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钱？！”芬妮尔的声音陡然拔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她夸张地捂住胸口，做出痛心疾首状，“小学妹！你这样让学姐我很为难啊！芝加哥的寒风这么冷，学姐我穿着拖鞋跑出来拯救迷途羔羊，容易吗我？”
她眼珠一转，目光落在路明菲那个旧背包上，“要不…这样！看在你初来乍到、一脸衰样的份上，学姐我吃点亏！50美金！外加…”她指了指路明菲背包侧袋露出的一盒没开封的红烧牛肉面（路明菲怕吃不惯飞机餐特意带的家乡味道），“…那盒泡面！就当孝敬学姐了！怎么样？够意思吧？”
路明菲看着芬妮尔那副“你赚大了”的表情，再看看自己那盒寄托了最后一点家乡慰藉的泡面，又想想自己在这冰冷机场的绝望处境…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涌上心头。果然是衰仔…到哪都逃不过被敲诈的命运…
她认命般地叹了口气，从贴身的小钱包里，哆哆嗦嗦地数出几张皱巴巴的美金（几乎是她全部家当），连同那盒泡面，一起递了过去，声音带着哭腔：“给…给你…”
“这就对了嘛！小学妹就是上道！”芬妮尔瞬间眉开眼笑，一把抓过钱和泡面，动作快得像变魔术。钱塞进松垮垮的运动裤口袋（路明菲都担心会掉出来），泡面则被她像宝贝一样塞进了薯片袋子里。
“走走走！时间就是金钱！学姐带你飞向新世界！”她大手一挥，薯片袋子哗啦作响，趿拉着兔子拖鞋，转身就朝一个挂着“设备间，闲人免进”牌子的不起眼角落走去。
路明菲看着芬妮尔那邋遢又充满活力的背影，抱着自己轻飘飘的背包（钱和泡面都没了），欲哭无泪地跟了上去。这卡塞尔学院…都是些什么人啊…
芬妮尔熟门熟路地推开那扇不起眼的灰色金属门。门后，依旧是那条延伸向黑暗深处的、老旧的站台。昏黄的煤气路灯，铁轨的锈味，陈年煤灰味，时光停滞般的冰冷气息。
“喏，就是这儿了。”芬妮尔站在站台边缘，指着那列静静停靠的、深绿色古老列车——CC1000次。车身在昏黄灯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像一条沉睡的巨蛇。
“上去吧，随便坐。这破车开得慢，够你睡一觉了。”她说着，自己却没动，反而又掏出一片薯片咔嚓起来，碧绿的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路明菲，那眼神，不像在看学妹，倒像是在评估什么稀有动物。
路明菲看着那列诡异的火车，心里直打鼓。但比起留在这个冰冷的站台，似乎上去更安全一点？她硬着头皮，拖着脚步走向最近的车厢门，伸手去拉那冰冷的黄铜把手。
吱呀——车门开了。温暖的气息混合着陈旧皮革雪茄味扑面而来，与站台的冰冷腐朽形成鲜明对比。
“喂，衰仔学妹！”芬妮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路明菲回头。
只见芬妮尔靠在站台的柱子上，懒洋洋地挥了挥沾着薯片渣的手，碧绿的眼睛在昏黄灯光下闪烁着八卦和狡黠的光芒：“到了学院，要是有人问起谁带你来的…记得报我的名字！芬妮尔·冯·弗林斯！新闻部的王牌！还有！”
她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学院里水深得很，尤其是你这种‘S级’小白兔…以后想打听什么小道消息、避雷指南、或者需要…嗯，某些特殊帮助，”她搓了搓手指，做了个国际通用手势，“记得来找学姐我！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说完，她也不管路明菲的反应，趿拉着兔子拖鞋，哼着荒腔走板的德国民谣小调，身影很快消失在站台另一端的阴影里，只留下一串渐行渐远的、薯片袋子的哗啦声。
路明菲：“……”
她默默转身，带着满脑子“这学姐靠谱吗”、“我的钱和泡面”、“卡塞尔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的混乱念头，小心翼翼地踏上了那列深绿色的、仿佛通往未知命运的CC1000次快车。
车厢内温暖奢华，深红天鹅绒座椅，抛光木质装饰，典雅黄铜吊灯。空无一人。只有尽头连接处，站着一个穿着笔挺深蓝镶金边制服、面容刻板如雕像的列车员。他微微躬身：“欢迎乘坐CC1000次快车，路明菲小姐。请随意就坐。”声音温和疏离。
路明菲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下，身体僵硬。窗外是昏黄灯光和无边黑暗。芬妮尔咋咋呼呼的出现稍稍驱散了点孤寂，但更大的不安和诡异感笼罩着她。这列车，这地方…
就在她心神不宁时——
“姐姐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那个如同冰锥划过玻璃、带着彻骨寒意与一丝非人质感的少年嗓音，毫无征兆地在对面的空座上响起。
路明菲血液瞬间冻结！猛地转头！
深红色的天鹅绒座椅上，不知何时，端坐着一个身影。
精致苍白如同上等骨瓷的人偶面容，一丝不苟的古典黑色小礼服，领口系着精致的黑色缎带。最令人灵魂战栗的，是那双——燃烧着熔金般光芒的、冰冷竖瞳！
路明蕾！
他姿态优雅得无可挑剔，纤细苍白的手指正端着一只小巧的骨瓷茶杯，杯沿氤氲着淡淡的热气。他就那样凭空出现，仿佛一直就坐在那里，只是刚刚才被灯光照亮。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路明菲！火车站雨夜那遮天蔽日的龙影幻象！那冰冷的黄金竖瞳！那“弃族的命运”的低语！所有被强行压下的、来自深渊的恐怖记忆，此刻如同挣脱锁链的恶鬼，轰然炸开，疯狂撕扯着她脆弱的神经！
“看来姐姐大人的旅途，开头并不怎么愉快呢。”路明蕾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红茶，动作优雅得无可挑剔。他抬起那双燃烧的黄金瞳，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穿透路明菲惊恐的瞳孔，直达她的灵魂深处。“被遗忘在冰冷的异国机场，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真是可怜。”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假惺惺的同情，更多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嘲弄。
路明菲想尖叫，想逃跑，但身体像是被无形的锁链捆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张精致到恐怖的脸，感受着那黄金竖瞳中非人的冰冷光芒，如同实质般刺入骨髓。
“不过没关系，”路明蕾放下茶杯，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微微倾身向前，黄金瞳中的光芒流转，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诱惑力，“卡塞尔学院，才是你真正的归宿。那里…是怪物们的巢穴，也是弃族们…最后的庇护所。” 他轻轻吐出“弃族”这个词，像是在品味一个美妙的词汇。
“弃族…”路明菲的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重复着这个充满不祥意味的词。
“没错，弃族。”路明蕾的笑容加深，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残酷，“我们是被龙族血脉诅咒、又被人类世界放逐的存在。生来孤独，注定漂泊。就像…”他修长苍白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那些被遗忘在历史尘埃里的…初代种龙王们的胚胎。”
“胚胎？！”路明菲的心脏猛地一缩。
“是的，胚胎。”路明蕾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讲述古老秘辛的诡秘感，“伟大的青铜与火之王诺顿，海洋与水之王利维坦…它们并非彻底陨落。它们的权柄与力量，它们不朽的生命精华，以‘胚胎’的形式，被封印在世界的各个角落，等待着…复苏的契机。”
黄金瞳中的光芒变得幽深，“卡塞尔学院，还有他们背后的秘党，穷尽千年，追猎这些胚胎，企图将它们扼杀在复苏之前。多么…自不量力，又多么…可悲啊。”
他顿了顿，看着路明菲惊恐到失神的眼睛，继续用那极具诱惑和压迫感的声音说道：“而我们，流淌着龙血的混血种，体内也沉睡着力量的胚胎。只是，我们的胚胎，能否孵化，能孵化出什么…取决于血脉的纯度，更取决于…”他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语调，“…是否愿意拥抱那份被诅咒的力量，拥抱那份…属于弃族的宿命。”
“至于卡塞尔学院…”路明蕾靠回椅背，姿态重新变得慵懒而优雅，黄金瞳中的光芒带着一丝嘲弄，“它既是培养混血种战士的摇篮，也是囚禁‘怪物’的牢笼。他们教你使用力量，也教你恐惧力量，用规则和教条将你驯化…最终，让你心甘情愿地成为他们对抗龙族、追猎胚胎的工具。”
他微微歪头，看着路明菲，“姐姐大人，你觉得，你是会成为他们精心打磨的‘屠龙刀’呢？还是…最终挣脱束缚，找回属于你自己的力量本源，成为…”他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他们恐惧的‘怪物’？”
路明菲的大脑一片空白。胚胎…龙王复苏…弃族宿命…卡塞尔的牢笼与工具…路明蕾的话语如同最猛烈的精神风暴，疯狂冲击着她脆弱的认知防线！巨大的信息量和其中蕴含的冰冷绝望，让她几乎窒息！
“不…不是的…”她下意识地摇头，声音嘶哑微弱，像是在抗拒这可怕的命运宣判。
路明蕾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他端起茶杯，再次优雅地抿了一口，黄金瞳在氤氲的热气后闪烁着妖异的光。
“没关系，姐姐大人，”他轻声说，语气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时间还很长。卡塞尔学院，会是一个很有趣的舞台。我很期待…看到你最终的选择。”
“当然，”他放下茶杯，站起身。那身黑色的小礼服没有一丝褶皱。“在你真正需要力量的时候，在你愿意支付代价的时候…”他微微俯身，凑近路明菲的耳边，冰冷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声音低得如同情人的呢喃，却带着致命的诱惑与威胁：
“记住，我永远在这里。”
“用你的…1/4生命。”
话音落下，路明蕾的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在路明菲惊恐的注视下，无声无息地淡化、消失。
深红色的天鹅绒座椅上，空空如也。只有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冷而诡异的、如同人偶般的香气。
路明菲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座椅里，浑身被冷汗浸透。窗外，是无边无际的、吞噬一切的黑暗。车轮碾压铁轨的单调声响，此刻听起来如同沉闷的丧钟，一下，又一下，敲打在她冰冷绝望的心上。
路明蕾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深深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
弃族的命运…
卡塞尔的牢笼…
龙王的胚胎…
还有那…1/4生命的交易…
她蜷缩在温暖奢华的车厢里，却感觉比在芝加哥机场冰冷的座椅上，更加寒冷，更加孤独，更加…无路可逃。
芬妮尔那咋咋呼呼的薯片袋子声似乎还在耳边残留，与路明蕾那恶魔般的低语交织在一起。路明菲蜷缩在奢华的车厢里，感觉比在芝加哥机场冰冷的座椅上，更加寒冷，更加孤独，更加…无路可逃。
前方等待她的卡塞尔学院，在芬妮尔的描绘下像个八卦横行的深水潭，在路明蕾的预言中则是个囚禁怪物的牢笼。衰仔的人生，似乎从踏入这列幽灵列车开始，就注定驶向更加光怪陆离、危机四伏的彼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