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妮丝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没有立刻回答维斯关于去向的问题。
玫瑰色的眼睛眨了眨，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先抛出了一个反问：
“维斯先生，你们来静日谷…就单纯是为了找寻那位富商小姐的下落而已吗？”
这问题问得有些突然。
菲娅和洛尔蒂莎几乎同时将目光转向维斯，像是也在等待这个答案。
维斯愣了一下，随即坦然地点头，语气里甚至带着点无奈：
“是啊，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就是随缘接的委托而已——寻找失踪的商会千金，一开始觉着报酬不错，离得也不算太远，就接了。”
坎妮丝盯着他的脸看了两秒，似乎在确认这话的真实性：
“你来之前……难道不知道静日谷有多危险吗？厄形活动频繁，沼泽地形复杂，还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传闻。”
“那确实不知道。商会那边给的情报只说了可能在静日谷附近遇袭，其他细节一概没有。现在回过头来想，没做好事前调查，确实算是个人的失误。”
他顿了顿，笑容里掺进几分佣兵常见的、看透世事的淡然，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佣兵这行就是这样。报酬越高，风险越大，秘密越多。我们接活儿的，大多时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
坎妮丝听着，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时，菲娅开口：
“坎妮丝小姐，那你呢？你又是为什么来这里的？之前你说在找失散的同伴……但你们来静日谷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其实大家都隐约猜到一些，但由菲娅这样直接问出来，还是让高地上的气氛微妙地凝滞了一瞬。
坎妮丝抬起眼，玫瑰色的眼睛先扫过维斯、菲娅和洛尔蒂莎三人，又在薇丝伍德身上短暂停留——女骑士还在跟盔甲较劲，没注意这边——然后才缓缓开口，声音压得比平时低了些：
“实不相瞒，我和我的同伴……也是受到商会委托过来的。”
她顿了顿，观察着三人的反应。
维斯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不过我们应该比你们要早些接到委托。为了调查乌城商会一支失联的货运队。现在看样子……”
坎妮丝的声音更低了，
“可以确定应该是凶多吉少。这谷地里的东西，不是一个人能应付的。”
菲娅听到这里，脸上露出恍然又惊讶的表情，她轻呼一声：
“那货运队……不就是我们一路上线索碰到的那些？马车残骸，散落的货物箱，还有那些穿商会护卫制服的泥尸……”
坎妮丝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一点。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洛尔蒂莎开口：
“关于刚才教堂内的线索，你也应该提前有所掌握，对吧？”
翡翠色的眼睛直视着坎妮丝，目光清澈得让人无所遁形，
“你，是故意引我们到那里去，利用我们来进行调查吗？”
这话问得直白，甚至有点尖锐。
高地上的空气瞬间紧绷起来。
菲娅愣住了，看看洛尔蒂莎，又看看坎妮丝，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薇丝伍德回过头来，注意力放到佣兵们的身上。
坎妮丝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但她没有回避洛尔蒂莎的视线，玫瑰色的眼睛迎上那双翡翠色的眸子。
沉默持续了几秒。
然后，坎妮丝缓缓点头
“我确实掌握一些教堂的情报。”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多了一丝坦诚，“几天前侦查时，我发现了那个地方，也注意到了里面的异常。但就像我刚才说的——那里的危险程度，远超我一个人能处理的范围。”
她顿了顿，继续说：
“遇到你们之后，我的确想过……也许可以借助你们的力量，进去探查。我需要确认一些事。
但我真的没有预料到，教堂里会有那么多厄形，更没想到它们会设下那种陷阱。如果早知道是那种情况，我不会提议进去——那和送死没区别。”
她说得很诚恳。佣兵的思维方式本就务实——遇到强大的临时队友，在目标一致的前提下寻求合作，甚至互相利用，都是这行的常态。
重要的是不隐瞒关键危险，不在背后捅刀子。
坎妮丝至少做到了前者。
气氛依然有些微妙。
薇丝伍德则皱起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小声嘀咕：
“所以是被当枪使了？我就说嘛……”
这时，维斯开口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站到洛尔蒂莎和坎妮丝中间，抬起手，做了个缓和的手势：
“蒂莎，我想她应该没有恶意。作为佣兵，见识到我们拥有这样的实力，想要借力依靠，也是常有的事。况且，我们的目标虽然不完全相同，但至少都指向乌城商会——我们寻找卡德丽熙小姐，她调查货运队失踪，这两件事很可能本就是同一桩麻烦的不同侧面。我们算是目的一致。”
他又转向坎妮丝，点了点头：
“能坦诚说出来，就够了。这趟浑水我们已经蹚了，现在计较这些没什么意义。重要的是接下来怎么办。”
坎妮丝明显松了口气。她朝维斯微微颔首：
“感谢理解。”
洛尔蒂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退后半步，恢复了之前安静的姿态。
紧张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维斯这才继续刚才被打断的问题：
“那么，坎妮丝小姐，接下来你的打算呢？要一起回去复命吗？你的同伴还没找到，但……你自己一个人继续留在这片沼泽里寻找，恐怕也不现实。”
经历了教堂那一遭，谁都明白单独行动在这片谷地里有多危险。
坎妮丝沉默了几秒。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匕首，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疲惫，也带着认命：
“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她抬起头，看向维斯：
“我只能继续叨扰各位，一起离开静日谷。至于之后……等出了谷地，我再做打算。”
这个决定很合理。维斯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一起走，互相也有个照应。”
他转身看向其他人：
“各位，休息得差不多了吧？事不宜迟，我们按坎妮丝探明的路线，先离开这里。天黑之后沼泽更危险，我们得抓紧时间。”
菲娅立刻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和草叶：“我好了。”
薇丝伍德也手忙脚乱地把最后一块护甲扣好，虽然盔甲上还是沾满泥污，但至少能正常活动了：“走走走，这鬼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待！”
洛尔蒂莎已经走到了维斯身侧，用行动表示准备好了。
坎妮丝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装备——弓弦的张力，箭筒里箭矢的数量，匕首的锋刃。然后她背好弓，对维斯点了点头：
“我领路。跟我来。”
就在众人准备出发时，坎妮丝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走到维斯面前，玫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被坚定取代。
“维斯先生，”她开口，声音比平时轻了些，“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把你找到的那个挂坠信物，给我看看？”
这个请求有些突然。
维斯愣了一下，但也没多想，从怀里掏出那个金挂坠，递了过去。
坎妮丝接过来，动作很轻，像是怕弄坏了什么宝贵的东西。
她用拇指按住卡扣，“啪”的一声轻响，盖子弹开，盯着那画像，看了很久。
久到维斯都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的表情很复杂——不是单纯的好奇或确认，而是一种更深的、难以解读的情绪。
眼睛一眨不眨，瞳孔微微收缩，像是看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又像是在确认什么早已知道的事实。
“坎妮丝小姐？”
维斯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坎妮丝猛地回神，像是从深水里突然浮上来。
她迅速合上挂坠盖子，动作快得有点仓促。
“没、没什么。
”她摇摇头，声音听起来还算平稳，但维斯注意到，她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闪烁。
她把挂坠握在手里，没有立刻还给维斯，反而抬起头：
“维斯先生……这个挂坠，能不能……交由我来保管？”
维斯挑了挑眉，看着坎妮丝。
“为什么？这是找到卡德丽熙小姐的证物，我们回去要向商会交差的。”
“我...知道。”
坎妮丝点头，她的声音压低了些，
“正是因为要交差……我，我也是受商会委托来调查的。这个证物，由我带回给委托人，会更……合适一些。”
她顿了顿，像是怕维斯误会，又补充道：
“当然，委托的报酬和确认，我会确保你们的那份。我只是……需要这个证物，来完成我的任务报告。”
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
两个佣兵队伍接受同一委托人的不同任务，最终找到关键证物，由其中一方带回交差，确实能简化流程。
但维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坎妮丝刚才盯着挂坠的眼神太奇怪了。那不是单纯的「确认证物」该有的眼神。
他看了看坎妮丝，又看了看她手里紧握的挂坠。黄昏最后的光线映在她脸上，让她平日里冷静自持的表情显得有几分紧绷。
“维斯先生，请相信我。”
坎妮丝又说了一句，声音更轻了。
“行吧。”
维斯最终点了点头，语气轻松，“你保管就你保管。反正我们都要回乌城，到时候一起去找商会交差就是。”
他答应得爽快，反而让坎妮丝愣了一下。
佣兵小姐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轻易同意，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涌上的是真实的感激。
“谢谢。”她郑重地说，将挂坠小心地收进腰包里一个内侧的、带扣的小袋里，然后仔细扣好，“我会妥善保管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