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丽娅啊，我又在货架上发现你粘的**啦。老陈说你再在80层的利百家干两年就拉你进业主会，找个不长眼的传声筒给他顶了，所以现在多听多学也好。”
普丽娅感觉自己被包养了，在躲避“U金出入”的社工ai，越过平台被客户宰了20%，天天靠免费木薯糊糊充饥的日子里，云枢用2万镍币替她还清的7天债务让她的伙食比平时都好了不少。
“他知道你现在还有点怕他，所以小事还总是拖我转告。你同事的事情他都知道了，他说会盯着，让你不用怕。对了，他还对你前天解决了个混混感到很高兴。”
在自己的零工生活即将重回正轨时，云枢以代缴未来2周还款的价格给她下了个揪出因缘网据点的任务，这让没了以小时为节点的她有些不知所措。
听着老板阿玛拉在关心与画饼间无缝切换的叨叨，普丽娅从利百家后台调取了近10年的工单照片，每年抽了一个月，喂给了沙箱中识别图像的ai。
“智融（Fusion Talent United）最近有些困难，没能把JCEF抓到的几个绑匪扣下来，老陈最近压力也很大——算了，他压力永远很大，过两年你就理解他了。”
失去了审问材料，只能从技术的方向入手了，普丽娅叹了口气。她知道JCEF只要保释金交够，就能把人从拘留所悄然无声地送到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可智融和利百家，最近都有点缺钱。
想到这里，普丽娅一把捞起正坐在身后玩她头发的林璇，顺手一带，把她甩到了柜台边。
“云枢这个杀手都知道乖乖在柜台玩手机，结果你个医生来了就在这里玩我，实在没事干到走廊转两圈去。”
“零姐姐你发质真好，等下班来云姐家我给你修个刘海出来，就不用一股脑扎后面了。”林璇比了个手势，走向了门口。
“别了吧，我就想老老实实当个小时工，让你云姐少给我出点难题吧，要不留不下几根毛给你剪了。”
“记录拿这个做，云枢隔离过了，拍照时被因缘网注入了病毒也没啥危险。”普丽娅对着门口抛来了一台手机。
……
云枢觉得自己头发要被风吹光了，她已经在200米以上的高空挂了快4小时了，无人机的电池已经用到了第五块，外骨骼的电源也换成了租来的外卖电瓶。
电瓶灼热的外壳正隔着皮肤衣把她雪白的后腰烤得通红，连用来压住头发的帽子也被夜里的大风吹得不知所踪。
航行灯如同点点星光在暗红的云层下若隐若现，零星的警笛与远方的闷响在一成不变的风声里格外醒目。
就不信找不到这测向站了，云枢有点后悔，早知道她就该在老东西的面前夸下海口，让“在查了”变成“你查吧”，她想了想准备下次爬楼戴个吹不掉的电瓶车头盔。
定位器发射信号类型不少，室内能塞假基站的地方都被她查了个遍，对平安里这栋鹤立鸡群的大楼而言，仅存的疑点就只有布满管线、烟道与导轨的外墙了。
哔哔哔——
电机过热的警报让她不得不手动关闭电源，取出一个锁扣，绕过头顶的空调机架，与身侧的安全绳一并把自己固定在了65层的外墙，让人和机器都歇会儿。
云枢踩着窗台，把背后有些发烫的固态电瓶绕到了身前，以便醒一醒背上那块经历过低温慢煮的外脊肉，在嗡鸣声中抬了起头，看向了一道逐渐远离房顶的闪光。
脚边的窗帘突然被拉开，透出的微弱光芒，让她意识到自己好像爬到民电（NatElec）槿川分公司的窗外了。
比起自己这个维护外墙的“蜘蛛人”，能在楼里加班到凌晨4点的外包好像还更罕见一些。
“小云啊，半夜不值班咋跑到65层来了？老庞是又给你派什么活了？从我这摸去的工服还没找他要钱呢。”
听到一阵模糊的声音顺着铝合金窗框传了出来，即使被沾满灰尘的窗户挡着，云枢也瞬间认出了玻璃后面这个爱玩的老女人。
学着房间里人影的动作，云枢把扬声器音量调到了最大，录下一段语音，顶在窗框上按下了播放。
“苏工，我来查查外墙有没有藏测向站，咋这么晚都没睡呢，又是准备明天的汇报吗？”
“是啊，白天光顾着喝茶看报玩手机，漏看了封邮件，年轻人做事老是顾头不顾腚，开会也不多通知几遍……说你呢，年轻人，我们家的外骨骼你接个电瓶车电源是违规操作会爆炸你知道吧？”
炸死我算了，云枢心想，这样老东西就不会嘲笑自己毕业的学校是专科了。
“55层到这里都没有测向站的，我们这综合保障定期会查的，再往下也别看了，信号到不了的。”
看来不用继续往楼下炸鸡麻辣烫味的油烟里钻了，想到这里，云枢对着双层玻璃后模糊的人影挥了挥手，松开了一处挂锁，荡向了广告牌后的最后一处目标。
“莹姐也注意休息啊，眼袋要遮不住了……”
看到窗外有些没大没小的年轻人已经荡出了视野，苏莹嗤笑了一声，把额前的一缕白发挂到了耳后，一把拉上了窗帘。
……
林璇消失了，监控里，她在离开利百家后就在走廊边走边玩手机，走过了没上锁的中庭护栏，然后一脚踏空……
等普丽娅赶到围栏边往下看的时候，中庭地面已经被洗地机擦成了一面倒映着灯牌的镜子。
普丽娅觉得自己为了夜班店长的一点额外时薪承受了太多，回10楼虽然钱少事多干不了兼职，但好歹能保持情绪稳定，至于5楼……5楼就算了，她还太年轻。
“云枢，你找来顶班人没了你知道不？”她一通电话找上了装病在家的同事。
“璇啊……她大概也许……找老同学去了吧，刚还给了她俩弹匣来着，你要不放心就隔段时间看眼繁荣之路的通知，蹦出来值100U的那个就是她了。”
“我这边微波炉烧了，风扇有点吵，预制菜包装夹了层铝箔，先挂了。”
她家哪来的微波炉……普丽娅一时有了种云枢已经懒得在自己面前撒谎的错觉。
……
“夏元星，你妈死了！”
这是夏元星在货运无人机卸下长条编织袋时听到的第一句话，他有理由相信，在他努力甩开JCEF围堵的时候，袋子里的家伙骂的应该比这更加难听。
这大概是为什么拉链开启时第一个钻出来的不是一撮让他有些熟悉黄毛，而是一截漆黑的枪管。
“我爸也没了，但哥哥还在。”看到枪口已经指向了自己，他久违地露出了恶作剧得逞的坏笑。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林璇警惕的看了眼四周，发现自己正在一个行驶中的集装箱里，头顶的波纹钢门已经悄悄合上，几框电池被牢牢地绑在地面的滑轨上，箱子的角落还挂了俩灭火器。
她叹了口气，关上了保险，走向了坐在电动轮椅上戴着头显的青年。
“一个人回来找你爸妈吗？也不怕我把你卖了。”夏元星掀起了头显，露出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林璇露出手臂，卷起裤腿，扯开衣领说到，“来，100U能干啥，定位器早没了，看你咋让繁荣之路给你钱。”
“昨天的无人机多少钱？我拿通宝转你。”她边说边对着侧壁上的收款码举起了手机。
“别这样，姐姐，把手机放下换枪指我行不？”夏元星一把扯下了身后的海报。
“你那钱刚转出我这边的会计就都得被JCEF请去喝茶，知道你刚回来没什么匿名的钱，帮我送3趟货这事就算了行不？”
“5趟吧，知道你会往少了报，模拟器给我拷个，我回去练习一下，明天上岗。”林璇摸出了陆通电子的手机。
“呦，进口的稀罕货，比垃圾佬攒的好看多了，”夏元星指了指货柜侧壁的投影说到，“明晚1点平安里C侧门，卸货车等你5分钟，来不了提前说。”
“对了，发小卡片的家伙你们了解多少？”林璇推开了货柜的后门，回头问到。
“JCEF不希望市中心人心惶惶，破坏实体经济，所以他们这三年的小动作就当是运营成本了。”
“等着啊，过几天把你腿修好了，就别再想骑着个遥控车使唤我了。”
天色渐明，林璇走下货车，拉上兜帽，紧了紧衣服，消失在了平安里C清晨的浓雾中。
……
夜猫子……
尽管对于黑客而言，半夜就是思维最为活跃的时段，但在一个松散的团伙只有夜猫子就有些可疑了，普丽娅盯着从注入代码中反编译出的时间戳，皱起了眉头。
10年前、9年前……直到3年前，代码编译的时间突然从下午到清晨的均匀分布集中到了每天的2点到6点之间，她决定再等等IP地址的分析结果，看看有没有什么没来得及清除的痕迹。
就在普丽娅盯着命令提示符发呆的时候，一阵淡淡的酸味让她抬起了头，一个就着夜鸮嘬原味木薯糊糊的客人坐到了她的对面。
“小姑娘晚上还这么用功，是备考还是兼职啊？”那带着一撮白毛，披着深色工作服的女人看见自己的反应便来了兴致。
“兼职，写写代码什么的。”普丽娅推了下眼镜，把两侧的窗口移到了中间贴着防窥膜的的显示器上，重新把自己埋在了层层叠叠的窗口下面。
“不管是学习还是工作，能静下心来就挺好的，比某个半夜上蹿下跳的丫头强多了。”
女人刮掉了指套上残留的木薯糊，接着说到。“在槿川这么浮躁的地方，我已经好久没看到你这种能安心干活的人了，哪天兼职不好找了，欢迎来65楼看看。”
瞄了眼女人留在桌上的黑色名片，普丽娅不禁眯起了眼睛，抢在机械臂把它扫进垃圾箱前抓到了手里。
【纳伊莱克消费电子（槿川），苏莹】
“璇啊，怎么回来啦，哪天有时间到我那儿坐坐。8点有个会，我先上楼了，一会儿开完再补个觉。”
正从工服口袋里翻出手机打卡的林璇听见熟悉的声音不禁一愣，回头只看见了一个双手插兜，打着呵欠的身影。
苏老师……你也是被我哥哥牵连才来的槿川吗？
“操，8年前他们就把服务器换成国外的代理了。”普丽娅看了眼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红点，还是决定从长计议。
“那说不定有些人懒得搬家呢？”只是略微发呆了2秒，林璇就从自己这两天倒霉的经历中发现了灵感。
“你想把整座城市都翻一遍吗？光濯江区就有274个可疑的地址，分散在写字楼、拆迁房、棚户区……”
“你有预算的话，我找三脚鸡租台无人机来排查？”林璇接了杯热水，放在了普丽娅桌前。
“无人机……你今天找金乌帮的同学有啥收获没？”
“他们最近三年无人机被偷走了不少，可能和JCEF不希望市中心发生冲突影响经济有关。”
“影响经济……难怪市中心白天还比较安全，”普丽娅仿佛看到了未来两周的饭票在朝着自己招手，“晚上的话想不被一锅端了……”
“就得远离窗户了，所以不在大楼中心就会在地下室，”林璇从微波炉里取出了一袋快餐，撕出了一个小口，“拿着吧，给店长的一点小小贿赂。”
“大楼房租这几年涨得厉害，从租金最低的地下室查起吧。”普丽娅挤了口混着肉汁的米饭，把附近5km内的目标减少到了5个。
“嗯，从南面的城中村查起吧，方家巷那边最早挖出地下室的应该是栋装着绿玻璃的多层，我小时候就是在那里学的下棋……”
……
当林璇兴奋地回到家的时候，右手扶着一包冰袋贴在腰上的云枢，正用左手把布满污渍的外套塞进洗烘一体机。
“找到了，普丽娅找到了一个我们去可以调查的地方，就在南边那栋绿色玻璃的房子地下室，应该是……方家巷162号！”
林璇凑到了云枢面前，像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狗。
“嗯哼，50楼那些……健谈的朋友也是这么说的。”云枢看着眼前林璇那双因兴奋而闪闪发亮的眼睛，无奈地挥了挥被染成暗红的手套，缓缓将脸靠了过去。
林璇的嘴角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下意识地向前凑了一点。
预想中的触碰没有到来，只有一缕冰凉的风挠过她的额头。
“先洗澡去了，一会儿见！”
云枢侧身绕过了她，带着笑声，窜进了浴室，重重地锁上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