重,能挡住外面的视线,却不影响阁内看清斗场的情况。
每间雅阁门外都挂着一盏红灯笼,灯笼里的火光摇曳,映得纱幔泛着淡淡的红光,远远望去,像一圈环绕着斗场的血色星辰。
“姑娘,这边请。”
蓝袍引路人停下脚步,指了指二楼中间的一间雅阁。
“这是您的位置,里面有茶水点心,若有其他需求,可以按墙上的铜铃。”
凌清玄点头,推开门走进雅阁。
雅阁内部布置得极为奢华,地面铺着柔软的地毯,中央摆着一张梨花木圆桌,桌上放着一套精致的茶具和一盘新鲜的水果,旁边是几张铺着锦垫的椅子。
墙角燃着香炉,散发着淡淡的檀香,驱散了外面的血腥气。
她走到窗边,撩开纱幔一角,往下望去,整个斗场尽收眼底。
一楼是普通弈珍客的座位,密密麻麻地坐满了人,大多戴着面具,低声交谈;
二楼和三楼是雅阁,显然是身份更高或出价更阔绰的弈珍客所在。
凌清玄收回目光,坐在椅子上,胳膊肘撑在桌上,手托着脸。
这地方倒是挺会享受,把厮杀场布置得这么奢华,反差感倒是挺强。
几名身着素雅衣裙的侍女端着茶水和点心走了进来,动作轻柔,低着头,不敢看凌清玄的脸。
她们将茶水倒好,点心摆放在桌上,又躬身行了一礼,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没有发出丝毫多余的声响。
凌清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清香醇厚,竟是难得的雨前龙井。
与此同时,赵无常跟着黑袍引路人走进了备战室。
与他想象中阴暗潮湿的牢房不同,这间备战室布置得相当简洁,却也算得上舒适。
房间里有一张硬板床,铺着粗布被褥,旁边是一张石桌和两把石椅,桌上放着一壶清水和两个陶碗。
墙壁上嵌着一盏壁灯,燃烧着妖兽油脂,光线柔和,照亮了整个房间。
角落里还有一个小小的通风口,有微弱的风从里面吹进来,带着淡淡的硫磺味,却不算难闻。
赵无常有些意外,他本以为门客和战奴的待遇会差不多,没想到差距这么大。
战奴的房间想必是阴暗潮湿、拥挤不堪的牢房,而门客的备战室却有床有桌,还有清水。
他走到窗边,窗户是用厚重的黑石制成的,上面有一道窄缝,刚好能看到斗场的情况。
透过窄缝,他能看到斗场中央的十二兽首和顶端的巨大水晶,还有周围雅阁里晃动的人影。
赵无常端起桌上的清水,喝了一口,水很凉,顺着喉咙滑下去,让他更加清醒。
他靠在石椅上,闭上眼睛调整气息。
全场的灯光骤然暗了下来,只剩下那巨大水晶散发的柔和光芒,却也显得格外惨白。
一道惨白的光束从水晶下方射出,正好打在斗场中央,一名身着玄色金纹鹤氅的男子悄然出现。
他的鹤氅上绣着繁复的云纹,金线在光线下泛着冷光,脸上覆着半张白玉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双薄唇,眼神在面具下方显得格外幽深。
他的声音清越,却带着一丝冰冷的金属质感,像是隔着一层薄铁说话,透过扩音阵法,回荡在寂静的斗场里,每个角落都能清晰听到:
“诸天暗幕,星月潜形。”
他缓缓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这片黑暗:
“欢迎诸位弈珍客,再临这——竞宝会!”
话音刚落,他的语气陡然激昂,声音里充满了煽动性:
“此地,无虚情,无假意!唯有真实的欲望,与滚烫的鲜血!”
“在这里,规矩很简单:你看中的,未必是你的;你拥有的,也可能顷刻易主。一切归属,皆由场中兵骸的骨与血来裁定!”
他抬手,指向周围的十二兽首与悬浮的巨大水晶:
“看!十二兽首,利刃森然,任君取用。轮回天眼,高悬于顶,鉴证生死荣辱!”
“您是执棋的弈者,他们是搏命的兵刃。您是愿派心腹爱将,一展锋芒?还是愿一掷千金,购一血筹,以小博大?”
“至高的珍宝,只配最强的野心!现在……让我们请上今夜的第一件奇珍,并拭目以待,谁将率先落下,这第一枚血色的棋子!”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强烈的穿透力:
“血筵已开,请君——入局!”
“好!”
斗场里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一楼的普通弈珍客们更是激动地叫好,声音里充满了贪婪与兴奋。
雅阁里的弈珍客们也纷纷鼓掌,掌声透过纱幔传出来,沉闷却响亮。
主持人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很快,两名身着黑袍的侍从抬着一个水晶盒走了上来,水晶盒通体透明,里面铺着黑色的绒布,摆放着一根白色的脊骨,约莫三尺长,表面泛着淡淡的寒气,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凉意。
“今夜第一件奇珍——北境极寒之地的霜狼王脊骨!”
“霜狼王乃三阶妖兽,天生掌控冰系灵力,其脊骨蕴含浓郁的冰系灵气,可炼制冰系法器,威力无穷;亦可入药,辅以其他灵材,能炼制‘寒髓丹’,增强冰系修为,突破瓶颈时服用,可大大提升成功率!”
他话音刚落,斗场周围的雅阁里,便有几盏红灯陆续亮起,红灯的光晕透过纱幔,在石壁上投下淡淡的影子,像一个个血色的印记。
三阶妖兽,相当于虚丹修为的修士。
显然,已经有弈珍客对这霜狼王脊骨感兴趣了。
凌清玄看着水晶盒里的脊骨,眼底闪过一丝波澜。
她主修的正是冰系,这霜狼王脊骨的冰系灵气确实精纯,若是筑基期或金丹期修士拿到,绝对是不错的机缘。
可这三阶妖兽的脊骨对她一个化神期而言,不过是块蕴含着些许灵气的普通骨头,既无法助她突破瓶颈,也难以提升实力,对她毫无用处。
她抬手,指尖按在耳朵上,运转灵力,对着赵无常传音:
“老三啊,这有块霜狼王的脊骨你要不要?不要的话,你先休息会儿,等后面有你感兴趣的东西再出场?”
备战室里的赵无常睁开眼睛,听到凌清玄的传音,嘴角微微扬起一丝弧度,同样传音回应:
“既然说了要打穿他们,自然要从第一战开始。”
“而且我那功法的触发条件还没达到,正好用这几场战斗凑一凑。”
凌清玄耸了耸肩,也没再多说,抬手按了一下雅阁墙上的铜铃。
铜铃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门外的红灯瞬间亮起,红色的光晕在纱幔上摇曳,表明她也参与了这场竞拍。
斗场里,主持人看到又一盏红灯亮起,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声音再次响起:
“又一位弈珍客加入竞拍!现在,已有六位弈珍客有意此霜狼王脊骨!请各位弈珍客派出你们的兵骸,到斗场中央集合——血斗,即刻开始!”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斗场几侧的石门缓缓打开,五道身影陆续走了出来。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赤着上身,肌肉虬结,手里握着一把巨斧,正是赵无常在奴市看到的那个“石魔”。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身着黑衣的女子,身材纤细,手里握着两把短刀,眼神冰冷,周身萦绕着淡淡的杀气。
还有一个身着道袍的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一把拂尘,看起来像个修士,却浑身散发着邪气,显然是个邪修。
另外两个则都是年轻男子,一个手持长剑,一个手持长枪,气息都不算弱。
赵无常站在备战室的窗边,透过窄缝看着斗场里的五人,眼底闪过一丝兴味。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便同样从缓缓打开的石门里走了出去。
斗场中央,主持人抬手,示意几人站定。
他的目光扫过六人,声音冰冷:
“规则不变——至死方休!胜者,可为其主夺得霜狼王脊骨;败者,生死由天!”
“现在,我宣布——血斗,开始!”
“杀!”
主持人的话音刚落,手持巨斧的“石魔”便率先发难,巨斧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身旁的长枪男子劈去,力道十足,显然是想先解决一个弱敌。
长枪男子脸色一变,连忙举枪格挡,“铛”的一声巨响,长枪被巨斧劈弯,男子被巨大的力道震得连连后退,嘴角溢出鲜血。
一场惨烈的厮杀,就此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