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大会后，日子还是那样过着。
平淡无味，日复一日地过着。
清晨的教室总浮着一层看不清的尘埃，一片片雾蒙住这座钢筋水泥筑成的监狱。
她趴在课桌上，脸深深埋入胳臂中，
直到有人用指尖轻轻戳她的肩胛骨——不用睁眼也知道是玥。
玥的手指总是凉的，软的，戳个几次她就可以一下认出。
“喂，别睡啦，"玥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雀跃，
“你看窗外！”
她无精打采地抬眼，窗棂外一枝野樱花正斜斜地探进来，
花瓣上还凝着昨夜的雨珠。
玥的鼻尖几乎贴在玻璃上，呵出的白雾模糊了窗外的景色，
却让那抹粉色愈发鲜润起来
“这地方竟然还会开花呢。“
她轻笑一声，眼里一瞬闪过点惊讶。
教室内只有无数个低着头的身影，没有些许说话声。
玥正用手臂支着脑袋，看向一旁的花儿，
脸上绽放开笑容，这是她目光中，教室里唯一的色彩。
午休时她们躲在操场角落的老槐树下，参天的树干长满绿叶，张开双臂，
天上的阴霾覆盖住着她们两个的身影。
“这里没什么人，看我带了什么！”
那是一盒草莓，个头小小的，看上去好像没熟透就被摘了下来。
“这是奶奶带给我的，快吃吃看。”
玥把最大的那颗推给她，跟想的一样甜，
自己却咬到半颗青涩的，酸得皱起整张脸，
这副模样实在有些滑稽，也带着可爱，叫她不多见的笑了，笑得都呛住了。
草莓汁溅在校服领口，洇开一小片绯红。
玥一边嘟囔着"不许笑"，一边用沾了草屑的袖口去擦她的衣领，结果越擦越脏。
嬉笑累了过后，两人索性躺在草地上，看云朵从槐树叶的缝隙里游过。
玥突然说："像不像我们那天看到的烟花？"
她侧过头，发现玥正望着天空出神。
睫毛在阳光下近乎透明，小小的脸蛋很白净。
那双漆黑的眸子眺望着天，带着一丝傻气。
“嗯，有点像吧”她顺着玥的目光望去，她笑了，玥也笑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六月第一场梅雨降临。
那天，她如往常一样趴在课桌上，翻来覆去却感觉少了什么。
玥没有来戳她的肩膀。她抬头往四周望去，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空荡荡的座位像一道突然裂开的缝隙。
班主任说玥请了病假。
她盯着窗外被雨打落的樱花，
发现雨珠坠落的轨迹和那天烟花消散的形状竟有几分相似。
这一天格外格外漫长，
上课时老师的絮叨和讲台下的熙熙攘攘如往常一样，
一切都一样，依旧令人感到作呕。
午休时，她找了个无人的角落，依旧是那颗老槐树下，
她拿出一张纸，失神看了许久，颤抖着的手反复提笔，
却迟迟未能落下一字。
医院的走廊长得没有尽头。
消毒水的气味蛰得眼睛发酸，刺鼻的味道渗入鼻腔。
玥的病房在走廊尽头的转角，孤零零的一个，像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推开门时，玥正望着窗外一株营养不良的夹竹桃发呆，听到声响猛地回头，
脸上还带着未收起的茫然，而后迅速融化成她带着惊喜的笑容
“你怎么逃课来了？”玥的声音依旧那样清脆，但透着难以掩盖的无力感。
病号服宽大地罩在玥身上，显得整个人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落叶。
她一声不吭，眼底雾蒙蒙的，站了许久。
之后的每周三和周六下午她都会来，带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
应本人要求，还有玥最爱的柠檬糖。
有时玥精神好，会拉着她讲隔壁床老奶奶的趣事；
有时只是安静地躺着，看她削一只总是不成形的苹果，切成不规整的一块块。
她知道玥不喜欢吃苹果，
每每玥提出抗议，她都会用玥的健康直接驳回。
尽管总是不服，玥都会乖乖张开小嘴，她每喂一块，玥总会一边费劲地嚼着，
一边露出那副纯净的微笑。
七月最热的那天，她一如既往地推开病房门，
打开窗户透气，搬来一旁无人坐的椅子，拿出一个苹果削起来。
玥吃力地用双手支起自己的身体，望着她专注的脸许久，一言不发。
窗外正值盛夏，这座镇上唯一的医院周围人烟罕至。
玥突然握住她沾着苹果汁的手。
“要是……我以后不能去学校了怎么办？”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
她盯着两人交握的手指，玥的指甲泛着不健康的青白色。
“那我就把笔记抄两份。”
玥思索了片刻
“那你要把字写工整点啊！”
病房里的两个少女先是对视，
随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很开心很开心，
大概这样就足够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