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雪村老师的野心

我轻轻拉开接待室厚重的门扉。

［那我先告辞了。］

公式化的告别后，门外走廊稍暗的光线带着一丝凉意迎面而来。

关上大门，正当我准备迈步离开时，视线捕捉到了那个倚在墙边的身影。

是雪村老师，她似乎已在此等候多时。

与我印象中那个总是带着几分慵懒和颓废气息的她不同，此刻的她虽然竭力维持着平静的表象，但眉宇间残留的细微痕迹，以及那过于挺直的脊背，都透露出刚刚经历过剧烈情绪波动的紧绷感。

［和你父亲的面谈，结果如何？］

她的声音试图保持平日的语调，却比往常少了些随意，多了分刻意的探询。

我微微欠身。

［劳您费心，一切如常。］

［下午还有安排，学生就先失陪了。］

没有用的客套话后，我正准备从她身侧走过，打算下楼离开，然而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

［难道，你就不担心被退学吗？］

清冷的声音响起，我的脚步在最后一个台阶前稳稳停住，随后我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一丝困惑。

［老师在说什么？］

我完美扮演着一个无辜的学生，房间内的谈话，我不认为室外可以听得见。

然而雪村老师并未正面回答。

她从制服口袋里摸出一支戒烟棒，熟练地叼在齿间，同时拿出打火机，“咔嚓”一声脆响，小小的火苗在稍显昏暗的走廊里跳动了一下，随即被吸入的气息取代。

她吐出一缕稀薄的白色烟雾，隔着烟雾看向我。

［你应该很清楚我在说什么。］

她的说话方式变了，不再是漫不经心。

［难道老师你也是同谋吗？］

［不。］

她立刻否认，又深深吸了一口戒烟棒。

［是你父亲……寻求过我的协助。］

烟雾缭绕中，她的眼神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他找我的原因，你也应该很清楚——就是逼你退学。］

［是啊。］

我没有否认，像是了然般耸了耸肩。

［他想让我回去继承家产，在他眼里，比起在这所学校里漫无目的地学习，国外的学校对未来更加有所帮助，这件事，校长先生也是知情的吧？毕竟，他之前也提到过和你谈过话，而且让一名学生退学，在这所学校里，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操作，不是吗？］

［姬校长告诉你了啊。］

雪村老师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流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无奈，轻轻摇了摇头。

但下一秒，她的动作瞬间僵住。

她看到了我嘴角悄然勾起的弧度——那不是温和的微笑，而是一种带着洞悉一切的、近乎诡异的笑容。

［你竟然给我下套？］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愚弄的愠怒。

［怎么会？］

我的语气无辜，眼底却毫无波澜。

［我只是想确认一些事情的真相，而老师你刚才的反应，恰好帮我证实了某些猜想。］

我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随后再次对上雪村老师的目光。

［老师，想听听看吗？］

雪村老师的喉咙微微动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压力攫住了呼吸，然后，她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又摇了摇头。

［老师还真是捧场。］

我的笑容加深了些许，却更显疏离。

［我还以为你会断然拒绝呢。］

我从制服口袋中不慌不忙地抽出一份资料展开，是前两次的考试试卷和排名表，这并不难得到。

［首先，从我入学开始，应该就被“特别关注”了吧。］

我用指尖划过资料上自己的名字。

［按照入学成绩来算，在我的考场里，成绩比我差的考生并没有大部分被分入D班，而是相当均匀地分散到了各个班级。而以我当时的入学成绩，理应被分入B班或C班，但我最终却出现在了D班，老师你应该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吧。］

［起初，我也以为是自己的判断失误，直到……这次你特意叫我过来。］

［是天宫……哦，不，是姬校长的安排吧？他是得知了我的身份和成绩后，特意将我划分到D班。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偏偏是D班呢？］

我停顿了一下，将目光从资料上抬起，再次锁定雪村老师，不带丝毫掩饰。

［是我吗？］

雪村老师叼着戒烟棒的嘴唇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她嘴里的戒烟棒仿佛失去了味道，半挂在微微张开的齿间，一时间忘记了吸吮。

［在D班，无疑能最大程度保证我不受关注，毕竟历届以来，D班无疑是相比于其它班级更加具有保护色，而且，D班的导师……］

我顿了顿，斟酌着词句。

［雪村老师你……表面上也从未表现出任何带领班级向上竞争的野心，这能够多加一层保险，这一切都是计划地这么周全，但是……］

［他算漏了一点，或者说，是老师你……伪装得太成功了。］

雪村老师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在所有人眼中，最懒散的老师。］

［……结果内心的野心，却炽热得不亚于任何人，虽然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但我知道这么久了你一直没有行动，并不是放弃，你只是一直没有看到希望，所以一直在等，在忍耐，在蛰伏。］

然而原本有些躁动的雪村老师听到“野心”二字时，她眼底的慌乱反而奇异地沉淀下去。

只见她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重新聚焦，不再躲闪，直直地对上我的视线，声音恢复了部分力量，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

［这都只是你的猜测而已。］

她试图夺回话语的主导权。

然而我的下一句话，却再一次将她试图重新筑起的防线破坏。

［你现在，不是已经看到那个“机会”了吗？而且这次机会的成功率相比于你教过的历届都要大。］

缘狱老师瞳孔骤然收缩。

［你……已经知道了？］

［不。］

我轻轻摇头。

［只是因为你和我谈话的内容和节奏，明显带着“实践”过的痕迹，而且应该就在不久前，如果不是这样，那只能说明你过去尝试过很多次，但都失败了。］

［可是——］

我的目光扫过她略显僵硬的脸。

［凭借你在学校的口碑，但凡你过去真这么积极行动过，我根本就不会出现在你的D班，所以，答案只能是前者。］

［呵…哈哈…哈哈哈……］

雪村老师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开始有些干涩，随即变得真实而复杂，带着一种释然。

［有意思……真有意思！怪不得校长会特地调取过你的档案，普通的优等生？不，就算是成年人，能像你这样思考的也寥寥无几。和你相比……］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追忆。

［恐怕只有我当年那一届的学生会长，才有资格与你相提并论。］

此刻的雪村老师彻底卸下了之前所有的伪装，慵懒、颓废、漫不经心……这些保护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清醒，甚至带着几分狂气的真实。

［确实，我承认，我确实不认识你的父亲，关于你的一切，我都是从校长口中和你的学生档案里推测拼凑出来的，但是——］

语气陡然转冷，眼神也变得异常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只要我想，我就能让你退学，这一点毋庸置疑。］

她朝我逼近半步，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伪造一份足够让一名学生因严重违规而退学的“证据”，这种程度的能力和权限，我还是有的。］

她的目光不再有丝毫迷茫，只剩下冰冷的、下定了某种残酷决心的光芒。

［我不会允许任何超出掌控的、可能破坏我计划的不稳定因素存在，尤其是在它已经看透太多的时候。］

［你是想说，如果我不和你合作，你就要除掉我？］

我看着她，语气仿佛在讨论别人的事。

［这当然。］

雪村老师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你应该很清楚这个世界上聪明人很多，但真正聪明的太少。］

短暂的沉默在走廊里蔓延，只有戒烟棒顶端微弱的红光在明明灭灭。

［我明白了。］

［所以，你的答案呢？］

雪村老师紧盯着我，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结局。

［我会帮助你。］

我给出了承诺，她确实可以做到，而我无法抗衡。

［很明智的选择。］

雪村老师的嘴角终于勾起一个真实的、带着掌控感的笑容。

［但是。］

我话锋一转。

［我也有一个条件。］

［可以，说吧。］

［作为交换，这三年你得保证我不会被退学，而且完成后，你不能再以任何形式干涉我的行动和自由。］

雪村老师的笑容微微一滞，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前者我当然可以，不过，后者，要是我偏不呢？］

［那么，老师……，那就只能请你带着你那未尽的梦想，继续等待下去了。］

雪村老师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吞吐了好几次烟圈，随后将戒烟棒熄灭后，看向了我，向我伸出了手。

［我答应你。］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气氛重新变得正常起来。

［那么，老师，请说说你的计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