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尘封之影 - 分享、隐痛与未竟之问​

作者:蜻蜓切233 更新时间:2025/8/20 22:15:08 字数:3855

“汐见庄”沉静的庭院里,绿荫浓密,隔绝了渔港的喧嚣。午后炙热的阳光被宽大的树叶切割,在石子小径上投下摇曳的光斑。翔太几乎是拽着莲冲过这片宁静的庭院,脚步又快又急,踩在碎石子上发出急促的声响,惊飞了几只停驻在花丛中的蝴蝶。他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简易的木质相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维系着某个重要秘密的生命线,掌心的汗水几乎要浸透相框边缘粗糙的木头纹理。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动都清晰地撞击着耳膜,混合着庭院里清晰的蝉鸣和远处海浪的节奏。

推开公共客厅那扇沉重的木门,一股凉爽的、带着淡淡柠檬香气的空气扑面而来,与刚才渔港的燥热腥咸形成鲜明对比。客厅里光线充足,落地窗外是明晃晃的阳光和摇曳的树影。

诗织正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茶。她的脸色比下午他们离开时好了一些,但眉宇间那份沉静的疲惫依旧挥之不去,眼底带着浅浅的青影。麻衣坐在她斜对面的小圆桌旁,正低头在一个硬皮本子上专注地写着什么,笔尖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听到急促的开门声,两人都抬起头来。

“诗织学姐!”翔太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奔跑而带着喘息,他几步冲到诗织面前,顾不上平复呼吸,直接将那个刚刚擦拭过、但玻璃片上依旧残留着顽固污渍的相框递到了诗织眼前,“你看!莲在渔港发现的!你看这个……中间这个人!”他的眼神炽热而急切,充满了发现重大线索的兴奋和渴望分享的迫切。

诗织有些错愕地看着突然冲进来、神情激动的翔太,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他递过来的相框上。当她看清相框里那张泛黄老照片的瞬间——

时间仿佛凝固了。

诗织脸上那份刻意维持的平静如同薄冰遭遇重击,瞬间碎裂!她的瞳孔猛地收缩,如同被强光刺穿!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眸里,瞬间涌起惊涛骇浪般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紧随其后的、排山倒海的巨大悲伤!她纤细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手中捧着的茶杯“啪”的一声失手跌落在地毯上!滚烫的茶水泼洒开来,深褐色的液体迅速在浅色的地毯上洇开一片刺眼的痕迹,袅袅的热气在空气中扭曲升腾。

“学姐!”麻衣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惊呼一声,手中的笔也掉落在桌上。

诗织却仿佛完全没有听到茶杯碎裂的声音,也感觉不到地毯上传来的湿意和温热。她的全部心神,她所有的感官,都被那张照片牢牢地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她的目光死死地、贪婪地、又带着锥心刺骨的痛楚,锁定在照片中间那个短发女生灿烂的笑脸上。

是她!是姐姐玲子!

那熟悉的眉眼轮廓,那独一无二的笑容弧度,那飞扬的短发在阳光下闪耀的光泽……无数次,她只在姐姐留在家里那寥寥无几的旧照中见过,带着褪色的温柔。无数次,她只能在想象中勾勒姐姐青春的模样。而此刻,这张照片里的玲子,比任何记忆中的影像都要鲜活!那笑容如此耀眼,如此充满生命力,带着一种无所畏惧的蓬勃朝气,像一颗燃烧的小太阳!这笑容,与诗织记忆中后来那个被阴霾笼罩、最终黯然离去的姐姐判若两人!这巨大的反差,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诗织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而紊乱,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苍白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嘴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甚至忘记了身处何地,忘记了周围的人。她颤抖着、急切地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带着无法抑制的战栗,小心翼翼地、如同触碰易碎的稀世珍宝般,轻轻抚上相框冰冷的玻璃表面,准确地覆在了玲子笑容灿烂的脸颊位置。

她的指尖沿着玻璃片上玲子笑容的弧度缓缓移动,动作轻柔得近乎膜拜。指腹下是冰冷的玻璃和照片的硬质触感,但她的眼神却仿佛穿透了时空,在触摸着姐姐温暖的脸颊,感受着那早已消散在风中的青春热度。一滴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从她失神的眼眶中滑落,“啪嗒”一声,砸在相框的玻璃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水渍,正好落在玲子明亮的眼睛位置。那泪水仿佛有千钧之重。

“诗织学姐……”翔太被诗织如此剧烈的反应吓到了。他预想过诗织会惊讶,会激动,但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近乎崩溃的冲击。他看着她颤抖的手指和滑落的泪水,心头涌起巨大的愧疚和担忧,声音也变得小心翼翼,“你…你认识……这是玲子前辈,对吗?”他问出了那个其实已经不需要答案的问题。

莲也被诗织的反应惊呆了。她站在翔太身边,看看照片,又看看诗织悲痛欲绝的样子,脸上的兴奋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震惊和不知所措:“真…真的是诗织学姐的姐姐?我的天……这也太像了……”她喃喃自语,随即又担心地看向诗织,“学姐……你没事吧?”

诗织仿佛刚从一场深沉的梦魇中被惊醒。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里的哽咽。手指恋恋不舍地、极其缓慢地从玲子的影像上移开,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抬起头,看向翔太和莲,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眸里,震惊和悲伤如同退潮般暂时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石头般的、沉重的平静,但这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是……”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仿佛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力气,“是姐姐……玲子。”她终于亲口确认了,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照片,这一次,不再只看玲子,而是扫过整个画面。背景里模糊的木制码头轮廓,远处那座在汐见町海边无比醒目的、红白相间的灯塔……她眼神里的沉重瞬间化为了然和更深沉的刺痛。

“灯塔……码头……”诗织低声呢喃,指尖再次拂过照片的背景,声音带着一种确认宿命般的无力感,“……汐见町。”这三个字从她口中吐出,带着无尽的悲凉和尘埃落定般的沉重。小野寺律的暗示,佐藤前辈的讲述,她心中早已隐隐的预感,此刻都被这张照片彻底证实!姐姐玲子,还有及川前辈,他们青春里那段最灿烂也最悲伤的时光,确实就发生在这里!就在这片海浪声中!就在那座灯塔下!

巨大的悲伤如同涨潮的海水,再次汹涌地拍打着诗织的心防。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情绪。再次睁眼时,她的眼神变得异常复杂,悲伤、思念、痛苦、疲惫……各种情绪交织翻腾。她小心翼翼地将相框从翔太手中接过,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失而复得的珍宝,又像是承载着巨大痛苦的烙铁。

翔太看着诗织强忍悲痛的样子,心中的担忧和想要探寻真相的迫切交织在一起。他犹豫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用尽可能温和、试探的语气问出了盘旋在心头的问题:“诗织学姐……那……照片里玲子前辈旁边……那个男生……”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目光紧紧锁定诗织的眼睛,“……他就是……及川前辈吗?”问出这个名字,仿佛也触碰到了诗织心底最深的伤疤。

诗织抱着相框的身体猛地一僵!她的目光像受惊的鸟儿般,瞬间投向照片上站在玲子身边、那个气质温和、目光宠溺的男生——及川慎也。

那个名字,那个影像,如同投入心湖最深处的巨石!

诗织的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一种近乎透明的惨白!她的呼吸再次变得急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抱着相框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突出,指节处泛着用力到极限的青白色。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刚刚才被强行压下的巨大痛苦如同挣脱束缚的猛兽,再次咆哮着席卷而来!照片里及川前辈那温柔专注的眼神,此刻在她看来,却像最锋利的嘲讽,刺穿着她对姐姐悲剧的所有认知!失约!背叛!最终的消失!所有佐藤前辈讲述的冰冷事实,瞬间与照片里这凝固的温柔假象猛烈碰撞!

“……”诗织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只能发出几个破碎的、不成音节的气音。她的眼神变得异常混乱、痛苦,甚至带着一丝被触及最深伤口的惊惧和抗拒。她猛地低下头,避开翔太和莲探究的目光,将整张脸几乎埋进了怀中的相框里。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从她紧咬的唇缝中溢出,微弱却撕心裂肺。

“姐……”莲被诗织这剧烈的反应吓到了,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扶她,却被诗织周身散发出的那种绝望的悲伤气息逼得不敢靠近。

翔太也慌了神,巨大的愧疚感淹没了他。他没想到仅仅是一个名字的确认,就会给诗织带来如此毁灭性的冲击。“诗织学姐!对…对不起!我不该问……”他语无伦次,手足无措。

诗织没有理会他们的声音。她沉浸在巨大的痛苦旋涡中,仿佛被照片里那个温柔注视的影像所吞噬。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才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她的脸上泪痕交错,眼睛红肿,但那份混乱和惊惧已经被一种更深沉、更决绝的痛苦所取代。她看着翔太和莲,眼神疲惫而空洞,里面盛满了无法言说的悲伤和浓得化不开的疲惫。

“……是他。”诗织的声音如同被砂纸磨过,嘶哑而微弱,带着一种心力交瘁的疲惫和……深深的逃避。她没有再解释任何,也没有勇气再看照片一眼。她抱着相框,如同抱着一个无法承受的重担,缓缓站起身。她的动作僵硬而缓慢,仿佛每一步都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我……有点不舒服……先回房间了。”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感。她甚至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抱着那张承载着巨大痛苦回忆的照片,像一尊被悲伤掏空灵魂的雕像,步履蹒跚地、一步一步地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

她的背影在客厅明亮的光线下显得如此单薄、脆弱,仿佛随时会被那份沉重的悲伤压垮。阳光在她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客厅里一片死寂。只有茶杯打翻后在地毯上缓慢扩散的水渍,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惊心动魄。空气里弥漫着茶水的苦涩香气和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翔太僵在原地,看着诗织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和巨大的愧疚。他只想找到线索安慰她,却没想到亲手揭开了她最深的伤疤,将她推入了更痛苦的深渊。那张照片带来的不是喜悦,而是残酷的确认和更深的痛苦。

莲也怔怔地看着楼梯方向,脸上的表情复杂极了,有震惊,有担忧,更多的是茫然和无措:“翔太……我们……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她低声问,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迷茫。那张照片的发现,带来的不是解开谜题的钥匙,而是更深沉的痛苦旋涡。渔港的碎片,最终刺伤的,却是他们最想保护的人。

海浪声依旧透过敞开的窗户,一声声,平稳而辽远地传入客厅。那永恒不变的节奏,此刻听起来却带着无尽的悲凉和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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