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点刚过。
我合上数学参考书，正准备关灯睡觉。
就在这死寂无声的公寓里，客厅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哐啷”。声音不大，却像石子落在湖面，搅碎了夜色。
睡意瞬间消失。
这不是冰箱压缩机的运转声，也不是墙体偶尔发出的咯吱声。
更像是……有人在厨房碰倒了什么。
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心跳剧烈，额头渗出冷汗。
小偷？入室抢劫？还是更糟的情况……？
脑子里闪过无数种糟糕的可能。报警？不行，要是虚惊一场太丢人了，而且警察赶来前，对方可能早就跑了。
我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至少……至少要先确认一下情况。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门口，从墙角那个积了灰的棒球袋里，抽出了初中时代用过的铝制球棒。冰冷的金属握感，让我狂跳的心稍微安定了一点点，但手心还是不可避免地出汗了。
借着门缝，我看到客厅里有一个模糊的、纤瘦的影子。对方似乎没有注意到我，还在厨房那边摸索着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压低身体，尽量贴着墙壁靠近，无声地向那个影子靠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
再近一点。机会只有一次。
我咬咬牙，把所有的恐惧都灌进双臂，将球棒挥了出去。
“——！！”
一声压抑的闷哼。那道身影软软地倒了下去。
我大口地喘着气，感觉心脏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过了好几秒，我才颤抖着手，摸到墙上的电灯开关，按了下去。
啪嗒。
灯亮了，苍白的光洒满客厅。
然后，看清了地板上那个人的一瞬间，我的大脑停止了思考。
那根本不是什么窃贼或壮汉。
那是一个少女。
一头月光般柔顺的银色长发，像最名贵的丝绸一样，沾着灰尘铺散在地板上。她的脸侧向我这边，五官小巧而精致，即使双眼紧闭，也能看出那份仿佛来自中世纪油画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气质。
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哥特式连衣裙，层层叠叠的蕾丝花边和束腰设计，看起来繁复而优雅。但仔细一看，就能发现裙子的布料已经严重褪色，花边也有些脱线，整体透着一股穿了很久的质感。
高贵与贫穷，优雅与狼狈。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在她身上形成了一种荒谬而诡异的统一。
等等，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我刚才，是不是把一个女孩子打晕了？
这个认知让我的手脚一阵发软。
离家出走？迷路？还是被赶出来的？
混乱中，我的理性强行接管了身体。不管她是谁，她“非法入侵”的事实不会改变。在搞清楚状况前，必须控制住场面。
我从储物间里翻出一条打包用的绳子，僵硬地将她的手腕捆在了身后。
做完这一切，我端来一杯凉水，泼在了她的脸上。
“呜哇！”
少女猛地惊醒。她迷茫地环视四周，看到自己被捆住，以及我站在面前时，整个人僵住了，紫水晶般的眼眸里迅速浮现出慌乱与恐惧。
“啊啊啊啊啊啊——！！”
她发出一串刺耳的尖叫。
“干、干什么啊你这个变态！！”
她带着哭腔大喊，声音里满是绝望。
“快放开我！你、你难道是想要对我……呜呜……不要啊！我的第一次，怎么可以在这种地方，被一个陌生的男人……！”
听着这堪比八点档肥皂剧的台词，我那乱成一团的思绪，反而奇迹般地平复了下来。
“闭嘴，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扰民了知道吗，再叫就把你嘴堵上。”
她一下安静了下来。
我用尽可能平淡的声调说：
“我对一个擅闯民宅的小孩没兴趣。“
“小…小孩？！你这家伙……”
她似乎被“小孩”两个字刺痛了，但看到我手中的球棒，又把话咽了回去。干咳两声，努力装出一副高傲的样子，挺直了背脊。
“哼……哼！凡、凡人！汝可知罪？！吾乃……”
咕噜噜噜——噜……
一阵响亮、持久的声响，从她那平坦的小腹处，响彻了整个寂静的客厅。
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看着她羞愤欲绝的脸，沉默了几秒。最后只得长长叹了口气。
“……说人话。”
少女涨红了脸。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在鼓起勇气。
“听、听好了凡人！不许用那种同情的眼神看我！也、也不许笑！”
随即结结巴巴地进入正题。
“吾乃……我的名字是梅莉丝·艾莉西昂，正如我刚才所说，是恶魔！是高贵的艾莉西昂家族的……末裔。”
她说到“末裔”两个字时，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但又很快扯高，试图掩饰。
“因为……因为某些不可抗力，家族已经……总之！现在的我，魔力已经枯竭，急需与有资质的人类缔结‘契约’，才能恢复力量！”
她似乎觉得自己的话很有说服力，挺了挺小小的胸膛，继续她的“推销”。
“契约是双方互利的崇高仪式！只要你愿意成为我的契约者，我、我就能用恶魔的力量，为你实现一个愿望！对，任何愿望都可以！……大概！”
最后那个心虚的“大概”让刚才的气势全无。
我面无表情地听完了她的全部发言。
重度中二病，离家出走，疑似被什么奇怪的宗教诈骗组织洗脑了，业务水平还烂得一塌糊涂。
正常的骗子，哪会在话术结尾加个“大概”？
既然如此，处理方式也简单了。
我叹了口气，掏出手机。
“喂，是警察吗？我这里有个……”
“啊啊啊——倒是听我把话说完啊！！”
她猛地从地板上弹起，奋力向我扑来。
但她显然高估了自己被捆住的身体。这一扑，软绵无力，破绽百出。我只是往旁边轻易地跨了一步，她就完美地错过了目标，“噗通”一声，整个人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脸朝下地摔在了我的面前。
“……搞什么啊。”
我无奈地看着她。
然而，她没有回答。摔倒在地后，她的身体开始小幅度地抽搐。
“喂…”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在她背后，那件破旧的连衣裙的肩胛骨位置，突然被撑开了两道裂口。紧接着，紧接着，一对小小的、像蝙蝠一样的黑色翅膀，从裂口中缓缓伸出。那翅膀干瘪无力，微微颤抖，仿佛连完全张开的力气都没有。
可这确确实实，是一对从一个少女背后长出来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翅膀。
我看着那对在灯光下反射着异样光泽的翅膀，又看了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已经彻底昏过去的少女。
手里的手机滑落到了地上。
我的常识，在这一刻，被彻彻底底地粉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