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日被阴云覆盖,隔绝了太阳明亮光芒的此地,树木嶙峋,向天伸出着他们即将枯萎的枝条。
环境很昏暗,不过人的肉眼也能很轻易地捕捉到这些生长在腐败之地的影子,一个个漆黑的树影,就像是这昏暗世界里高大的护卫,他们站在原地,在遭受黑暗遮蔽下的头颅正冷眼旁观着一场逃亡。
苹可紧紧地抱着露诺,脸颊与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在发出急促的警告。
这样迅捷的速度,有着魔法的加持,让马有了高出往日三倍的速度。
就像是箭矢被射出弓箭后,肉眼难以捕捉动态那样的速度。
风的呼啸中,苹可尝试着适应,想要睁开眼睛,好在缓慢的适应有了效果,她也终于看见了矫健的马,是如何带着他们突破危险。
呼呼的风中,似乎还有着不知名的沙沙声。
这样的声音吸引着苹可,她扭过头,看向了最后方。
无数的青绿色藤蔓向着他们的方向缠绕追逐,尖锐前端就像是巨型毒蛇的牙齿,在视线触及一瞬闪过危险的寒光。
这种危险,已经不是第一次冲击苹可的视觉。
早在与露诺被接受聘请成为公爵的御用药师和智囊之前,离开德维多药师府邸后,那短暂的旅学之旅并非是安稳的。本质上并非此世的人,对于妖精一类的东西多少会觉得可疑甚至是可怕,但在诸多的经历之下,一切也都被归于平常。
但在看见这样的场景时,苹可的肩膀仍是不自觉地颤抖着。
千万条青色的藤蔓,密密麻麻占据了身后所有的空间,如同一个会吞噬人的黑洞一般在身后追逐。
只要被其中一个触碰,自己珍贵的性命将会与这些怪物融合,成为被它们消化的肥料。
环抱着腰间的双手,此刻传来了颤抖。
为了安抚恐惧的好友,露诺回头想要开口,苹可先她一步感知到了她接下来的动作,双臂用力,将她抱得更紧。
“露诺,不要回头。”
但前方,仍传来露诺温和的语调:“没事的,我们的速度,它们绝对追不上,就算要对付他们,也无需惧怕。”
因为她是魔法师,她拥有的知识,是她生存的法宝。
“好友,你已经知道这些是什么了吗?”疾驰里,库客向幻发出了疑问。
最先感知到对方存在的幻,也在感知起始的那一刻明白了暗方的身份:“我要告诉大家一个不好的消息,消失了百年的妖兽,就存在在这个地方。”
“妖兽?难道,恶魔也……”露诺瞪大了眼睛,感觉到了些不好的感觉。
“或许吧,”幻的话,一如既往的平淡,“但好在,这东西似乎没那么棘手。”下一刻,幻补充了这句话的后半句,“这是鉴于我的能力得出的结果。”
露诺愣了一下,危机里,某种怪异的感觉一闪而过,但她很快就将这种无奈的感觉丢弃,全心全意奔赴着前方安全的地带。
“虽然没有击杀过妖兽,但我很乐意尝试一下。”
在剑士库客回头前,他就已经反手拔出了背在身后的大剑。他单手握着缰绳,故意让马的速度慢下,落到了三人的最后方,然后逐渐与前方三人拉开距离。
而同时地,库客与那些追逐他们的藤蔓距离越来越近,直至双方触手可及的位置上。
“哗啦!”
黑暗中,传来利落的断裂声,重剑在黑暗中划过的轨迹带出一抹橙色的破碎星光。
星光闪烁,如高挂在夜空之上遥远的银河。而这一束银河,正吞噬着黑暗空间里扭曲的邪恶与杀意,最终使得一切消失于剑风所带来的虚空之中。
断裂的,如尖齿的前端被重剑的力量带上半空,最后落得如落叶那般无力垂落,被抛却在地上的最终结果。
库客再次随意一甩,这次他并未用力,只是如抖落尘埃一般使剑身保持干净清爽。
但很可惜,这场尝试并不算是彻底的消灭。
身后有着断裂面的藤蔓仍旧在追逐着他们,而新生的,带着尖锐锋利的藤蔓也有了越过它们的趋势刺向他们。
幻无声地关注着身后剑士的这场尝试。
身后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内,要是不出意料的话,这些新生的藤蔓就要缠上库客坐着的那匹马了。
马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抬起,库客免不得整个人要向后倾,好在有另一只手拉扯缰绳作为支撑点,让他在慌乱的马上也能保持安稳。
下一瞬间,重剑挥动下,凌冽的风形同利刃,将缠绕在马腿部的藤蔓斩断。
慌乱中,失去魔法加持的马在原地胡乱地踏着,曾经温顺的眼瞳,透着恐慌与不安。
库客拉扯着缰绳,试图让马找回自己的方向,但很可惜,敌方并不会给在进攻之下获胜两次的他予以机会。
如巨浪般涌来的藤蔓瞬间将库客吞没。
它们吞食了剑士后并没有停下,继续向着前方奔逃的人发起袭击。
“剑士先生!”苹可惊恐的呼喊,令前方的露诺受到震动。
幻一直注意后方的举动,让露诺忽视了后方的动静,全心循着平安的前方逃跑。那个由数不尽的藤蔓所缠绕包裹的圆形巨物,似乎正在讽刺着她简单的想法。
而就在这个时候,幻已经有了接下来自己的安排。
他非常平静且冷静地开口:“就算是这么一直往前逃,似乎也没有什么作用啊。”
“什么?”露诺的惊讶仍没有褪去,“你要怎么对付他们?”
“当然是用我们擅长的魔法。”幻回答,“显然,这些藤蔓的数量,并不是在这短短几分钟内就能计算出来的,既然这样的话,就将他们视为一个个体就好了。”
魔法师,拉住了他手中的缰绳强制让马停在原地。
巨大的反作用力拉扯着马头,令马发出类似悲鸣一般的嘶鸣声。
幻将马弃置在原地,独自一人走向了如潮水般袭来的无数藤蔓面前。
“嗤啦!”
刀影划出的虚空里的银河,破开了藤蔓缠绕的球体。
几乎与幻离开马站在危险前的同一时间,球体破裂,双手握着巨剑的库客与凌乱坠落的碎枝一并出现。
剑士往日温和的表情,被兴奋与冷峻占据,那如春日湖水般透亮的眼睛,正掀起着巨浪。
而这一股巨浪,并不是这些受到操纵的藤蔓能比的。
双手握持,挥起的重剑在下一刻挥落,无数的残渣一瞬之间在空中飞溅。
三段四段。重剑挥下的重力面前,藤蔓竟是如此脆弱。
敌方阻挡的力度在重剑面前渐渐有了停止的迹象,而这些藤蔓似乎意识到了这名剑士恐怖的力量,部分出现了回缩的迹象。
但两边,仍有无限延伸的藤蔓冲向另几个人。他们规避危险,选择了相对容易对付的人,并且为此下了重手。
而此时,幻就站在这些冲向他们的藤蔓面前。
他平静地抬起双手,手掌的方向互相相对,但没有完全合并,他平静的视线始终看着手掌之间的这个极为有限的空间。
一丝微弱的星火,在这狭小空间的中心闪烁,有,也仅仅只是一瞬。而那些像是毒蛇一般的藤蔓,已经越过了漫长的距离来到了他的面前。
“嗤啦!”
细长,结构复杂的闪电在这片阴暗的沼泽里炸裂,其绽裂出的蓝色光芒洒落在嶙峋的树枝,沾染在黢黑的大地,浑浊的湖沼,以及这些青色如毒蛇的藤蔓的身上。其炸裂落下的空间,就在幻的眼前,他的双掌之间。幻拉开双掌的距离,也在拉扯着闪电里复杂的结构。
“嗤嗤!”
幻反常地忽然合掌,雷电像是受不了挤压那般从他的手掌窜出,向着不同的方向像尖刺一样刺出。毫无疑问,前方的藤蔓成为了受到雷电损害的重灾区。大片的藤蔓在电击下改变了其青色的原色,变成了同焦炭一样的深黑。而这些凝固在半空里的,深黑色的藤蔓,自然地开裂破碎。这些遭受分解的藤蔓成为了无数灰烬,它们在空中轻盈地向更高处飞舞,一点一点地消失不见,它们再也无法成为这片沼泽的养分,回归它原本的地方。
露诺半张着双唇,通透的棕色眼睛难以置信地睁着,表情就像是凝固了一样。
幻,竟然会用雷电一类的法术。
这种在记载里写着的反噬无数使用者的法术,其巨大的力量竟然轻易地被这个年轻的少年操控,她有些不相信自己所接收到的信息。但雷电透亮的蓝光此刻仍旧存在于这片沼泽里,名为幻的少年的右手正上方,激烈的电流正闪烁着其富有活力的崭新光芒。
它照亮了沼泽里原本昏暗的这个区域,也照进了露诺的眼睛。
“霍尔家族的眼光,真是毒辣。”
对魔法了解不够深入的苹可,透过露诺的眼神,也可以明白幻所使用的魔法不同寻常。
在幻说出不再打算逃跑的话后,二人拉住缰绳调转方向留意两人的情况。
留在原地的她们,见证了神赐般的惊雷,瞬息之间的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