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处雍城,于西边有一小庙。唤做竿神土地庙。土地庙向北,约莫两三里地进入繁华市井,可以看到一功德碑林。功德碑有一十三座,全由某位大家书作,尺幅之内蕴含丰裕之美,笔势行云流水,姿态横生。至于写于何时,早已失去考究。功德碑林旁有一小院儿。住有一个秀才,姓戚名扬水。在家族排名第十三,所以都称呼其为戚十三。
戚家祖上曾出过一位探花郎,被皇帝授予翰林院编修之职,一路官运亨通,居然升任到了从三品御史。然而老皇帝驾崩后,新朝堂与旧朝堂权利更迭,慢慢的也被剥去官职,功名也是一搂再搂最后只剩了个秀才。自此戚家在没能出现过一个解元哪怕是举人。
戚扬水秉性温良,妻子早亡,每日以功名为重,然而已是天命之年。却还只是一个秀才,俨然已是家徒四壁,各亲戚也早就断绝了来往。眼瞅自己仕途无望,便想将这个仕途梦想寄托在后代身上。
戚十三自己私下只有一子,家族排名三十五,名叫戚我里,年方十二岁。
戚扬水让他从小开始熟读诗书,竟然以十五岁的年龄考中了秀才。可是不知怎地突然之间戚扬水突然得了重病,没半年就撒手人寰。戚我里便开始守孝丁忧,一晃就是三年。期间戚家终于支撑不住,也因此荒废了学业,索性放弃仕途。将祖上房屋陈设一规制展办了学塾,专门教授贫苦孩子学习,学生都叫他“小先生”。每日靠写家书卖字画倒也能挣几文钱。
久而久之这种苦日子根本不能养活自己,从此背井离乡进行远游。途中见设有比试文豪泼墨的就参与一番,如此经历竟然得了些许银两。
一路高堂,一路斑白,一路风扬,过去两年。
从雍城来到桂花酒酿瓶脊城,来到迎福茶馆。先是卸下背后的箧笥,不慌不忙的坐在靠近店门的位置,虽满身布衣却干净利索,腰间别着一把短尺说不上什么材质,但是做工和花纹不像是凡物。
那茶馆门前有副沉木桃符,内陷金字。上联是“荣登宝坻万众抬爱”,下联为“喜迎贵客四下皆宾”。店内陈设颇古,俱是木料所筑。房间格局除桌椅板凳外,走廊两侧有红揭酒坛与斤两酒壶,栏珊隔口还置有当季绿茵盆栽,有两三尺高。此时晌午未到,店里还没什么人,店小二也不敢稍作差池轻待了这位客官。忙前忙后的招呼道
“客官,您要点什么?”
那戚我里不做理会,手做闭嘴式。小二不想自讨没趣悻悻离开,只是那柜台前的掌柜见不得这种占桌子不买东西的客人,也不好驱赶客人只得装看不见。
约莫过去半个时辰,这位客人除了一壶水啥也没点。这店掌柜心里的不痛快更添几分。那掌柜立马斥小二去问这位客官是否还需其他饭食。小二来到戚我里面前,一边挠首回望老掌柜,一边问道
“客官,你是否需要些什么样的饭菜酒水?我这边可以帮你...”话还没说完,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戚我里蹭的站起,店小二未做准备被惊得连忙往后迈了两步。突然见客官手持桌上的茶盏往门外一丢。小二还没站稳只听见“啪噔”一声,茶盏碎裂发出的声响。
戚我里笑道
“多年不见了,不进来看看?”
声音清脆而又洪亮,四周也没有半分异响,小二与那店里的众人环顾四周,发现不了一丝特殊情况。正当那店掌柜伏案站起之时,只见那店门口进来一位佝偻老者,那老人面容枯槁,须发如银,虽是样貌贫苦,眼神却炯炯有神。旁边还跟着一个花衣扎辫小女孩儿。小女孩儿手里拿了个拨浪鼓,脑门心还有一个喜娃娃的红点,胖乎乎的很是可爱。她一边搀扶着老人,一边吹嘘念叨着让人云里雾里的内容。
画师到,画神像。
画一道,笑一笑。
你我来此不算数,
许我跟他试比高。
瞧一瞧,看一看。
天地大同出现了,
我来问,你来猜。
别是我家万金衰。
众伙计见到此景纷纷也不再惊诧,纷纷各忙各的。老掌柜临了把小二叫到身旁,吩咐了一些事情,往后门走了。
戚我里离开座位,站在二人面前做请。老者稍一打量,见面前读书人模样的年轻人,个子不高不低,面相儒雅和善,只是衣服有些破旧,挂有补丁,头上没有带读书人的网巾兜帽,是以蓝布束头。脚底一双方头黑布鞋没有左右之分,黄土尘点密布看起来倒是走了不少路途。原来是故人戚十三的孩子,见他已然长大欣慰的点了点头,随即指示小女孩扶他坐下,小女孩儿识趣的站其身旁。戚我里吩咐小二定要上最好的茶水,然后吩咐炒了几个菜,却嘱咐道不许使用任何猪油或者猪肉炒菜。随后取出腰间别着的钱袋,从里边倒出一些散碎银子,有长条形的,有疙瘩块状的,部分还沾有些许蜡块,小二头心想现在的人是愈发拮据过日子了,怪不得这年头生意难做。吩咐了一声便下去了。临了戚我里还多嘱咐了一声,单独给小女孩儿上一碗糖水,多用些花蜜。
老人一门心思的擦拭手里的拐杖,刚才戚我里的一盏茶给他的木拐弄了些水汽,倘若不管日久怕是要生斑。戚我里问小女孩名字年龄后,得知女孩儿有名没姓,唤作竹沫儿,此时八岁。戚我里也请她坐下,在得到老人应允后笑盈盈的,坐在凳子上。一边把玩手里的拨浪鼓,一边喝水十分乖巧。
不多久菜上齐了,戚我里对老者双手抱拳说话了。
“老前辈海涵,刚才见你路过,想请你进来出此下策,多有得罪。”
老人打断戚我里,将木拐放下,慢声细语,却不知怎的嘴巴一动不动竟能发出声来。那声音竟有些悦耳如沐于神仙海境。
“戚小友不必如此,我曾预知有此一事,却不曾想到是你。刚刚你以茶盏击我,是命理之中,你不砸自有他人。老夫聚在掌握,你不必拘泥。”
戚我里闻言不置可否的笑一笑,将茶水一饮而尽。然后道:“那好吧。”
老者帮竹沫儿夹菜一边说道:“戚小友我此来正好有两则事情告知给你。其中一件涉及天机,我只能提起,不能说明。在我讲前你需做好准备。”
戚我里点了点头,然后道:“老前辈但讲无妨,我已做好充足准备。”
老者看向面前的戚我里,见他双眼凝聚,没有一丝枉顾杂念放下手中的碗筷,闭目凝神后,突又站起双手抱拳然后躬身道“老夫向小友赔罪!”
戚我里震惊,连忙站起将扶老人道:“老前辈这是为何?快快请起!”
老人十分坚决,一再推脱不直起身,而竹沫儿则在一旁吃着东西似乎此事与她无关。
“小友,请原谅老夫!”
见老者如此执拗,戚我里也顾不得礼节,只为让老人起身,连忙道:“好好好,我原谅老前辈,老前辈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居然还说了两遍。
老人起身,待他继续坐下后。不等戚我里发问老者自发举起一只枯槁的手道:“到时自会明白缘由。”戚我里便不再发问。
老人再次讲道:“第二件事小友你需马上动身,只得带五百五十三文铜钱,多余一文都不可。当铜钱花完机缘方才开始。亦是到时自会明了。”
戚我里满头雾水,挠头发问道“何为机缘?”却见老者摇头讲了句天机不可泄露。
戚我里笑笑道:“那自有命数那我便不在多问。”随即将钱袋子从腰间摘下继续道:“晚辈这里倒是还有些银两,晚生刚听前辈所语,自是流水冰清。我干脆一并送给老前辈做为盘缠。您估计还需一段路程,此去旅途遥远,行天度月正好需要。”
老者没有拒绝接过钱袋,也不看具体数目,而是呼来小二尽皆交给他说:“贩郎,你去帮这位公子去买身青色长衫过来,不用丈量,切记只可大,不可小。只买来便是。他是读书人,海量文学需要兜住。”戚我里更加不解,料想老人自有安排便看他意欲何为。
小二很是惊诧,看了看戚我里,又望了望后门。
老者目光慈蔼道:“贩郎,不必担心,仅片刻功夫。找来银钱还交给这位公子。你自己取来十文做你脚费。”
小二听了话拿着钱袋跑了出去,没半炷香的功夫原路返回。先把长衫交给戚我里,后又把长长的一串铜钱全部交给戚我里,小二说:”找钱五百六十三文,我已拿走十个。”戚我里难以置信,而老人听到小二所言摸摸胡子却在哈哈大笑。
老人立马趁热打铁道:“还不赶紧换上?”
戚我里便立马起身褪下现穿的外衣,因茶馆此时还不曾满客,便在原地换起衣物。一番功夫,歪扭八斜,衣褶尽数若长柳枝节,飞云水袖平展不见双臂,辅立阶岩拖拉抹地却是不见黑鞋。
戚我里无语道:“这...”
老人哈哈大笑,嘴里念喊:“快哉,快哉!我辈云游雨寒雪冻,谁人行旅举步艰难?哈哈哈...”戚我里听到也哈哈大笑,附和道:“老者传言天机不露,庠生听得事在人为!哈哈哈...”
转头间老人又问道:“小友此去路途艰难,你行单孤苦,就不怕有虎豹豺狼?”
戚我里听了此话道:“不怕,老虎不吃人。”
原来古书有云,人肩头有三团火,唤作忠孝义,正因人有这三段火才能称之为人,失去一团是为恶,失去两团即为贼,失去三团不为人耳,与那禽兽无异。所以老虎见不忠不孝不义之人虽双脚直立而行,但实与那鸡鸭牛羊不异。而有三团火的人阳气凝结,比搏日月,故不敢伤人分毫。
一旁的竹沫儿听了,嗤之以鼻说道“爷爷她真酸,臭死了。”老人摸着她的头,低头笑笑便不再言语。
用罢了饭,三人立马起身,戚我里先问老者何动向,准备往哪方前去?老者回复行游云间,无忧无念去往脚底。其实说白了就是没有打算,走到哪是哪。戚我里尬住,双方互相应酬后,纷纷离开前往未知。
“那么立刻动身吧,我们后会有期!”
“好!老前辈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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