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不大。
没有堆积如山的货物，也没有武器。
只有一张铺着红色天鹅绒的高背椅，孤零零地摆在房间正中央，背对着门口。
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从维斯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个人的后脑勺，头发很长，乱糟糟地披散在椅背上。
“救......救......”
那个声音确实是从椅子那边传来的。
维斯的手心全是汗，手机滑腻腻的几乎握不住。
还活着？
“喂？”
维斯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格外诡异。
椅子上的人没有动。
只有那个声音还在继续，机械、刻板、没有任何起伏。
“……救……我……”
维斯咬了咬牙，给洛尔蒂莎使了个眼色。
两人一左一右，慢慢地绕向椅子的正面。
这几步路走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当地板上的灰尘被踩出脚印，当那个人的侧影慢慢在光影中显现。
维斯终于看清了。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大小，喉咙里发出「咯喽」一声怪响。
那不是活人。
坐在椅子上的，是一具尸体。
一具已经高度腐烂、却又没有完全化为白骨的尸体。
它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蜡黄色，上面布满了黑色的斑点，有些地方已经破溃，流出黑色的脓水。
无数白色的蛆虫在那些溃烂的伤口里钻进钻出，像是翻腾的米粒。
最可怕的是它的嘴。
下巴已经脱臼了，大张着，露出黑洞洞的喉咙。
而那个「救我」的声音……
维斯僵硬地移动手电光，照向尸体的胸腔。
那里的衣服破了一个大洞，肋骨断裂，胸腔完全敞开。
在那个空荡荡的胸腔里，有一只像是老鼠、又像是大号甲虫一样的东西，正鼓动着翅膀，摩擦着胸骨。
“呃……呃……”
那是虫子翅膀震动的频率，在空旷的胸腔里产生了共鸣，听起来就像是人类痛苦的呻吟。
“呕——”
维斯再也忍不住了。
他猛地转过身，扶着墙壁干呕起来。
胃酸灼烧着喉咙，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
他见过死人。
不管是刚死的、死了很久的，还是碎成块的，他在那个该死的贫民窟和战场上都见过。
但这他妈的太恶心了。
那种视觉和嗅觉的双重冲击，加上刚才紧绷神经后的落差，直接击穿了他的心理防线。
“维斯。”
洛尔蒂莎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发紧，但她比维斯镇定得多。
她没有看那具尸体的脸，而是用剑尖挑起了尸体身上垂下来的布料。
“看这个。”
维斯抹了一把嘴角的酸水，强迫自己转过身。
他尽量不去看那张爬满蛆虫的脸，把目光集中在衣服上。
刚才太黑，加上惊吓，没来得及细看。
现在借着手电光，他才发现这具尸体穿得异常华丽。
那是一件深紫色的长裙，层层叠叠的蕾丝花边从领口一直延伸到裙摆，袖口镶嵌着细小的珍珠。
虽然已经被尸水浸泡得变了色，还沾满了污秽，但依然能看出那种昂贵的质感。
这绝对不是神职人员的法袍。
也不是普通商队女眷能穿得起的衣服。
维斯举着手机，光线顺着裙摆往上移。
在尸体腐烂的手腕上，他还看到了一只金镯子，上面镶嵌着一颗拇指大的红宝石，在污泥中闪烁着妖异的光。
“富家大小姐。”
维斯喘匀了气，声音沙哑，
“这身行头，哪怕在豪门上流的宴会席里也是顶级的。”
他的脑子里迅速闪过那个名字。
卡德丽熙。
那个随商队失踪的大小姐。
“该死。”
维斯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因为恶心还是因为这糟糕的局面。
“看来我们要找的人，已经在这儿坐了很久了。”
他忍着恶心，凑近了一些。
尸体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项链，坠子被塞进了衣服里。
如果这是卡德丽熙，那个坠子里很可能有证明身份的东西。
“蒂莎，帮个忙。”
维斯没敢直接上手，指了指那个项链，“把它挑出来。”
洛尔蒂莎皱了皱眉，显然也很抗拒，但还是抽出随身的剑。
剑尖极其精准地勾住那根细细的金链子，往外一挑。
一个椭圆形的金挂坠从腐烂的皮肉间滑了出来，晃晃悠悠地悬在半空。
挂坠是个可以打开的相盒。
还没等维斯看清上面的花纹，那个原本在胸腔里震动的虫子似乎被惊动了。
“吱——！”
一声尖锐的嘶鸣。
那只黑色的虫子突然停止了摩擦，猛地从肋骨的缝隙里钻了出来，一对复眼在手电光下闪烁着红光，直勾勾地盯着维斯。
“小心！”
洛尔蒂莎手腕一抖，长剑化作一道银光。
“噗嗤。”
虫子还在半空中就被切成了两半，绿色的浆液溅了一地。
上半截虫身掉在地上，还在疯狂地抽搐，那种像人声一样的“救命”声变成了急促的“咯咯”声，听得人头皮发炸。
维斯一脚踩上去。
“咔嚓”一声，世界终于清静了。
他长出了一口气，感觉后背的衣服已经完全湿透了。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他弯下腰，用衣袖垫着手，捡起那个金挂坠。
用拇指轻轻一按。
“啪”的一声轻响，挂坠盖子弹开。
里面是一张微缩的彩绘画像。
画像上是一个笑得很甜的年轻女孩，长发洁白垂肩，穿着和这具尸体一模一样的紫色长裙，怀里还抱着一只白色的小狗。
而在画像的背面，刻着一行漂亮的花体字。
维斯把手机凑近，眯着眼睛辨认那行字迹。
「To my dearest Khadreleesi」
——致我最亲爱的卡德丽熙。
维斯猛地合上盖子，抬头看向洛尔蒂莎。
“中奖了。”
他嘴角抽搐了一声，晃了晃手里的挂坠，
“虽然但是...很不幸这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位大小姐。”
尽管不想承认，眼见事实如此，纵使再怎么冷静，维斯也难压心中涌起的颓丧感。
毕竟长劳忙活这一阵，白跑一趟。
细想也是，哪有一直事遂人愿的，
这一趟委托事外赚的愿力已经够多的了，某种意义上寻人未果，也算是运气的平衡。
要说有什么过意不去的，除了对死者不幸遭遇的哀悼，还有白亏了蒂莎菲娅她们也跟自己徒劳无获地瞎跑。
然而维斯还没从这复杂的心感中咂摸过味来，金发少女却冷不丁一问：
“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嗯？”
“和商队同来，周围不见其他死者。”
被这一番话点醒，维斯也转过神来。
结果怎么样暂且不论，这的确无法叫人忽视。
可还没等来得及细想，忽然一阵来自地面的动静传来，魔力的震动嗡鸣不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