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风穿过林间枝叶的沙沙声,以及地上零星匪徒压抑痛苦的呻吟,在这片染血的土地上低徊。
烈疤和尖叫镰刀僵在原地,如同两尊被瞬间冻结的雕塑。
冷汗,毫无征兆地浸透了烈疤的内衫,让他魁梧的身躯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凉,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骇在反复冲撞
——怎么可能?
那上百号人,虽然多是乌合之众,但也是刀口舔血的亡命徒。
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无声无息地就全躺下了?
他们......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尖叫镰刀那灰白色的独眼,瞳孔缩得几乎看不见。
握紧镰刀柄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指节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一股混杂着震惊、忌惮和更深层危险的寒意,像毒蛇一样缠绕住他的脊椎。
他自认感知敏锐,战斗时也一直分出一缕心神关注着那边的混战,
可就在刚才专注于享受猎物绝望的时刻,那边的动静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他怎么完全没察觉到?!
这群人......绝非普通的旅人或者小有本事的佣兵!
薇丝伍德瘫在冰冷的泥土里,内衣单薄,沾满血污和尘土,狼狈得无以复加。
腰腹的剧痛、魔力耗尽的虚脱、以及方才那令人窒息的屈辱感依旧残留在身体和脑海里。
但此刻,一种劫后余生近乎虚脱的庆幸,如同微弱的火苗,勉强点燃了她几乎熄灭的心志。
她看向维斯,嘴唇动了动:
“真、真是的!你们既然......既然都搞定了那边,就不能快点出手吗?!非得站在那里......等着看我的笑话吗?!”
菲娅双手抱胸,丹红的眼睛斜睨着地上的薇丝伍德,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带着浓厚讽刺意味的弧度。
她轻轻哼了一声,声音清脆却像浸了冰水:
“哎呀呀,这可真是冤枉人了。我们哪敢啊?看帝国骑士阁下刚才那威风凛凛、以一敌二、连军功都算好了的气势,我还以为您自己就能轻松解决呢。
我们这些下等的佣兵,怎么好意思出手,抢了阁下到嘴边的功劳呢?”
“你——!”
薇丝伍德气得浑身发抖,苍白的脸涨起不正常的红晕,也不知是羞是怒。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却牵动伤口,痛得倒抽一口冷气,只能瞪着菲娅,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故意等我出丑!”
“好了,菲娅。”
维斯叹了口气,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这种时候还斗嘴......他看向被晾在一边脸色越来越难看的烈疤和尖叫镰刀,
尤其是尖叫镰刀那重新架在薇丝伍德脖颈附近的暗红色镰刀。
“够了!都给老子闭嘴!”
尖叫镰刀那嘶哑尖利的声音猛地炸响,打断了这荒诞的争吵。
他灰白色的独眼因为暴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而布满血丝。
眼前这帮人,当着他的面,把他精心营造的恐怖和掌控感当成了什么?背景杂音吗?!
“别他妈高兴得太早!”
他手腕微微用力,镰刀那冰冷、带着诡异魔力波动的刃口更贴近了薇丝伍德颈侧跳动的血管,几乎能感觉到皮肤下温热的血流。
“人还在我手里!你们再敢动一下,多说一句废话,老子现在就割开她的喉咙!让她那身漂亮的血,给你们这群不知死活的东西洗洗眼睛!”
烈疤也从最初的震惊中勉强回过神来,闻言立刻又挺直了腰板,色厉内荏地吼道:
“对!没错!你们再厉害又怎么样?这臭娘们的命在我们手上!识相的,赶紧把武器扔了,跪下求饶!不然......”
维斯抬起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脸上没什么恐惧,反而只剩类似于看到麻烦东西的无奈。
“好好好,我们不动。你冷静点。”
他示意了一下自己已经归鞘的短刀,又看了看身后同样没有进一步动作的菲娅等人。
然后,他顿了顿,像是经过思考般,用商量的口吻说道:
“你看这样好不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探入自己腰间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陈旧的小皮囊里摸索着。
烈疤和尖叫镰刀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他手上的动作吸引。
只见维斯从皮囊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当那东西暴露在午后偏斜的阳光下的瞬间,仿佛连周围弥漫的血腥味和肃杀气氛都被短暂地净化、驱散了一瞬。
那是一块晶体。
约莫婴儿拳头大小,呈现出一种无法用言语精确描述极其纯净深邃的淡蓝色。
内部仿佛封存着一整片浓缩星光流转的夜空,又像是蕴含着生命般的光晕在缓缓流动、呼吸。
没有一丝杂质,没有半点瑕疵,其本身的形态就近乎完美的多面体,每一个切面都折射出令人心醉神迷的瑰丽光华。
浓郁精纯得超乎想象的魔力波动,如同水波般以它为中心悄然荡漾开来。
那波动是如此纯粹,如此强大,以至于靠近它的空气都似乎变得清新,连尖叫镰刀镰刀上附着的阴冷魔力气息,都被隐隐压制排斥。
正是昨晚在旅店中,引起轩然大波的那块魔晶!
此刻在光天化日下,它展现出的美丽与价值,远比在昏暗旅店油灯下更加震撼人心。
“嘶——”
烈疤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死死盯住那块魔晶,呼吸骤然粗重起来。
尽管昨晚已经见过一次,但再次目睹,那种直击灵魂的贪婪和渴望依旧无法抑制地涌遍全身。
尖叫镰刀那灰白色的独眼,瞳孔也猛地扩张了一下。
他握着镰刀的手,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瞬。
作为异道魔武者,他对魔力的感知远比常人敏锐。
这块魔晶散发出的魔力纯度总量,简直超乎他的想象。
如果能得到它,用它来长时间温养、强化自己的血嚎镰刀......不,甚至不需要全部,只要一部分,他的实力绝对能跃升一个巨大的台阶。
到时候,什么帝国通缉,什么边境骑士,甚至英雄克戎卡,他或许都有了报复的本钱!
价值连城?
不,这个词汇用来形容它都显得苍白。
这是足以引发领主间战争、让无数人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传世珍宝。
为了得到这样品质的魔晶,死上一两支精锐小队、折损十名八名骑士,对那些大人物来说,恐怕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而眼前这个黑发青年,竟然要用它,来换这个已经半残、被剥得几乎赤裸、仅仅是个边境侦查骑士的女人的命?
这个对比,荒谬得让尖叫镰刀一时都有些失神。
这个女人......值得吗?不,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在魔晶面前,这个女骑士的性命,轻如鸿毛。
短暂的死寂后,尖叫镰刀从魔晶的震撼中强行拉回心神,他嘶哑地哼了一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冷酷,但微微加快的语速暴露了他内心的激荡:
“哼......拿块破石头就想赎人?你们杀了我这么多弟兄,就想这么轻易了事?”
维斯微微偏头,看着尖叫镰刀,脸上露出一个淡淡几乎可以称之为讥诮的笑容,虽然那笑容很快隐去,语气依旧平和:
“是吗?杀了你那么多弟兄......好像阁下是那种会为了手下弟兄的死活而耿耿于怀、不惜放弃到嘴肥肉的人似的?”
这话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尖叫镰刀勉强维持的义愤伪装。
尖叫镰刀独眼一眯,盯着维斯看了两秒,忽然咧开嘴,发出一阵嘶哑难听的笑声:
“嘿嘿......哈哈!有意思!小子,你够直接!比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伪君子顺眼多了!”
他笑声一收,独眼里的贪婪再无掩饰,像两团幽幽燃烧的鬼火,
“既然话都说开了,那我也当表示一下诚意。”
“老大!不能啊!”
烈疤急了,他眼看尖叫镰刀似乎要被那块魔晶打动,忘记报仇雪恨,连忙喊道,
“这帮人害我断腿,羞辱于我,还杀了我们这么多人!怎么能就这么放过他们?!那魔晶再好,也是死物,这口气不出,以后我们还怎么......”
“闭嘴!废物!”
尖叫镰刀猛地转头,那只灰白色的独眼狠狠瞪向烈疤,目光中的暴戾和冰冷让烈疤剩下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与魔晶相比,烈疤的那点恩怨、地上这些废物手下的死活,算个屁!
更何况,眼前这群人明显不好惹,能不动手就拿到最大的好处,才是上策。
“这里轮得到你说话?”
尖叫镰刀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再废话,老子先拿你祭镰刀!”
烈疤被那目光一刺,如同被冰水浇头,满腔的怒火和不甘顿时熄了大半,只剩下恐惧。
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颓然低下头,不敢再吭声,只是用怨毒的眼神偷偷剐着维斯和地上的薇丝伍德。
尖叫镰刀重新看向维斯,指了指他手中的魔晶,又用镰刀点了点薇丝伍德的脖子:
“把东西,放在你脚前那块空地上。然后,你们所有人,包括你身后那三个娘们,慢慢退后,退出我的视线,退到那边的林子后面去。”
他顿了顿,灰白色的独眼死死锁住维斯的表情,
“等我确认你们走远了,安全了,我自然会放了这个女人。放心,我对一个半死不活的帝国骑士没多大兴趣,杀了她还嫌脏了我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