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玲拽着白璟的手腕,脚步匆匆地往溢香阁深处走。
拉开足够远的距离后,白璟才压低了声音问:“那人是谁?手里沾过血吗?”
张一玲脚步顿了一下,侧过头同样小声回答:“场子里的打手,专抓那些想跑的姑娘。”
白璟没再说话,只是眼睫微垂。身后远处,那油腻的中年男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噗通”一声直挺挺跪在地上,过了好半晌,才摇晃着重新站起来,眼神茫然。
溢香阁雕花朱漆的大门外,三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倚着门框,慵懒地晒着下午的太阳,手里的小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其中一个身材丰腴的,领口开得低,露出一片腻白的肌肤,正无聊地拨弄着自己涂得鲜红的指甲。
瞧见张一玲领着人过来,三人懒散的神态瞬间变了,目光像钩子一样钉在白璟身上。为首那个穿着桃红衫子的女人扯开嘴角,声音带着刻意拉长的调子:“哟,玲姐,今儿又发善心啦?这小模样,嫩的能掐出水来,成年了没啊?”
另一个细眉细眼的女人,语气刻薄地接话:“就是,别又是个赔钱货。”
张一玲脸上立刻堆起夸张的笑容,熟练地应对:“嗨,乡下逃难来的丫头,没处去,怪可怜的。刘掌柜在里头吧?”她边说边暗暗捏了捏白璟的手。
那刻薄女人撇撇嘴,用下巴朝门里努了努,算是回答。
张一玲不敢多留,赶紧拉着白璟闪身进了溢香阁。
身后,隐约传来那刻薄女人的一声嗤笑:“啧,瞧那细胳膊细腿的,能经得住几天折腾?别三天不到就香消玉殒咯。”
旁边那个丰腴的咯咯笑起来:“怎么,怕她抢了你那位‘磨人精’的生意?”
“抢走最好!”刻薄女人翻了个白眼,带着点烦躁,“那老棺材瓤子,每次磨磨唧唧能折腾半宿,他要是肯换人,老娘谢天谢地!”
溢香阁一楼,进门是道曲折的玄关,布置了些假山流水。穿过几十米长的回廊,才到餐饮大厅。厅里只稀稀拉拉坐了几桌客人,但无一例外,每个男人身边都偎着至少一个衣衫轻薄、姿态妖娆的女子。空气中弥漫着酒气、脂粉香和若有若无的调笑声。
白璟的身影一出现在大厅,那些原本醉醺醺或正调情的客人,目光瞬间像嗅到血腥的鲨鱼,齐刷刷地聚焦过来。赤裸裸的贪婪毫不掩饰地在她纤细的腰肢和清丽的脸庞上流连,几个靠得近的甚至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
张一玲心头一紧,拉着白璟几乎是小跑着穿过大厅,直奔后屋的柜台。
“老刘头!出来接客了!”张一玲猛地一拍柜台,声音拔高,带着一股虚张声势的泼辣劲儿,试图镇住那些蠢蠢欲动的目光。
里间的布帘掀开,一个瘦高、眼窝深陷得像骷髅似的老头踱了出来。他眯缝着眼,那目光像两把冰冷的锥子,细细地在白璟身上刮了一遍。
“老虔婆,”掌柜的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嘶哑难听,“验过了?干净的?”
张一玲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刘掌柜您放一百个心!清清白白,雏儿!”
掌柜干瘪的嘴唇动了动,眼神锐利地盯着张一玲:“罡风大人那边……也点头了?”他显然不信,这等姿色,罡风那色中饿鬼会轻易放过?
张一玲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以往但凡有点姿色的,她都是直接送去罡风那儿,指望着能换点女儿的消息。
气氛瞬间凝固,柜台后的空气仿佛都沉滞下来。
白璟恰到好处地缩了缩肩膀,怯生生地扯了扯张一玲的袖子,声音带着哭腔:“姨…罡风大人…是谁啊?”
张一玲猛地回过神,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对着白璟恶声恶气地训斥:“还能是谁!就是你昨晚不识抬举得罪的那位爷!要不是你个死脑筋,现在早穿金戴银享福去了!哪用跟我来这地方受罪!”
掌柜那双深陷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考量。他没再追问,只是慢吞吞地抽出一本册子,记了几笔,然后朝着楼上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倪红,下来领人!”
不多时,木质楼梯传来“嘎吱”声。一个挽着发髻、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扭着腰肢下来。她身上的绸衫有些凌乱,发髻上的金簪歪斜,额角还沾着点没擦净的汗渍,显然刚送走客人。
“掌柜的,什么事儿啊?刚歇口气儿呢。”倪红的声音带着刚忙完的沙哑和一丝慵懒的媚意。
掌柜把白璟往前一推:“这丫头,归你了。带上去好好教。”
倪红那双描画得细细的眉毛挑了起来,绕着白璟走了一圈,挑剔的目光像在估量一件货物。她伸出涂着蔻丹的手指,捏了捏白璟纤细的胳膊,眉头皱得更紧:“这么瘦?纸片儿似的,掌柜的,您不怕她在我手上散了架?”
掌柜眼皮都没抬,语气平板无波:“仔细点,出不了岔子。”
倪红撇撇嘴,没好气地对白璟道:“跟我来。”转身就往楼上走,腰肢款摆。
白璟赶紧低着头,小步跟上。
楼下,张一玲见白璟上了楼,虽然心里没底,但做戏做全套,她立刻换上一副市侩的嘴脸,凑到柜台前,搓着手,压低声音,带着急切:“掌柜的,您看这丫头……能值多少?”
掌柜斜睨着她,嘴角咧开一个充满嘲弄的弧度,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呵,稀奇。往常不是都直接孝敬罡风大人么?怎么,今儿个想起跟我这儿讨价还价了?”
张一玲的脸“唰”一下涨红,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尖着嗓子嚷嚷起来,唾沫星子横飞,语无伦次地开始争辩、哭穷。
楼上,休息室弥漫着浓重的脂粉和香膏混合的气味。一排陈旧的梳妆镜前,坐着几个正在上妆的女子。粉扑拍在脸上的“啪啪”声,在狭小闷热的房间里单调地回响。
倪红找了张空椅子重重坐下,翘起腿,露出裙摆下穿着的古版绣花鞋。她斜眼看着局促不安站在一旁的白璟,没好气地开口:“我叫倪红,代号十三。记好了,在这儿,你能指望的只有我。其他人嘴里蹦出来的话,一个字都别信,听见没?”
白璟怯怯地点头,手指绞着衣角。
“规矩先讲清楚,”倪红自顾自地拿起一面小铜镜照着脸,语气冷淡,“我是你的前辈,带三个月。这三个月里,你接客挣的钱,分我一半。”她从镜子里瞥见白璟低着头没反应,脸色陡然一沉,猛地将手中的铜镜狠狠拍在梳妆台上!
“砰”的一声巨响!
倪红霍然站起,丰满的胸脯因怒气剧烈起伏,她抄起桌上一盒香粉就朝白璟砸了过去:“小贱蹄子!装聋作哑是吧?活腻歪了老娘这就成全你!”
香粉盒子擦着白璟的耳边飞过,砸在墙上,粉末四溅。
白璟像是被吓破了胆,“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带着哭音迭声道:“听…听见了,红姐,我听见了!”
休息室里,粉扑拍脸的声音只是微微停顿了一瞬,随即又“啪啪”地响了起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镜子前的几个女人依旧专注着自己的妆容,眼皮都没朝这边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