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宅正屋烛光忽闪忽闪,屋内戚我里杨泗歌四目相对,戚我里心跳极快。
戚我里正色道:“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你是。”
杨泗歌将食指放在鼻底像在充当自己的胡子说道:“既然三十五觉得我是你的机缘,那为何却要离开?”
戚我里扭身坐直身体,摆了摆衣襟,“但我又觉得机缘不是这样,之前老者和我说交谈时,故意让我拿五百五十三文钱,自有他的深意。我坚信要花完这些钱才知道到底什么才是机缘。”
然后又扭过头来看向杨泗歌,“我刚入古杨庄的时候曾经给戏台上的人撒过一些铜钱,随后我又晕倒在戏台前,但是前几天我清点铜钱的时候发现我还有二十七文。”
杨泗歌放下手对戚我里说:“那你愿意把你剩下的二十七文钱给我么?”
戚我里不假思索的就说出,“不愿意。”
杨泗歌双手托腮说道:“那好吧,我懂了。”
“杨姑娘你懂什么了?”
“不告诉你。”
离开杨宅后杨老三似有心事一句话都没有讲,自顾自的走着,戚我里落得一个清静。至于杨泗歌给戚我里的衣服,他并没有接受。今晚经历让他此时捎带的轻松了一些,只是双耳还有些发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缓和。
回到杨老三家后,杨老三让戚我里赶紧睡去,明天早醒后还须上课。戚我里打了一盆凉水,洗了把脸不再多想早早睡去。
第二日戚我里醒来,却不知道杨老三做什么去了。小院里陆续进来昨天的学生,还是那些孩子。问过小娃方妈说杨老三去什么地方了,方妈也称呼道不知道。戚我里没有多想,继续给孩子们讲课。只是上课过程中男装的杨泗歌曾在篱笆外观看,故意没和戚我里打招呼,待了一会儿便早早的离开。
午饭的时候杨老三还是没有回来,倒是换回女装的杨泗歌提着篮子给戚我里带来了午食。戚我里多次拒绝,却才听方妈讲起说杨老三故意让妻子不给自己做饭,只得欣然接受。
杨泗歌字里行间的意思是自己做的,问戚我里饭菜做的好不好。
戚我里称自己粗茶淡饭惯了嘴拙味痴,自小也没咋吃过山珍海味,吃不出饭菜的好坏。
杨泗歌跺脚离开。
到了下午的时候,戚我里正在上课,杨老三回来了,身后跟了一堆孩子。一进来就安排孩子们赶紧坐下,听先生讲课。
戚我里不好说些什么,也张罗着孩子们赶紧坐下。
杨老三擦擦汗,取来一瓢井水一饮而尽,说道:“先生,俺把整个庄上里适龄的孩子全给你带来了。你可得好好教啊。”
戚我里站起身,去关上门,转身对杨老三轻声问道:“整个古杨庄?”
杨老三点点头。
一连好几天,每天杨老三早上都不在家中,一到下午的时候又会带几个新的孩子过来。杨泗歌也是如此,每天一到午时就会准时把饭菜送来,戚我里也就习惯了。起初吃饭时杨泗歌只是看他,后来好像是混熟了直接进屋取了几件戚我里的墨宝,说是研习之用,戚我里大方的直接将几本书交给杨泗歌。
第七天的时候,杨老三又带来了几个孩子。起初只有古杨村的孩子,后来又把附近一两里地的村子的孩子也带来了。小小杂院挤满了四十多个学生,四月中旬又没有乘凉地方,杨老三说戏台一年就用那么几天,闲暇不用正好乘凉讲课。就此,戚我里再次来到了戏台。
不同往日,今次以后只为是传道授业。偶尔杨员外也过来几次,寒暄几句就走了。
戚我里心想“本来只是想让孩子们认识几个字,哪怕是只会书写自己的名字。再这样下去,自己恐怕无法抽身。”一个邪恶的念头开始产生。
第二日戚窝里与往常一样继续给孩子们讲课。
这天杨泗歌依旧送午饭过来,由于天气越来越热,也换上了薄纱的衣服,尽显自己容姿之美。
戚我里边咀嚼边问:“前几天我送你的书你看完了,杨姑娘有没有看懂的地方么?”
杨泗歌佯装要起身,双手放在膝上,故作气愤道:“叫泗歌。”
戚我里放下碗筷脸红说道:“杨姑娘,我叫不出口。”
杨泗歌说道:“随你。”
又过了一会儿戚我里说:“杨姑娘,我要和你说再见了。”
杨泗歌以为戚我里吃完饭菜准备走人,也没理会。
夜色降临的时候,戚我里吃罢了饭,依然和往常一样洗脸,休息。在确保杨老三一家全都休息之后,戚我里起身穿起衣服,只揣着了随身携带的短尺和二十七文铜钱,毅然选择离开。
行李箧笥等物全不带了,在床上留了一封信,轻掩房门,悄悄的翻过篱笆就逃了。
夜深人静,戚我里一路小跑不断提醒自己应该抛下杂念,只带双眼前去游历世界。
天黑也分不清方向,随意找了条路就开始一路狂奔。一路狗吠,戚我里做贼心虚一手掂着长衫戚提心吊胆。不知跑了多久已然筋疲力尽,口渴难耐,却又找不到水源。继续气喘吁吁的小跑着,至于衣服早被篱笆划了几道口子也全然不知。约莫又走了二里地,听见水声哗啦作响,捎带做了停歇。
走走停停不知到了几更,突然来到了一处乱坟岗。正当月初,天色昏暗没有月亮,此时阴气极重任何人来了恐怕都会脊背发凉。
戚我里一边走着,尽自己所能避开所有墓碑,以防自己撞上。平坦路上没有一个坑洼,却不知怎的突然摔了一跤。只是他肉眼凡胎看不见鬼,这一跤乃是久待此处不能转世投胎的孤魂野鬼所为。戚我里全然不信鬼神精魅,只道是被长衫绊倒的,拍拍尘土继续前行。
群鬼听了见眼前的年轻人不怕自己,便想戏弄一下眼前的年轻人。其中一鬼,在此已经逗留了十几年,吓唬行往路人最是在行,至于吓死或者是屎尿齐流跟他一点都沾不上关系。常言道“律法森严”,可是从来没有哪条律法管得了鬼怪。
那鬼生前本是一地皮无赖,最好欺软怕硬。只因得自己生前输光了家产,在偷鸡的时候被恶犬活活咬死,积怨已深所以对生人全都充满怨恨。只要比自己好活,那便是有罪。
戚我里一手执起自己长衫前帘,另外一手向前方轻轻探着,睁大双目,努力的去分辨前方黑影。
只是行走之时,不知什么原因,只感觉浑身发寒,又没有刮起阴风很是奇怪。继续着走着,顿感有人拍他肩膀,耳边传来阴森怪语,“你敢不敢回头看我?”戚我里没有回头平常心道:“敢又如何,不敢又如何?”
无赖鬼震惊心想,“此人与平常人极为不同,若是以往换作别人恐怕早就晕死当场。”
随即更为放肆,竟唤来体型稍小的小鬼,直接骑在了戚我里的脖颈之上。眼瞧做的不够,又吩咐小鬼用双手捂住戚我里的眼睛。戚我里此刻周身站满了鬼魂,只是自己浑然不知,肩膀和头顶的三团火焰开始出现衰落之象。刚才天色昏暗,用些力气还能看清些墓碑轮廓,只是此时双目犹如失明一般,竟然一丝丝光亮都没有了。
远处一位站红衣女煞,皮肤惨白,时刻以长发披脸。四处小鬼专门为她让出一条道路,径直的走向戚我里。无赖鬼生前没有婚配,死后却与红煞连理,每日以夫君相公相称。此时无赖鬼又伏身抓住戚我里的双脚,不让他行得半步,只为得捉弄戚我里,唤来娘子让他见见此生最恐怖的场景。
无赖鬼牙床咬的咯咯作响,力道故意使大了一些。戚我里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双腿不听使唤,不论如何都抬将不起。
女煞一步一步走着,每走一步,青草就会咯吱作响,戚我里终于感受到一股阴邪就出现在自己前方。朦朦胧胧,模模糊糊。似有物,却又没有。
女鬼走到戚我里得面前,离戚我里不到半尺,现出自己身形。无赖鬼吩咐肩头小鬼缓慢得放开遮戚我里双目的手。
此时戚我里看清了,眼前一位红衣女鬼紧紧贴在自己身前。女煞皮肤浑身惨白,大红衣服不知是本来的颜色还是鲜血染的。随后见她用惨白双手缓缓的揭开遮脸的头发,头发一缕一缕向两边展开。面前是双空洞的双眼,没有眼睛,正缓缓的流下鲜血。黑唇渐渐张开,露出里面漆黑的牙齿,女煞面带微笑,却又故意呲牙。
戚我里流下一滴冷汗,开口问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女鬼听了这话,放声大笑,尖叫咆哮道:“我好恨啊!”声音震耳欲聋,随即消失。
众小鬼听了像是听得一声发号施令,全都冲上前来,要一起折磨这个年轻人,一团疯了似的抱紧戚我里。
戚我里刚才被尖叫震得捂住耳朵,现在身体又浑身动弹不得,身体各处都传来掐咬痛感,内心开始有了一团无名之火。突然就大发雷霆道:“你是鬼怪就又如何?”
肩头三火噌地一下变得比之前还要旺盛。
戚我里啐了一口唾沫骂道:“呸,我看你们不见,我何必捕风捉影。我从小饱读诗书,君子不语怪力乱神。我不信世上有神,何况是你们这些腌臜游魂?”
戚我里使劲吃奶的力气,终于笔直的站直身躯。一字一句顿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三团火焰瞬间变得无比巨大,烫的众鬼哀叫连连。
戚我里又大喊一遍:“子不语,怪力乱神!”
那阳刚语句犹如大寺洪钟,每喊一字都如雷声涌动,众鬼听的浑身颤抖,纷纷开始远离四窜。
戚我里身体开始有了行动能力,见到前方现出一道黑影,一脚踢去,面前耸立的墓碑应声倒塌,溅起阵阵土烟。戚我里捂住口鼻,拍打一番。说道:“尔等不是想要吓我?我就坐在此处,你们尽管来!我要是惧怕你们一下,我书白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