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按照维斯手机地图上显示的相对安全路线，很快走出了那片湿漉漉的、危机四伏的沼地边缘。他们绕了个弧线，返回了相对干燥、树木也更茂密的山林地带。
昨晚在高岭上那处背风的岩凹里凑合了一夜，虽然又冷又硬，但至少没有厄形或泥尸来打扰，算得上是近期难得的安宁。
天刚蒙蒙亮，他们就拔营出发。
坎妮丝根据记忆和维斯手机上粗略的地图标注，选择了一条虽然绕远、但相对好走的路，迂回着返回通往乌城方向的熟悉路径。
临近中午时分，太阳总算穿透了连日的阴云，吝啬地洒下一些苍白的热量。
他们沿着一条被车轮和脚印压实的土路前进，路旁的树木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大片被砍伐后留下的树桩和凌乱的灌木——这是人类活动频繁区域的标志。
又走了大约半小时，前方出现了熟悉的景象，
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曾经被清理出来作为临时营地的地方。
几顶残破的帐篷还歪歪斜斜地支在那里，布料在微风中无力地飘动；熄灭的篝火堆只剩下一圈焦黑的痕迹，旁边散落着一些破损的陶罐、断裂的绳索和零星的生活垃圾。
空无一人。
维斯停下脚步，环顾这片曾经热闹、如今死寂的营地。他们离开前，这里还收容着不少从静日谷周边村落逃难而来的平民，由克戎卡麾下的士兵和志愿者们维持着基本的秩序。
现在，除了风吹过空帐篷的呜咽声，就只有几只大胆的乌鸦在垃圾堆里翻找残食的「呱呱」声。
“这里的人也撤了。”
维斯低声说，语气里带着确认的意味。
看来军部的行动效率很高，或者说，情况逼迫他们必须尽快转移。
坎妮丝也停下了。
佣兵小姐玫瑰色的眼睛锐利地扫过营地：倾倒的水桶，匆忙间遗落的破鞋子，帐篷上几道明显的、像是被利爪撕裂的口子……她的目光最终停留在营地边缘一处防御工事上——那是由削尖的木桩和杂物堆成的简易矮墙，现在木桩断了好几根，墙上溅满了已经变成暗褐色的污渍，地面也有大片拖拽和挣扎的痕迹。
“这里也遭到袭击了？”
坎妮丝问道，声音平静，但眉头已经微微蹙起。
“嗯。”
维斯点点头，走到那处矮墙旁，用脚尖拨开地上的几片枯叶，露出下面更加清晰的黑褐色污迹，
“我们离开前，这处营地就遭遇过一波泥沼厄形的袭击。虽然被击退了，但死伤不少，人心惶惶。”
坎妮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她蹲下身，用手指沾了一点地上的污迹，捻了捻，又凑近闻了闻——虽然早已干透，但那特有的、甜腻中带着腐臭的气味依然隐约可辨。
她沉默了几秒，目光投向静日谷的方向，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罕见的凝重：
“会是厄潮的前兆吗？小规模的厄形开始有组织地冲击人类据点……”
“喂喂，别瞎猜！”
薇丝伍德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明显的不满。
“对这个情况，军部早就考虑过了！克戎卡阁下亲自分析过。”
坎妮丝猛地转过头，玫瑰色的眼睛第一次真正地、认真地盯住了薇丝伍德，眼神里的探究和惊讶毫不掩饰。
“你刚才说……克戎卡阁下？”
坎妮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求证意味，
“是那位……驻守帝国东部边境多年的英雄骑士克戎卡？”
薇丝伍德被坎妮丝突然这么郑重其事地看着，反而有点不自在。
她撇了撇嘴，摆出一副「这不是明摆着吗」的表情，理所当然地耸了耸肩：
“当然了！除了那位阁下，帝国还有第二位叫克戎卡的英雄吗？”
她说着，还略带骄傲地拍了拍自己胸甲上那个不太起眼、沾满泥污的徽记——仔细看，能看出那是边境军某个哨所的标志，
“我可是阁下直属侦查序列的正式骑士！”
坎妮丝却似乎完全没在意薇丝伍德后面那句话。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克戎卡」这个名字上。
佣兵小姐平时总是冷静自持、情绪内敛的脸上，此刻清晰地浮现出震惊和某种急迫。
她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和薇丝伍德的距离，紧紧盯着女骑士：
“你是克戎卡阁下的直属下属？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起过？”
薇丝伍德被问得一愣，随即有点恼火地瞪回去：
“你又没问！”
坎妮丝被噎了一下，但她的神色没有丝毫放松。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平复某种翻涌的情绪，然后非常郑重地、一字一句地对薇丝伍德说：
“薇丝伍德骑士，我有一个请求。等回到乌城，能否请你为我引荐，我需要面见克戎卡阁下。”
维斯、菲娅，甚至旁边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洛尔蒂莎，都看向了坎妮丝。
薇丝伍德也呆住了。
她眨巴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坎妮丝，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变成怀疑：
“你要见克戎卡阁下？为什么？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她狐疑地问，
“跟我说也是一样的，我可以代为转达。阁下很忙的，不是什么人想见就能见的……”
坎妮丝却摇了摇头，态度异常坚决：
“这件事非常重要，我必须当面，亲自向克戎卡阁下汇报。有些情报和判断，无法通过他人转达。”
她说着，手不自觉地按了一下腰包内侧——那里装着卡德丽熙的金挂坠。这个细微的动作被维斯看在眼里。
薇丝伍德皱紧了眉头。
她虽然平时大大咧咧，有点莽撞，但毕竟出身骑士家族，又在克戎卡手下待了段时间，基本的警惕性和分寸感还是有的。
坎妮丝的坚持让她觉得事情不简单，但同时也让她更加疑虑——这个突然冒出来、身手不凡的佣兵本就令人在意，现在又急着要见军部高层...她到底是什么来头？真的只是接了商会委托那么简单吗？
“再说吧。”
薇丝伍德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含糊地摆了摆手，
“就算我同意帮你引荐，你现在也见不到阁下。我们来之前，阁下就已经亲自率部队，护送难民和重要物资，往乌城方向转移了。现在阁下人估计已经在乌城，或者在回乌城的路上。等我们到了乌城，能不能见到，什么时候能见，都得看阁下的安排。”
坎妮丝听了，并没有表现出失望，反而像是松了口气。她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只要能去乌城，就有机会。到时候，还请薇丝伍德骑士务必帮忙。”
薇丝伍德看着坎妮丝认真的表情，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
维斯若有所思地看着坎妮丝的背影。
菲娅也悄悄走到维斯身边，压低声音说：
“维斯先生，坎妮丝小姐她……”
维斯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先别问。有些事，当事人不想说，追问也没用。
况且，如果真涉及到和军部有关层面，可能也不是他们现在该深究的。
毕竟自己只是佣兵而已，到这回去交付完委托结果，那此行就算是结束了。
洛尔蒂莎则安静地站在一旁，翡翠色的眼睛平静地扫过坎妮丝和薇丝伍德，最后望向乌城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吧。”
维斯打破短暂的沉默，指了指营地另一头通往大路的方向，
“抓紧时间，争取天黑前能赶到下一个可以歇脚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