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镇的柠檬水带着恰到好处的酸甜和沁凉,顺着干燥的喉咙滑下,瞬间驱散了旅途的燥热,如同久旱的土地迎来甘霖。藤崎高中文学部一行人坐在“汐见庄”宽大的公共客厅里,落地窗外是树影婆娑的庭院,庭院之外,便是那片无垠的、反射着正午炽烈阳光的碧蓝大海。海浪的声音被树荫和墙壁隔绝,变得低沉而模糊,如同潮汐的低语。
“呼——得救了!”莲放下杯子,满足地喟叹一声,刚才在巴士上的热意似乎都被这清爽的饮料带走了大半。她像一只活力充沛的小兽,迅速恢复了元气,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客厅装修得并不奢华,却处处透着用心。原木色的家具,柔软的亚麻布艺沙发,墙壁上挂着几幅笔触粗犷却充满力量感的海景水彩画。角落里的书架塞满了各种书籍,新旧混杂。空气中弥漫着柠檬水的清香、木头陈旧的暖香,以及一种常年被海风浸润所特有的、淡淡的微咸气息。这份静谧与外面灼热阳光下的世界形成了奇妙的对比,让人不自觉就放松下来。
小野寺律,汐见庄这位年轻的经理,动作娴熟地为大家续上柠檬水。他脸上依旧带着那温和而不失礼貌的笑意,目光在众人脸上流转,如同轻柔的海风拂过。
“房间都准备好了,是二楼靠海一侧的两个家庭房和一个单人房,钥匙在这儿。”他将几把挂着木质房号牌的钥匙放在茶几上,声音温润,“家庭房里有上下铺,足够宽敞。单人间安静些。大家可以根据喜好和需要自行分配。行李可以先寄存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再搬上去也行。”
他的语气自然流畅,服务周到却不显得过于殷勤,仿佛在家的兄长招待朋友的弟弟妹妹。
“单人房?”莲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眼神刷地一下投向自进门后就独自倚在远离众人的窗边、静静凝望庭院的雾岛隼人。那冰冷的气场仿佛一个天然的真空区。
“那单人间肯定是给隼人的咯?”莲的声音带着一丝了然和习惯性的调侃,“感觉比较符合他生人勿进的气场啦。”
雾岛仿佛没有听见,纹丝不动,只有他宽阔的背影投下一小片沉默的阴影。
“单人间比较安静。”小野寺律微微一笑,顺势接话,目光掠过雾岛的后背,似乎有那么一丝极其短暂的了然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大家一路辛苦,可以自由活动一下,熟悉环境。下午三点左右,我们会提供简单的欢迎茶点。晚餐是六点半,就在这个厅里。”
他略微停顿,像是在准备一个得体的建议:“汐见庄后面有条小路可以直通海边,几分钟就到。天气好的话,傍晚的潮汐很漂亮。或者沿着滨海步道散步也不错,能看到不少有趣的本地小店,虽然规模都不大。”他说“本地小店”时,语气自然,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诗织,似乎想传达某种更具体的信息——那里有线索?
“耶!海滩!”莲的兴奋点立刻被“直通海边”点燃,“我要去!麻衣也去,对吧?我们可以先放下东西就去踩浪花!”
麻衣被点得有些紧张,但看着莲兴奋的样子,还是小幅度地点点头:“嗯…好的,莲前辈。”她目光怯生生地扫过窗边的雾岛隼人,又飞快地收回。
翔太的心思却在另一处。他看着茶几上的钥匙,又看向窗外那片近在咫尺的碧蓝。“小野寺先生,”他有些犹豫地开口,目光投向这位年轻经理,“这附近…或者汐见庄本身…我是说,有没有什么地方比较适合…嗯……安静阅读或者…收集素材?”他的问题问得有些笨拙,但意图明显——他在寻找那些姐姐玲子可能留下过痕迹的角落。诗织虽然没说话,但视线也落在了小野寺律身上,带着无声的询问。
小野寺律看向翔太,那双深邃的墨色眼眸里没有任何讶异,仿佛这问题在他意料之中。他笑容温和依旧,抬手指向客厅深处:“穿过这个客厅,最里面靠右边有个小角落,以前算是个阅读角。书架上有不少旧书,有些是过往客人留下的游记,还有些本地的民俗资料。靠窗的位置对着庭院的后半部分,那边植物更茂盛些,也相对安静。”他顿了顿,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可能能找到些有意思的东西。”这隐晦的话语,如同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诗织和翔太心中荡开涟漪——他显然知道他们在找什么!
诗织的眼睫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翔太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微微屏住了。这个角落……会是姐姐当年待过的地方吗?那些旧书里,会有她的笔迹?或者她的气息?
“至于民宿外,”小野寺律继续道,语气恢复了平常,“滨海步道尽头,靠近断崖的地方,有个很小的海神神社。那里风景很好,视野开阔,海风很大,但几乎没什么游客。如果想找清静,那里不错。”他像是在介绍一个普通的景点,但最后那句“没什么游客”却仿佛别有用心,是在暗示那个地方足够私密,适合做些什么?翔太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还有,‘望海之瞳’。”他补充了一个名字,像在说一个老朋友,“就是刚才巴士经过时,海边栈道尽头那个有蓝色圆屋顶的小咖啡馆。视野是全海景。咖啡和海鲜饼做得不错,老板娘也很健谈。”当说“老板娘也很健谈”时,他的目光再次掠过诗织,嘴角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点点,带着善意的鼓励。健谈的老板娘……这几乎是明示那里可以获得信息!翔太的心跳有些加速了。
“哇!还有咖啡店!”莲的思维在美食和海滩之间跳跃,“那休息好了我要去踩浪花,然后去喝咖啡吃海鲜饼!简直完美日程!”
“那大家就先分配房间,然后自由活动吧?午饭在车上凑合了,我们待会儿茶点见。”诗织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去那个阅读角看看了。她拿起一把标着“A”的钥匙,目光看向莲和麻衣。
“好耶!诗织学姐,我们住这边这个家庭房吧?”莲立刻领会,拿起另一把“B”的钥匙牌。
麻衣也连忙点头。翔太自然拿起剩下的“A”房钥匙——他和诗织被分在一个家庭房。这个认知让他的脸微微发热,几乎不敢去看诗织的眼睛。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加速的心跳声。尽管心里明白只是合宿安排的分房,这个在狭小城市空间里从未有过的近距离接触,依旧让他紧张无措。
“那个单人间……”莲看向窗边,雾岛隼人终于动了,他直起身,如同一道冷硬的影子无声滑到茶几边,精准地拈起那个孤零零标着“C”的钥匙牌,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他甚至没有看任何人一眼,转身便拿起自己放在角落的行李箱,径直走向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沉闷的脚步声“咯吱咯吱”地响了几下,消失在楼梯拐角。
“哈,果然……”莲小声嘀咕了一句,对雾岛这种完全无视他人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
众人也纷纷拿起行李。翔太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过于活跃的心跳,帮诗织提起她的深蓝色行李箱。指尖不经意碰到冰凉的拉杆,他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握紧。诗织轻声道谢,声音依旧平静。
“翔太君,我们先把行李放到房间,然后……”诗织看向他,目光里带着无需言说的默契和一丝催促,“去看看那个阅读角?”
“好…好的!”翔太立刻点头,声音有些控制不住的发紧。他终于找到了与诗织共处的、正当的理由!这认知让他心头涌起一股带着雀跃的暖流。
莲拉着麻衣已经走到了楼梯口,欢快地说:“麻衣,我们放了东西就去海边!换沙滩裙!”
小野寺律站在原处,微笑着目送他们:“慢慢来,休息好。”他的目光,如同带着温度的海风,在诗织踏上楼梯的背影上停留了格外长的一瞬。那温和的笑容里,似乎沉淀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关切?是忧虑?抑或是……更深沉的,与雾岛相关的某种了然?他随即转身,动作轻柔地收拾着空杯子,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再寻常不过的接待日常。
楼梯是原木制成,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带着岁月的松软感。二楼是一条宽敞而略显幽深的走廊,墙壁是温暖的米黄色,地板是深褐色的实木。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照射进来,在深色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几何光斑,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海风从敞开的窗户里涌进来,带来了比楼下更清晰的海浪声和咸涩气味,吹拂在脸颊上,带着夏天特有的粘稠热意。
家庭房A和B紧邻,门牌钉在门框右侧。单人房C则在走廊深处,与前面的房间隔开了几步距离,显得格外孤僻。
诗织用钥匙打开A房间的门。一股混合着阳光味道、洁净布草气息和木质家具陈香的温热空气扑面而来。房间不大但布置得非常温馨:两张舒适的上下铺床,靠墙放着一张书桌和两把椅子,推开窗户就能看到后院葱茏的绿植和远处若隐若现的海平线。海浪声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变得更加清晰。
翔太紧张地将他和诗织的行李箱靠墙放好,目光甚至不敢在房间里多停留一秒,生怕显得唐突。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驱散那份因空间接近而产生的压迫感,转向诗织:“我…我们现在去看看那个阅读角?”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诗织的目光在房间环顾一周,似乎在确认什么,随即点头:“好。”她的声音听起来比翔太镇定得多,但那紧抿的唇线透露着她内心的急切。
两人退出房间,轻轻带上门。走廊里只剩下海浪的背景音和他们自己的脚步声。走向客厅深处那个阅读角时,翔太只觉得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不是为了那些可能的“旧书”和“民俗资料”,而是因为此刻走在他身边的诗织。他努力集中精神回想小野寺律的指示:穿过客厅,靠右的角落。
客厅后部果然有一个相对独立的区域。光线略暗一些,几排高大的书架占据了两面墙,上面密密麻麻、横七竖八地摆满了各种书籍。一个窄小的、铺着米色旧格子桌布的圆桌靠墙摆放,配着两把藤编椅,其中一把椅子上还随意搭着一条褪色的羊毛毯。唯一的光源来自墙角一扇对着庭院后部的小窗。窗外的植物明显更加古老茂盛,高大的棕榈叶宽大得几乎要伸进窗来,浓密的绿意使得室内的光线更加幽深静谧。
这里像一个被时间遗忘的角落,充满了纸张老化的陈旧气息和细微的灰尘味道。
诗织的目光几乎是立刻就被这里的氛围吸引。她走到书架前,手指划过一排排书脊,动作轻柔。她的眼神专注而锐利,在那些旧书斑驳的书脊标题上快速扫过。翔太也凑上前,屏息凝神地在书海中搜寻。什么才是“有用的信息”?旧游记?本地传说?还是某个特定的笔迹?
窗边唯一的藤椅上搭着的那条旧毛毯吸引了翔太的注意。那毛毯是深灰色的,边角磨损严重,款式极其朴素,没有任何花纹。与整个民宿清新风格的装修比起来,这条毯子显得格格不入,像是被遗忘在此的旧物。他鬼使神差地伸手触碰了一下——质地粗糙,带着一点陈年的凉意。
“翔太君?”诗织的声音从另一排书架边传来。她似乎有所发现,正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本厚厚的地方志,深蓝色的硬壳封面上印着烫金的《汐见町风物志》。
翔太连忙缩回手,像是做错了事。“啊…没什么。这条毯子……”
就在这时!
一道细微的、玻璃镜片或金属物体在强光下反射的刺眼光芒,极其短暂地从窗外——庭院那片茂密树丛的深处——闪过!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在这昏暗安静的阅读角里,那突然的、强烈的光芒依旧极其扎眼!
“!?”
翔太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他几乎是本能地朝着光点闪过的方向看去!
窗外,庭院的后部。绿意葱茏,高大的棕榈树、茂密的无名灌木,还有缠绕着老旧木质凉亭的爬山虎……日光被厚厚的叶片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深深浅浅、不断摇晃的暗影。风吹过,叶浪起伏,像一片涌动的绿色海洋。光芒闪过的位置,恰好是这片“海洋”深处靠近围墙的地方。那里藤蔓盘结,树影浓得化不开,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
是什么?望远镜?相机的长焦镜头?还是别的什么?
翔太的心跳得如同擂鼓,刚才因为和诗织独处而产生的所有紧张和兴奋瞬间被冰冷的警惕和担忧所取代!他下意识地看向诗织,想提醒她。
诗织也已经听到了他那声轻微的吸气,抬起头看向他,随即顺着他的视线望向窗外。她显然也捕捉到了他脸上那突然的惊愕和警惕。她握着书的手指微微收紧,眼神瞬间沉静下来,如同结冰的湖面,没有立刻追问,而是快步走近小窗,侧身避开可能的直视角度,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窗外那片可疑的、在光影中晃动的浓密绿意。
“怎么了,翔太君?”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凝重。
“光……刚才窗外那里,有东西反光……很强,很快就消失了……”翔太的声音也在极力压低,却控制不住地带着轻微的颤抖。光天化日,在民宿静谧的庭院深处!这发现让他后背发凉!难道有人监视?监视谁?是冲他们来的?冲诗织?冲这本可能藏有秘密的书?还是……
诗织的脸色微微一变。她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更仔细地、一寸一寸地扫视着那片区域。树影依旧在风中摇曳,藤蔓的叶子被吹动,露出下面更深的阴影,随即又闭合。除了自然的风声叶响,再无异动。那道反光如同从未存在过。
沉默。只有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大海永恒的波涛声传入这幽静的角落。
诗织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手中那本《汐见町风物志》上,眼神变得更加复杂难辨。她没有对翔太的发现表示肯定或否定,但那紧抿的唇线和微微蹙起的眉峰,已经无声地说明了一切。她迅速将书合上,紧紧抱在怀中,仿佛这本厚册子本身成了一种依靠或某种需要立刻保护的证明。
“也许是……日光在什么玻璃碎片上的反射。”诗织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刻意的、安慰性质的掩饰。这显然不是她的真实想法,“别太担心。”她说着,目光却依旧警惕地扫过窗外,“我们……把这本书拿回房间看吧。这里光线不太好。”她找到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离开这个可能被窥探的角落。
“好…好的!”翔太立刻点头,他也巴不得立刻离开这个让人不安的地方。
两人迅速离开了阅读角,抱着那本沉重的风物志,脚步匆匆地穿过客厅。客厅里,小野寺律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只有莲和麻衣兴奋地从楼梯上冲下来,已经换好了清凉的沙滩裙,准备冲向大海。她们青春洋溢的身影和欢声笑语暂时驱散了翔太心头那片冰冷的阴影,但只是暂时的。他能感觉到,自己和诗织此刻的心境,已然被那道转瞬即逝的闪光,蒙上了一层厚重的不安。
庭院深处那道可疑的反光,如同一个冰冷的伏笔,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这趟探寻姐姐过往的旅程,从踏足汐见町的第一步开始,似乎就已处于无形的注视之下。而这注视,绝非善意。
傍晚,海风渐渐大了起来,带来了深海的凉意,吹散了白天的燥热。庭院里的树荫随风起伏,枝叶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响得更密了,如同无数只窃窃私语的手。
公共客厅里温暖的灯光亮起,散发着饭菜香气的晚餐被摆上长桌。莲和麻衣脸蛋红扑扑的,还带着海水的盐渍和沙子,叽叽喳喳地说着海滩上的趣事和遇到的漂亮贝壳。小野寺律坐在主位,微笑着倾听,适时地回应几句,氛围轻松融洽。
翔太坐在诗织斜对面,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她。诗织安静地用餐,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容,和莲她们交谈着,仿佛下午阅读角发生的插曲从未存在。但翔太注意到,她吃得很少,眼神偶尔会放空,握着筷子的指尖微微用力到发白。她的思绪显然早已飞远了。她怀里那本厚重的风物志就放在她脚边的位置。
晚餐结束,大家陆续回房整理东西。夜色如墨汁般迅速在海滨蔓延开来,庭院里的灯盏次第亮起,在浓重的树影中晕开一团团昏黄的光晕。海浪声在寂静中显得更加清晰辽远。
翔太洗了个澡,试图用微凉的水让自己纷乱的心绪平复一些。他走出浴室,看到诗织独自坐在靠窗的椅子上,面前摊开着那本厚厚的《汐见町风物志》,长发披散,窗外的灯光勾勒出她沉思的侧影。她看得那样专注,手指在发黄的书页上轻轻拂过,灯光映照下,她的神情沉静得像一尊玉像,却透着一种无法接近的、专注的疏离感。那份专注甚至让翔太不敢出声打扰,只能默默坐在自己的床铺边,假装翻看带来的书籍,目光却总是停留在她身上。
时间在沉默和海浪声中流淌。夜色更深了。
轻微的脚步声在房门外响起,由远及近,然后停在A房间的门口。脚步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的收敛感。
翔太和诗织同时抬头,看向门口。
敲门声没有响起。门板上镶嵌的毛玻璃透出客厅过道微弱的光线,一个修长挺拔的男人轮廓投映在上面,无声地停在那里。那身形,分明是小野寺律!
诗织缓缓站起身,合上了面前的风物志。她没有丝毫犹豫,走向房门,动作很轻地打开了门。
“诗织小姐?”小野寺律的声音在门外的走廊里响起,比平时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郑重,刻意压低了声线,仿佛害怕被旁人听见,“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方便……单独聊几句吗?”他的措辞礼貌,但语气里却是不容拒绝的份量,以及一丝丝难以掩饰的急迫。
走廊昏黄的顶灯勾勒出他的侧影。他那张平时总是挂着温和笑容的脸上,此刻看不到一丝笑意。灯光在他深刻的眉骨下投下浓重的阴影,那双墨黑如渊的眼眸在暗影里显得更加深邃难测,如同吸纳了所有的光亮,只剩下沉甸甸的情绪。他在逆光中看向诗织的眼神异常复杂,里面似乎涌动着愧疚、担忧、歉意、疲惫……还有某种难以名状的坚决。
那眼神像是在无声地确认:他知道诗织是谁,他知道她为何而来,他知道一切远超表面!
翔太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这么晚了,小野寺律避开众人,单独来找诗织!他要说什么?那眼神……
诗织迎上他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惊讶或慌乱。她只是极轻地点了点头,仿佛一直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好。请稍等。”她低声回应,转身回到房间,拿起一件薄外套披上。
小野寺律就站在门口走廊昏黄的灯光里,耐心地等待着。他那沉默而凝重的姿态,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个等待着揭开某个沉重封印的守夜人。
走廊另一头,最深处那个单人间C的房门紧闭着,如同一个永恒的谜团。但在门内,靠近门口地板的窄缝处,却有极其微弱的红色光点,在浓郁的黑暗里极其规律地、缓慢地明明灭灭。像黑暗中的一只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走廊尽头发生的一切——雾岛隼人的烟头在寂静中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