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碎落的稿纸-阴影重现​

作者:蜻蜓切233 更新时间:2025/8/11 12:16:27 字数:3126

文学部活动室内的空气,仿佛被雾岛隼人那场冰雨般的批判彻底冻结了。时间停滞了。只有窗外偶尔掠过的飞鸟剪影,和空气中依旧悬浮、却仿佛也凝固了的尘埃粒子,证明着世界的运转。

风早翔太像一尊被抽干了灵魂的石膏像,僵硬地坐在椅子上。他维持着刚才听雾岛批判时的姿势,身体微微前倾,双手还保持着无意识松开稿纸时的状态,悬在半空。脸上没有任何血色,嘴唇微微张着,却发不出丝毫声音。瞳孔涣散,失去了焦距,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穿透了墙壁,落入了某个虚无的深渊。

地上,散落着他那叠厚厚的稿纸。最上面几页被修改得密密麻麻的《旧书店的回声》,此刻如同被遗弃的垃圾,凌乱地铺陈在深色的木地板上,像一片片破碎的、承载着梦想与屈辱的残骸。

“翔太君……”水岛莲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和担忧,打破了死寂。她看着翔太惨白的脸和空洞的眼神,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她想起身去扶他,却被樱井诗织一个轻微的眼神制止了。诗织的脸色凝重,眼中满是关切和一丝对雾岛的愠怒,但她知道,此刻任何外界的触碰,对翔太来说都可能是雪上加霜。

小泉麻衣早已吓得用手捂住了嘴,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惊恐和同情,身体微微发抖。

雾岛隼人仿佛对这一切毫无察觉,或者根本毫不在意。他重新低下头,修长的手指拿起桌上的钢笔,姿态从容地翻开那本厚重的哲学书,笔尖落在书页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那声音在死寂的部室里,如同冰凌碎裂,格外刺耳。

翔太的感官仿佛被一层厚厚的隔膜阻断了。他听不到莲的呼唤,看不到麻衣的惊恐,也感觉不到诗织焦灼的目光。他的世界只剩下一个声音在反复回荡,冰冷、清晰、带着毁灭性的力量:

“​​缺乏真实的自我……空洞和虚弱……不敢直面内心……拾人牙慧的碎片……苍白无力的情绪泡沫……没有灵魂的仿制品……​​”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灵魂深处。雾岛的声音,与他记忆深处另一个冰冷的声音重叠、交织,越来越响——

那是县中学生文学创作大赛组委会的公函,铅印的字体,冰冷的通知:

“​​您的作品《尘封的对话》未能入选。请再接再厉。​​”

然后是教室里那几个男生毫不掩饰的嗤笑声,尖锐刺耳:

“哈?就他?整天抱着书装深沉的家伙?”

“写的什么玩意儿?肯定又是什么阴暗扭曲的东西!谁要看啊!”

“不自量力……”

嘲笑声、冰冷的铅字通知、雾岛那精准冷酷的剖析……所有的声音最终汇聚成一句振聋发聩的审判:

“​​你根本不适合写作!你写的都是垃圾!​​”

“不……”一声破碎的、如同呜咽般的低吟终于从翔太喉咙里挤了出来。这声音仿佛唤醒了他被冻结的身体。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他看也没看地上的稿纸,甚至没有看部室里的任何人,身体踉跄着,像喝醉了酒一样,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

“翔太君!”诗织立刻站起身,声音里带着急切。

莲也惊呼着想要追上去。

翔太却像没听见一样,猛地拉开沉重的木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甚至忘记了关门。冷风从敞开的门洞灌入,吹得地上的稿纸哗啦啦地翻动。

诗织追到门口,只看到翔太仓皇逃离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那背影单薄、佝偻,充满了被彻底击垮的绝望。她停在门口,没有追出去。她知道,此刻的翔太,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一个绝对安静、可以独自舔舐伤口的空间。

“诗织学姐……”莲跑到诗织身边,看着空荡荡的走廊,脸上写满了担忧和愧疚,“我……我刚才是不是应该……”

诗织轻轻摇了摇头,疲惫地闭上眼,又睁开,目光扫过重新低下头、仿佛置身事外的雾岛隼人,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她只是低低地叹了口气:“让他一个人静静吧。”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和心疼。

翔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出教学楼的。暮春的阳光明亮得刺眼,带着初夏的暖意,落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温度,只有一片冰冷的麻木。周围的景物模糊不清,人群的喧闹声像是隔着一层水幕传来,模糊而遥远。他像一个失魂落魄的幽灵,凭着本能,跌跌撞撞地朝着教学楼最顶层通往天台的楼梯口奔去。

通往天台的铁门通常半开着,供通风。翔太几乎是撞开那扇沉重的铁门,冲上了空旷的天台。

“砰!”铁门在他身后自动合拢,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隔绝了楼下所有的喧嚣。

天台的风很大,带着暮春特有的、混合着草木气息的暖意,吹得他额前的碎发凌乱飞舞,也吹得他单薄的校服猎猎作响。然而,这风却吹不散他心头的寒意,反而像无数冰冷的手,撕扯着他破碎的神经。

他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墙壁,身体沿着墙壁缓缓滑落,最终瘫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不是因为奔跑,而是因为巨大的痛苦和窒息感。他终于忍不住,将脸深深地埋进蜷起的膝盖里,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膝盖处的布料。没有声音,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断断续续地挤出来,被呼啸的风声撕扯得支离破碎。

为什么?

为什么无论他多么努力,最终得到的都是彻底的否定?

为什么他用心写下的每一个字,在别人眼中都是那么不堪?

模仿?空洞?虚假?没有灵魂?

难道他内心那些真实的孤独、那些渴望被理解的挣扎、那些被诗织学姐诵读宫泽贤治诗句时触动的微光……都是假的吗?都是矫揉造作吗?

雾岛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解剖刀,将他内心深处隐藏的、连他自己都不敢直视的自卑与恐惧,血淋淋地剖开,暴露在天光之下。

——你缺乏真实的自我。

——你不敢直面内心。

——你的文字没有灵魂。

——你只是一个无能的模仿者。

这些指控,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脏。他试图反驳,却发现自己在雾岛那冰冷的逻辑和洞察力面前,是如此的无力和苍白。也许……雾岛说的是对的?也许他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也许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尝试,都不过是可笑的、无病呻吟的表演?

巨大的自我否定感如同沉重的铁幕,轰然落下,将他彻底笼罩。他仿佛又回到了初中那个昏暗的房间里,对着那张冰冷的退稿通知,无声地流泪。那时的绝望,与此刻的痛苦,跨越时空,完美地重合在一起。失败者的阴影,从未离开过。它只是潜伏着,等待着将他再次拖入深渊。

他甚至开始怀疑文学部。怀疑那个堆满旧书、弥漫着墨香的“方舟”,是否真的属于他。也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被那窗边的侧影吸引?不该走进那扇门?不该奢望在那里找到归属?也许……他根本不属于那个地方?也许……离开,才是对所有人最好的选择?包括他自己?

“离开……离开……”这个念头一旦浮现,就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离开文学部,离开写作,离开所有可能再次带来这种毁灭性打击的地方。像一个蜗牛,缩回自己坚硬却安全的壳里,再也不出来。

他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向天台空旷的四周。栏杆外面,是藤崎市低矮的房屋、远处黛青色的山峦轮廓、以及更远处被夕阳染成金色的天际线。世界如此广阔,他却感觉自己被囚禁在一个名为“失败”的牢笼里,无处可逃。

他挣扎着站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到天台边缘的栏杆旁。水泥栏杆粗糙冰冷,夕阳的光线拉长了他孤零零的影子。他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微微颤抖的手掌。这双手,曾经那么渴望握住一支笔,写出连接心灵的文字。

可现在,这双手,连同他这个人,都显得那么无用,那么可笑。

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粗糙的水泥栏杆上!

“咚!”一声闷响。

指节传来尖锐的刺痛,皮肤瞬间被擦破,渗出血丝。但这肉体上的疼痛,远不及他心中万分之一。

他无力地垂下手臂,任由那点微不足道的血珠渗出来。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汹涌地淹没了他。他靠在栏杆上,身体慢慢滑落,再次瘫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泪水已经流干,只剩下干涩的刺痛和一片死寂的空洞。

暮春的风依旧在天台上呼啸盘旋,带着草木生长的气息,吹动着散落在天台角落的几片枯叶。夕阳沉得更低了,将翔太蜷缩的身影拉得更长、更孤独。碎落的稿纸散落在文学部的地板上,而他的心,也如同那稿纸一般,被彻底揉皱、撕碎,散落在天台的暮色与绝望之中,看不到一丝重新拼凑的希望。

失败的阴影,带着过往冰冷的记忆和此刻彻底的否定,汹涌而至,将他吞没。那个关于“孤独与微光”的故事,连同他刚刚萌生的、对文学部的那点归属感,仿佛都成了这场残酷审判下的祭品,被彻底碾碎,化为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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