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乐业站在天台的边缘,身体紧贴着冰冷的水泥墙,冷汗不知何时已浸湿了他的鬓角。
目睹那场战斗实在令人胆寒。黑影的动作很快,那些看起来足以构成威胁的丧尸群在它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他低声念叨着,声音有些紧绷。晚来就站在他身旁,雨衣下的身形毫无动摇。
它深红的眼瞳没有关注于街道的惨状,而是直直地、带着一种野兽般的专注凝视着黑影消失的方向。
何乐业甩了甩头,将不必要的思绪抛开。
他转而环顾天台,这里空旷而平整,只有零星的通风设备和早已废弃的太阳能板支架。
确认视线所及之处再无活物(或者说威胁)后,强烈的虚弱感和无法抵抗的疲倦感如潮水般再度涌上。
自己得再休息一会儿。
这一夜所见的东西和被迫的逃窜,令他身上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而高度紧张后的骤然松弛,也让他的双腿如同灌了铅般。
何乐业踉跄着后退几步,直到靠在一处通风口旁,才缓缓滑坐下来。
他看了一眼晚来。后者已然离开天台边缘,站在了一旁,像是看护着自己似的。
何乐业解开了它身上的旅行包,手指颤抖着从中抽出了铝膜毯裹在身上,这金属织物能够反射身体的热量带来些许暖意。
何乐业没打算生火,离白天不远了,他只是蜷缩在地上,并强迫自己只进入浅眠的状态,好关注楼下的动静——有没有脚步声向上。
但没有脚步声,也没有互相撕咬的声响,只有城市废墟中日常的寂静。
时间在这之中与他身体的疲惫一同缓慢流逝。
天光渐亮,薄雾消散。日光驱散了夜晚的寒冷,也给了何乐业一丝微妙的安全感。疲惫的身体在短暂的浅眠休憩后总算恢复了些许,至少足以支撑他站起行动。
他解开了铝膜毯,在日光下活动着僵硬的肢体,同时目光始终落在那扇通往下方的消防通道铁门上。
“该走了,这里不是该长待的地方。”何乐业下定了决心。他走到晚来身边,后者也因他的动作而转过头,深红的眸子依旧紧盯着他。
“我们走吧。”何乐业低声说道,像是在对晚来交代,也像是在为自己鼓劲。
小心翼翼地重新推开那扇虚掩的天台门。一人一尸走入其内,通道内很是安静,仿佛昨晚无事发生。
只有他们行走的回音,以及隔着防火门偶尔传来的,白天丧尸发出的无力哀鸣。
然而这份暂时的安宁在他们下行到大约四楼时戛然而止。
何乐业的手电光束划过下方楼梯转角,映照出密密麻麻攒动的人头。
前方的道路被堵死了。
“草!”何乐业立刻反身向上退去,右手紧紧攥住了那根弯曲变形的钢管——这唯一的武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
但已迟了,那挤压在楼梯拐角后的一张张狰狞腐烂的面孔,其上浑浊的眼球瞬间锁定了这不请自来的活人!
无意义的低吼瞬间变成了疯狂的咆哮,饥饿的丧尸如同洪水,顺着楼梯逆流而上。
它们动作虽不快,但数量众多,挤压在一起互相推搡着向上攀爬,这番景象足以让人头皮发麻。
何乐业将钢管横在身前,也心知这回不妙了。
而就在第一只冲到近前的丧尸扑向何乐业的刹那,一道灰色的身影从何乐业身侧猛冲而出。
是晚来,它好像全凭本能的开始了行动。
没有华丽的技巧,只有最为原始的力量与速度,明明是那丧尸先行扑来,晚来的攻击却后发先至。
它踢中了丧尸的脖颈,而后咔嚓!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清晰地响起。那丧尸的脑袋瞬间以一个怪异的角度向后折去,咆哮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喉咙里被挤压出的咯咯声响。
而后那失去行动力的躯体便如破麻袋般砸向下方汹涌的尸群,稍稍阻碍了它们的攀爬。
但这只是开始。更多的丧尸悍不畏死地越过同伴的躯体向上涌来。
“晚来!”何乐业背靠着墙壁,将狭窄的楼道尽可能让了出来。他没有指望,却不得不依赖。“拦住它们!”
话音未落,晚来的姿态变了,连带着那双马尾都猛地扬起。
回应着下方尸群的咆哮,它的喉咙里也发出一声低啸,而后,战斗便爆发在这狭窄的空间内。
消防通道的楼梯宽度仅容两三人并行,这对于拥有恐怖力量和速度的晚来,犹如一个天然的瓶颈,限制了规模庞大的尸群。
它们无法完全展开,而冲上来的丧尸则如同扑入了一台粗暴的绞肉机般。
咔嚓!噗嗤——!
清晰的骨头断裂声和肌肉撕裂声接连响起。冲在最前面的几只丧尸瞬间被撞飞,它们的胸膛凹陷下去,胳膊以不可能的直角扭曲。
晚来的双手带起道道虚影,精准地抓向丧尸的脖颈或头颅,毫不费力地将其捏碎、撕扯下来。
粘稠的暗红色液体混杂着组织碎片,如同喷泉般溅满了墙壁和楼梯扶手。它甚至直接咬碎了一只企图抓向它手臂的丧尸头颅,淡灰色的脑浆溅落在它新换的灰色雨衣上,洒出一朵诡异的污秽之花。
何乐业被眼前的血腥场面所震撼。虽然他早已见识过晚来的能力,但在如此近距离,观赏这高效且残酷的杀戮,令他本能的感到不适。
胃里一阵翻涌,但何乐业的头脑还算冷静。他挥舞着钢管,狠狠砸向那些从晚来攻击间隙里漏过的丧尸们的脑袋。
“草死你木!”
虽然并不清楚它们是否有直系亲属,但这么一喊实在痛快许多。
每一次挥击都震得何乐业虎口发麻,但效率却远不如晚来的百分之一。这剧烈的动作还让本就病未痊愈的伤处又疼痛起来,让他几乎抓不稳钢管,冷汗都滴落下来。
狭窄的空间内,丧尸不断涌上,又被晚来狂暴的撕碎,它们摔砸在下方的尸群中,很快便堆积在一起。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臭血腥味几乎充斥在了每一寸空气,使人呼吸不适。
何乐业咬牙支撑,汗水模糊了视线。晚来身上灰色的雨衣则已被染成了黑红色,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更显得它的瘦小。
但它的动作没有丝毫迟滞,仍旧高效的杀戮。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是煎熬。而不知过了多久,当何乐业手臂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后,丧尸涌上的势头终于减弱了。
此刻看向下方,堆积如小山的丧尸残骸堵住了大半个通道,也不再有后续的丧尸前赴后继。
他们一人一尸,清理掉了这几层楼堆积着的丧尸。
“……也算热身运动了。”何乐业的声音都变得嘶哑,他率先踏进了这片刚制造出的尸山。
脚下黏腻的触感和扑鼻的恶臭令人几乎晕厥,但何乐业知道自己安全了,暂时的。
晚来则用它深红的眼瞳瞥了一眼那些还能稍微抽动的丧尸,然后便直接跳到了何乐业身边,动作轻盈,与刚才的狂暴截然不同。
顾不上擦拭身上沾染的污血,也顾不上口渴,何乐业几乎是连滚爬地冲向一楼出口——那扇昨天他确认过本该封锁的门。
只是那扇门此时却敞开着,门上一道被破坏的痕迹极为明显。
是昨晚的那道黑影留下的……
一人一尸迅速穿过依旧弥漫着未散尽的腥臭的底层大厅,狼狈地翻到了清冷、荒凉,却不被尸群充斥的街道上。
清晨的阳光已经相当刺眼,白昼的光芒下群尸散场,也暴露了何乐业二人满身的血腥污秽。
何乐业靠在街边一堵断墙下,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贪婪地呼吸着虽然混有腐臭但至少算是流通的空气。他环顾四周,确认没有新的威胁迫近,紧绷到极限的神经才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丝。
当务之急……是喝上一口水。
这一天一夜的消耗和逃亡,让他倍感空虚。
他费力地从帆布袋中翻找出储水袋,很是贪婪的畅饮了许久,等到喉中的干渴缓解。
他打开晚来身上沉重的旅行包,晚来像是特意保护着它,使其在一番激战后依旧完好。
何乐业快速的翻找着,略微颤抖的手指在衣物、罐头和药品间划过,终于,手指碰到了那本厚实坚韧的图册。
他从旅行包内抽出那本厚重的、1:500比例的地图册来。
书页边缘早已磨损起毛,上面用他自创的符号标记着他已知的危险区域和资源点(栖霞小区昨晚才新添的骷髅标志尤其醒目)。
他急切地翻动着,手指在地图上划动,试图寻找最近可能的水源或小型食物补给点。
接下来去哪?自己还需要些什么?
药品在栖霞医院取得了不少,足够他用一阵。至于食物和水,水在写字楼里已得到补充。但食物罐头确实所剩不多了。
还有电池,这种消耗品也得考虑补充了。
安全是首要,其次是工具,他常用的那把斧头还嵌在那长手怪的尸体上,单靠钢管实在无力防身。
“医院不用再去了…超市的话,嗯。”
“附近的小区?嗯,净水厂旁的小供销站?附近没有多少建筑,应该安全。”
何乐业紧着眉头,仔细确认着地图上某个靠近城市外围的地点。他正在权衡到底要补充什么物资,或者先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休养一会儿。
就在他的指尖还停留在那个供销站上,考虑着生存所需的各种物资,那些水、食物、消耗品、工具……
清冽的晨风吹拂起来,却带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