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ep.13.6.过怒

作者:飛行船 更新时间:2025/12/30 18:48:38 字数:4354

那片被淡红色尘霾微微染过的林间空地,时间仿佛凝固了数秒。

尖叫镰刀僵在原地,如同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傀儡。

他那只灰白色的独眼,瞳孔已经无法再缩小,只是死死地近乎呆滞地盯着洛尔蒂莎收回的拳头,盯着地面上那个浅坑,盯着空气中尚未散尽属于烈疤的最后一缕焦糊气息。

他握着暗红色镰刀的手,血管根根暴起,却在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魔晶紧贴胸口布料传来的微凉和魔力波动,此刻非但不能带来丝毫安全感,反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脏痉挛。

他看到了。

清清楚楚。

那个叫烈疤的蠢货,那个曾经在联邦军队里混到过士官凶名在佣兵里也排得上号的壮汉,就在他眼前,被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金发少女,用一拳......

轰没了。

彻彻底底,干干净净,连一点渣滓都没剩下。

那不是战斗,那是抹杀。是超出他理解范畴纯粹碾压性的力量展示。

什么异道魔武,什么诡谲镰刀,什么阴毒魔力,在那只白皙的拳头面前,都像阳光下的冰雪一样可笑,一样脆弱。

「哐当!」

一声金属坠地的脆响打破了死寂。

是尖叫镰刀手中的巨大镰刀。

他终于握不住了,那柄伴随他多年饮血无数被他视为力量和身份象征的武器,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砸在地上,激起一小蓬尘土。暗红色的刀刃失去了魔力灌注,显得有些黯淡。

紧接着,这个刚刚还志得意满残忍戏耍着猎物的通缉犯头子,双膝一软,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了冰冷坚硬沾满血污的泥土地上。

他跪得极其干脆,甚至因为用力过猛,膝盖撞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顾不上疼痛,也顾不上丢脸,那只灰白色的独眼里,此刻只剩下最原始最卑微的求生欲望,以及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

“饶......饶命!大人!阁下!英雄!饶命啊!!”

他嘶哑的声音完全变了调,不再是那种刻意营造的阴冷尖锐,而是带着哭腔和破音的哀求。

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洛尔蒂莎,更不敢看维斯,只是拼命地以头抢地,额头重重磕在混杂着碎石和血块的地面上,发出咚咚的闷响,几下就磕破了皮,渗出血来。

“是我有眼无珠!是我猪油蒙了心!是我该死!我不该贪图您的宝物!更不该冒犯这位骑士大人!”

他语无伦次地喊着,声音因为恐惧而断断续续,

“魔晶!魔晶我还给您!原封不动!还有......还有我所有的积蓄,我的据点藏宝图!我都告诉您!只求您......只求您饶我一条狗命!我发誓立刻滚得远远的,再也不敢出现在您面前!饶命啊!!”

他一边哀求,一边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刚刚藏好的魔晶,双手捧着,高高举过头顶,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有一丝晃动惹怒了对方。

那淡蓝色的晶体在他沾满泥土和冷汗的手掌中,依旧散发着纯净的光芒,此刻却更像是一道催命符。

维斯没有立刻理会尖叫镰刀的哭嚎。

他迈开脚步,从林边走了过来,步伐平稳,踏过满地狼藉和零星呻吟的匪徒身体,来到了薇丝伍德身边。

薇丝伍德还趴在地上,身上仅存的浅色内衣沾满了泥土血污和汗水,裸露的皮肤上布满细小的伤口和淤青,腰侧的伤处更是狰狞。

她仰着头,目光有些空洞,还沉浸在烈疤被瞬间蒸发的震撼中,身体因为寒冷和疼痛而微微发抖。

维斯在她身边停下,俯身,解开了自己身上那件深灰色风衣。

他动作自然地将风衣披在了薇丝伍德几乎赤裸的肩上,小心翼翼地避开她腰侧的伤口,将前襟拢了拢,尽可能遮盖住她狼狈的身体。

风衣上还带着维斯身体的余温,以及一种干净混合着草木和淡淡皮革的气息,将薇丝伍德从冰冷的泥地和绝望的屈辱感中短暂地包裹起来。

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一下子唤醒了薇丝伍德。

她身体猛地一颤,深褐色的眼睛眨了眨,焦距重新凝聚。

先是一丝茫然,随即,无边的怒火后怕屈辱,以及被拯救的复杂情绪,如同火山般在她胸膛里爆发开来!

“你......你们......”

她声音沙哑得厉害,试图撑起身体,但剧痛和虚弱让她再次跌坐回去。

她只好用尽力气,指着不远处还在磕头如捣蒜的尖叫镰刀,因为极致的愤怒,声音都变了调:

“现在知道求饶了?!刚才那股嚣张劲呢?!啊?!剥我盔甲的时候不是笑得很开心吗?!不是要拿我换你的破石头吗?!人渣!败类!帝国的蛀虫!!”

她越骂越激动,苍白的脸上涌起病态的红潮,挣扎着想要去够不远处掉落在地的骑士大剑。

手指颤抖着向前伸,却因为腰腹剧痛而根本无法移动身体。

“我要......我要亲手砍了你!把你的脑袋挂在乌城门上示众!!”

她嘶声力竭地喊道,眼中燃烧着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的火焰。

尖叫镰刀磕头的动作顿了一下,听到薇丝伍德的怒骂和杀意,他吓得魂飞魄散,磕头更加用力,额头已经血肉模糊。

“别!别杀我!骑士大人!我......我还有用!我知道很多秘密!”

他急中生智,或者说病急乱投医,猛地抬起头,那张布满疤痕和血污的脸因为恐惧而扭曲,灰白色的独眼死死看向维斯和薇丝伍德,声音尖厉地喊道:

“我......我不是普通的劫匪!我我是比拉夫爵士的人!我是为比拉夫爵士做事的!你们不能杀我!杀了我,爵士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比拉夫爵士?”

这个名字让维斯正准备扶起薇丝伍德的手微微一顿。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思索的神色,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目光锐利地看向尖叫镰刀。

而薇丝伍德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神情更是明显一滞,脸上的怒火都凝固了片刻。

比拉夫爵士......乌克烈坦城的辖议会议长,乌城及其周边辖区名义上的最高行政长官,以正直清廉治理有方面闻名,在帝国东部边境享有很高的声誉,甚至被一些平民称为「正直的比拉夫」。

他是许多帝国边境人民心目中,包括薇丝伍德在内,所尊敬的治理者典范。

但随即,薇丝伍德眼中的怒火燃烧得更加猛烈,那是一种被玷污了信仰般的愤怒。

“放屁!”

她厉声驳斥,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

“比拉夫爵士是乌城鼎鼎有名的正直治理者!是帝国边境的楷模!他怎么可能会有你这样的渣滓下属?!你死到临头还想胡乱攀咬,污蔑爵士的清誉!我一剑劈了你!!”

她不知从哪里涌出一股力气,竟然单手撑地,另一只手死死抓住了维斯风衣的衣角,眼神凶狠地瞪着尖叫镰刀,仿佛要用目光将他凌迟。

尖叫镰刀见他们果然知道比拉夫爵士,而且反应激烈,仿佛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忙嘶声喊道:

“是真的!我没有撒谎!我尖叫镰刀在边境劫道这么多年,为什么帝国通缉令发了又发,我却总能逍遥法外?为什么我的据点几次被围剿都能提前得到风声?就是因为我在为爵士做事!”

他语速极快,生怕慢一点就被砍了脑袋:

“我们劫掠商队,抢夺财物,一部分自己留下,另一部分......要上缴!通过特定的渠道,送到爵士指定的地方!这算是我为爵士筹措的特别经费!”

他顿了顿,灰白色的独眼闪过一丝诡异的光,压低了些声音,却确保维斯和薇丝伍德能听清:

“而且......我们最重要的任务,不是劫财。是清理......清理那些不受控制试图涌向乌城的‘垃圾’——那些逃难的流民,失去土地的农夫,还有各种惹是生非的贱民!

乌城为什么能成为东部边境治安最好的主城?为什么比拉夫爵士的治下总是显得井井有条繁荣安定?”

尖叫镰刀的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恐惧和某种扭曲得意的表情,

“就是因为有我们这样的人,在暗处,把那些可能带来混乱疾病和麻烦的杂质,提前挡在外面,彻底处理掉!

如果没有我们这些清道夫,乌城早就被难民挤垮,被瘟疫席卷,被暴乱弄得乌烟瘴气了!比拉夫爵士的政绩,他的好名声,有一半是建立在我们的镰刀和鲜血上的!”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找到了为自己罪行开脱的正当理由。

“你们杀了我,就是断了爵士一条重要的臂膀!就是破坏乌城的稳定和繁荣!爵士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他一定会追查到底。

到时候,你们,还有你们的朋友,一个都跑不掉!帝国骑士?哈,在爵士的地盘上,得罪了他,就算是骑士,也别想有好下场!”

维斯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深处,那抹思索的光芒更浓了些。

他似乎对尖叫镰刀的话并不感到特别意外,更像印证了某种猜测。

而薇丝伍德的脸色却变得极其难看。

她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比拉夫爵士......清道夫......处理难民......这些词汇像毒针一样刺入她的脑海。

她所敬仰代表着帝国边境秩序与希望的爵士,其光辉形象的背后,竟然可能隐藏着如此黑暗和血腥的勾当?

理智告诉她,尖叫镰刀很可能是在撒谎,是在绝境中胡乱攀咬,试图扰乱他们的判断,争取活命。

但另一种更深属于骑士对政治黑暗面的隐约认知,却又让她无法完全否定这种可能性。边境的安定,

有时候确实需要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来维持。

她的内心剧烈挣扎,愤怒怀疑信仰动摇带来的痛苦交织在一起,让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下意识地,将带着询问和一丝茫然的目光,投向了身边的维斯。

身边的佣兵青年,此刻却成了她混乱思绪中,唯一一个看起来还保持着冷静判断的人。

然而,不等维斯开口说一个字。

一直如同影子般安静站在稍远处仿佛置身事外的坎妮丝,动了。

她的动作没有洛尔蒂莎那般惊心动魄的力量感,只有一种属于顶尖刺客融入本能的极致迅捷与精准。

银发微扬。

她脚下仿佛只是随意地向前踏出了一小步,身影却如同鬼魅般模糊了一瞬,在阳光下拉出一道淡到几乎看不见的残影。

下一秒,她已经出现在了跪地哀求正因自己重磅消息而暂时稳住心神的尖叫镰刀身侧。

尖叫镰刀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转头抬手或者再次举起魔晶求饶。

他只感觉到颈侧传来一丝微凉。

那感觉轻微得像是被林间的冷风拂过。

跪在地上的尖叫镰刀,脸上那混合着谄媚威胁和求生欲的扭曲表情,猛地僵住。

他那只灰白色的独眼,骤然瞪大到极限,眼珠几乎要凸出眼眶。瞳孔里,倒映出一抹骤然逼近又远去的银色残影,以及一张冰冷得没有任何情绪带着玫瑰色眼眸的侧脸。

喉咙处,先是传来一丝微凉的触感,仿佛被一根冰线轻轻划过。

紧接着,剧痛才如同爆发的火山,轰然炸开!

“嗬......嗬嗬......”

他想吸气,却只吸入了冰冷带着铁锈味的液体。

想喊叫,却只能发出漏气风箱般嗬嗬的怪响。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捂住脖子,手指触碰到一片温热粘稠正在疯狂喷涌的液体。

视野开始迅速变暗,变红。他能感觉到生命正随着那些温热的液体,从那个冰凉的裂口里飞速流逝。

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那个不知何时已经幽灵般出现在他身侧的银发女佣兵。

坎妮丝微微俯身,手中的匕首刃尖朝下,一滴殷红的血珠正沿着锋利的刃口缓缓滑落,最终滴入尘土。

玫瑰色的眼眸低垂,看着生命力急速消散的尖叫镰刀,里面没有任何波澜,没有愤怒,没有快意,只有一种深沉冰冷近乎漠然的锐利。

然后,她直起身,目光扫过尖叫镰刀那张写满惊骇不甘和最终茫然的濒死面孔,用她那特有平静而清晰的嗓音,缓缓说道,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就是因为你们这样的渣滓存在,帝国,才会变成如今这副令人作呕的模样。”

话音落下。

尖叫镰刀最后一丝意识,伴随着脖颈处汹涌而出的生命之潮,彻底沉入了永恒的黑暗。

他那跪伏的身体失去支撑,向前扑倒,重重地砸在自己流淌出的血泊中,抽搐了两下,再也不动了。

那只灰白色的独眼,依旧圆睁着,空洞地望向乌城的方向,仿佛在质问,又仿佛只是单纯地映照着这片残酷天空下,微不足道的一抹血色阳光。

坎妮丝手腕一抖,甩去匕首上残留的血迹,然后平静地将其收回袖中或鞘内。

她转过身,玫瑰色的眼睛看向了维斯和裹着风衣目瞪口呆的薇丝伍德,脸上收敛住闪过的怒意,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且早就该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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