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坎妮丝的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她不再盯着洛尔蒂莎，转而用树枝拨了拨篝火，让火焰燃得更旺一些，
“有强力的同伴是好事。”
这话说得平淡，但其中未尝没有一丝淡淡的羡慕，玫色的眼神暗了暗。
薇丝伍德却对维斯这含糊的解释不太满意，她撇了撇嘴，小声嘀咕：
“还朋友...神神秘秘的，换做别人要是有这样的朋友，也不至于到这样危险的地方来混佣兵这行了吧......”
“好了，不说这个了。”
维斯拍了拍手，直接忽略掉女骑士的碎碎念，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湖边格外清晰，将众人从关于洛尔蒂莎身份的微妙思绪中拉了回来。
他看向坎妮丝，目光变得专注而务实:
“坎妮丝小姐，你刚才提到在河谷南岸活动了几天，对那边的地形比较熟。除了之前说过的废弃猎屋和矿洞，在探索过程中，有没有发现其他比较...特别的东西？
比如...不同寻常的痕迹、残留的魔法波动，或者......大量人员活动的迹象？”
他问得很委婉，但意思明确，不想过早暴露在寻找商会千金的明确目标，而是想先听听坎妮丝看到了什么，看看能否从她的叙述中找到关联。
佣兵小姐闻言，将手中已经基本啃干净的骨头扔进火堆，
燃烧之中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她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起旁边维斯给的一小瓶清水，慢慢喝了一口。
玫瑰色的眼眸在篝火映照下闪烁着思考的光芒，她的视线低垂，仿佛在仔细检索过去几天的记忆，同时也在权衡着什么——该说多少，怎么说。
帐篷里一时间只剩下篝火燃烧的细微声响和远处湖水的轻响。
薇丝伍德也暂时放下了对洛尔蒂莎身份的好奇，身为侦查骑士的职责让她对任何可能的情报都竖起了耳朵。
谷地的异常情况，也是她需要留意的，正好补足侦查骑士所没有履行到职责的部分，也是为了按克戎卡阁下的授意，调查泥沼厄形。
“特别的东西......”
坎妮丝终于开口，语气审慎，
“南岸地势起伏较大，视野相对开阔。除了那些被厄形占据的废弃点，我在几处较高的瞭望位置，确实注意到沼地方向的一些值得在意的。”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同时眼角余光不易察觉地扫过维斯的脸，留意着他的反应。
纤细的手指在地面简约图示的南岸区域某处点了点。
“在这里，一片背风的岩壁下方，我发现了一些遗留的痕迹。不是自然形成的，也不是近期厄形活动造成的。”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目光再次飞快地掠过维斯，
“那里有几道很深的、新的车辙印，是重型马车留下的，压碎了下面的碎石，一直延伸到岩壁的一个凹陷处。
凹陷里散落着一些破碎的木箱碎片，还有少量受潮发霉、已经不能吃的谷物。附近的灌木有被踩踏和折断的痕迹，看起来很慌乱。”
马车！
维斯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强迫自己保持脸上的平静，但微微收缩的瞳孔和瞬间屏住的呼吸，恐怕没能完全逃过一直留意他的坎妮丝的眼睛。
“车辙印...能看出大概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吗？”
“不超过一周。雨水和自然风化还没来得及完全抹去痕迹。”
坎妮丝回答得很肯定，她的目光在维斯脸上停留了一秒，然后移开，继续道，
“我还发现了一块被荆棘勾住的破布。”
她说着，从自己腰间的另一个小皮囊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布料，颜色灰扑扑的，边缘破损严重，沾着泥污。但借着篝火的光芒，可以清晰地看到布料一角，用金线绣着一个精致的图案——一片舒展的橡树叶。
虽然破损严重，但是绣线样式可以明确判断出，绝非普通人家用物。
而且，维斯确实见过，不如说乌城来的都应当认识。
一旁的薇丝伍德正巧自然开口：
“诶，这不是乌城商会的会标么？”
维斯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听到正是维斯先生委托方相关，菲娅也猛地坐直了身体，眼睛紧紧盯着那块破布。
坎妮丝将破布托在掌心，玫瑰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维斯，等待着他的反应。
她没有问出声，但眼神里的探究意味十分明显。
维斯深吸一口气，知道到了摊牌部分情报的时候了。既然对方已经拿出了如此确凿的证据，再隐瞒核心目标就显得没有诚意，也不利于接下来的合作。
“薇丝伍德阁下说的不错，金色橡树叶......这是乌商会的徽记。”
维斯沉声说道，他的目光从破布移到坎妮丝脸上，
“坎妮丝小姐，实不相瞒，我们接的委托，正是寻找乌城商会会长失踪的女儿，卡德丽熙小姐。她的商队据说在静日谷附近遇袭。你发现的这些痕迹...很可能就是他们留下的。”
坎妮丝脸上并没有露出太意外的表情，似乎早已有所猜测。
她点了点头，将破布递给维斯：
“我在发现这些痕迹的附近，还感觉到了残留的厄形气息，以及非常微弱的的魔力波动，但很快就消失了，无法追踪。那里后来似乎也有厄形徘徊过，我不敢久留。”
魔力波动，只有施法作用痕迹会产生。
虽然微弱且消失了，但这至少说明，当时可能有人幸存，或者...留下了带有魔力的物品。
“那个岩缝的具体位置，你还记得清楚吗？”
维斯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记得。”
坎妮丝肯定地回答，
“但就像我之前说的，那里现在未必安全。我离开时，感觉有东西在附近。”
“即便如此，我们也必须去一趟。”
维斯斩钉截铁地轻拍了下膝盖，目光扫过菲娅和洛尔蒂莎，两人都无声地表示了支持。他又看向薇丝伍德，
“薇丝伍德阁下？”
薇丝伍德挺了挺胸，尽管内心对又要深入险地感到不安，但还是点了点头：
“你们做决定就好。克戎卡阁下说了，我是随行调查，顺便领路而已...虽然这么说，但谷地的情况，侦查骑士掌握不多，你们最好不要太过指望。”
“足够了，非常感谢。”
维斯最后看向坎妮丝，语气诚恳，
“坎妮丝小姐，能否请你为我们带路？作为回报，我们会全力协助你寻找失散的同伴，并且共享我们掌握的关于静日谷和这些泥沼厄形的情报。在找到你的同伴之前，你可以和我们一起行动，互相照应。”
这是一个务实且对双方都有利的提议。坎妮丝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同意。”
她站起身，向维斯伸出了手，
“我带你们去那个岩缝。合作期间，情报共享，共同应对危险。”
维斯也站起身，郑重地握住她的手：
“合作愉快。”
随着话语的落下，篝火旁的最后一点紧张气氛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目标一致的默契。
夜色渐深，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篝火的光芒。
森林里的晚风格外清冷，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时间不早了，都去休息吧。”
维斯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然后，所有人都看向了那顶孤零零的帐篷。
一顶帐篷，五个人。
气氛再次变得有些微妙。
维斯理所当然地开口。
“你们睡帐篷里吧，我在外面守夜。”
“维斯先生，还是我......”
菲娅想说什么。
“行了，就这么定了。”
维斯摆摆手，打断了她，
“我习惯了，而且正好整理一下今天得到的信息。你们抓紧时间休息，明天说不定有硬仗要打。”
薇丝伍德倒是没客气，她确实累坏了，能有个挡风的地方睡觉再好不过。
见他态度坚决，几人也不再推辞。
坎妮丝看了维斯一眼，没说什么，默默跟着菲娅和薇丝伍德钻进了帐篷。
洛尔蒂莎在进去前，回头看了维斯一眼，翡翠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微微闪动。
等帐篷帘子放下，里面传来窸窸窣窣整理睡袋的声音，维斯才在篝火外围重新找了块石头坐下，静谧的夜让他纷乱的思绪冷静了不少。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熟练地解锁。
屏幕的光芒在黑暗中亮起，照亮了他专注的侧脸。
他打开了地图应用，根据坎妮丝的描述，在湖泊的南岸区域，仔细地标注了一个红色的记号。
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滑动，他将今天获得的所有情报在脑中重新整合串联，慢慢勾勒出事件的表貌。
那个岩缝是关键。
如果卡德丽熙小姐的商队真的在那里遭遇了什么，或许能找到更直接的线索，甚至...找到她本人。
但坎妮丝警告过那里有危险，需要格外小心。
时间在寂静的思考中一点点流逝。
篝火需要添柴，维斯偶尔起身照看一下。
夜空中依旧没有星光，湖面黑得像一块巨大的墨玉，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人的灵魂。
周围除了风声和柴火的噼啪声，便是死一般的寂静，连虫鸣都没有，这份寂静本身就成了最大的压力。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维斯没有回头，只是轻轻问了句：
“怎么出来了？睡不着？”
洛尔蒂莎无声地走到他身边坐下，金色的长发在篝火的余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
她没有看维斯，目光投向黑暗的湖面，同样轻声问：“不睡么？”
“总得有人守夜。”
维斯笑了笑，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
“你们睡就好，特别是你要好好休息，明天说不定还要靠你解决问题呢，得保持状态。”
洛尔蒂莎转过头，翡翠色的眼眸在近处看，仿佛蕴藏着星辰：
“明天还要行动，你不要紧吗？”
“我没事。”
维斯摆摆手，
“我本来就没什么魔力，谈不上消耗需要回复，体力也还行。一两晚不睡，问题不大。倒是你们，充足的休息有助于恢复魔力，很重要。”
洛尔蒂莎却摇了摇头，表情是罕见的认真：
“不。你去睡。下半夜，我放哨。”
她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乍一下又变回了那个王国先锋兵队军营中说一不二的兵士长。
维斯知道，当她用这种语气说话时，基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可是......”
“没有可是。”
洛尔蒂莎打断他，目光平静地看过来，
“你需要休息。去。”
维斯看着她那双清澈却坚定的眼睛，知道拗不过她，只得无奈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好好好，听你的，我去睡。有事叫我。”
洛尔蒂莎这才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重新将目光投向无尽的黑暗，背影挺直，如同一尊完美的哨兵雕像。
维斯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腿脚，掀开帐篷帘子钻了进去。
里面很暗，只能勉强看到三个蜷缩在睡袋里的轮廓，呼吸声均匀。
他摸索着找到自己那个铺在角落的睡袋，轻手轻脚地钻了进去。
躺下后，一时半会儿却睡不着，脑子还在反复回放着白天的经历和获得的情报。
他习惯性地又摸出手机，屏幕调到最低亮度，免得影响别人。
手指滑动，下意识地点开了那个熟悉的粉色图标
——「祈愿」界面。
一路上经历了不少事，大概是因为有了同行的缘故，不同于自己一个人行动，盯着手机屏幕打发时间的动作明显少了很多。
似乎现下才有了刷手机的余裕。
「祈愿」界面加载出来，
本来只是想看看今天有没有薅到一点羊毛，沾沾自喜一下。
他瞥向屏幕角落显示愿力点数的位置。
结果，目光落在愿力点余额上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并非+1。
数字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他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在原有基础上，凭空多出了五点。
算上之前答应菲娅的请求预支的三百点，再加上在答应王国边境军协同对付厄潮，干掉那个噬魂真主合愿体后得到的那一大笔八百点……
屏幕上，那个数字在黑暗中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愿力点：1293」
一千二百九十三点！
维斯的心跳漏了一拍，
紧接着就是一阵狂喜。
他下意识地捂住了嘴，才没让自己叫出声来。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的愿力点就从来没有这么富裕过。
以前那点可怜的存货，要么是情况紧急不得不花，要么是自己手痒忍不住，基本都是攒到三四抽就迫不及待地用掉了。
现在这是多少？
一百六一抽，将近一千三就是八发。
足足八发祈愿！
再稍微凑一凑，他甚至能体验一下上辈子玩游戏时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十连抽！
维斯都还没在这个世界试过十连的滋味。
他的手指已经不自觉地移到了「唤取一次」的按钮上，
内心有个声音在疯狂地呐喊——
抽！快抽！
万一单抽出奇迹呢？
但另一个理智的声音又及时拉住了他——
等等。
冷静。
自己前不久才八十保底，虽然是件「归旅风尘」，但品质就算金了。
如果运气有宏观这一说，那么抽卡倒霉了点，运气全放在遇见洛尔蒂莎上，
某种程度姑且可以算扯平。
所以再抽，八成就不可能有什么好运眷顾。
而且按照一般游戏的尿性，这种时候通常都处于非酋冷却期，出货率低得可怜，现在单抽，大概率就是打水漂。
而且现在不同以往，没有必要急着靠「祈愿」获取道具解决问题，
现在武力上有洛尔蒂莎兜底，一般情况菲娅也足以应付，从来没有这么从从容容游刃有余过，
既然没必要，那就留着好了，攒着等十连，至少能爽一下。
维斯的拇指在屏幕上空悬停了几秒，最终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果断地按下了手机的锁屏键。
屏幕暗了下去。
帐篷里重归黑暗。
维斯闭上眼睛，将手机塞回睡袋里。
本来被那一千多点愿力搞得兴奋不已，可当他真正闭上眼，放松身体时，积攒了一整天的疲劳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
眼皮越来越沉，脑中的兴奋感迅速被浓重的困意所裹挟。
没过一会儿，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沉沉地睡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