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我里听声惊奇,转身查看。见乃是一位道人打扮模样的青年。
此人二十多岁年纪,浓眉大眼。头戴黑纱折角巾,蓝色的道袍不知穿了多少年已然褪色发白,身后还背着一把长剑。此刻手持酒葫芦,一手摸着下巴,一边看向戚我里。
戚我里内心诧异,用手擦去嘴角的血,心里想道:“此人听觉竟如此超凡,方才我只是低声细语,就连身边的老农都不曾听到,却被此人听去,难道此人是有啥未卜先知的能力?且他又怎知我钱财刚好两文,莫不是已经追踪我二人很久?可又是为何呢?”
随即问道:“那位小道长,你可是在与在下说话?”
道人放下摸下巴的手,径直朝戚我里走来,边走边说:“正是,正是。”
老农紧了紧戚我里胳膊示意别叫他给骗了,戚我里心领神会,与前方道人交谈起来。
戚我里道:“不知这位道长是在哪方宝山修行?”
那道人笑道:“别叫道长,没有宝山,此行头都是我借来的。”
戚我里内心开始起疑,对此人开始有了防备,又试探性的问道:“那仁兄怎么称呼?为何知我心事?又知我身上钱财?”
那道人此刻目光炯炯有神,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正直,笑着回道:“鄙人姓赵二字元量,自幼学了点道法,所以有些未卜先知的手段。来此路上,却被此坊酒香吸引,就停到此地想贪上几杯。不曾想,赵某钱财见肘,偏偏只差这两文,恳请戚兄弟不要吝啬呐。”
戚我里道:“你竟还知我名姓?”
赵元量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戚我里拿出胸前的钱交给赵元量说道:“只是两文钱罢,在下倒也不是特别不舍。只是你可知拿此二文却是对我意义非凡?”
赵元量点头道:“知道知道,命数机缘。”
老农在身旁听得一愣一愣的,然后指了指天示意道天色将晚,说些该早些回去之类的话。被赵元量打断,拉着他独自走开几步,二人不知讲了些什么,老农就此不再等戚我里,招呼了一声便要独自回去。戚我里追上前去二人一言一语,这才叫他把买来的瓜果点心全都带上。
赵元量见戚我里事已办完,十分利索拉着戚我里就往酒馆赶,地点正是戚我里和老农来时买酱子的地方。此时已快打烊,往来人群已然不多。拿着从戚我里那儿得来的二文铜钱一把拍到桌案,将酒葫芦置于桌上大喊一声:“掌柜的,打满!”
那酒馆老板喜的合不拢嘴,收了桌上的钱,毕恭毕敬的说道:“您二位稍等。”不消片刻,匀实的酒葫芦就已递交赵元量之手。赵元量拿着酒葫芦猛灌了一口,咂吧了一下嘴,说道:“果然是好东西。”又在自己胸口,掏出一个纸封,揭开里外三层,乃是几片熟切的牛肉。
赵元量将酒葫芦推给戚我里,说道:“戚兄请!”没有筷子自己用手指捏起一片牛肉咥入口中。
戚我里也不拒绝,拿起酒葫芦咕咚咕咚的猛灌了两口,大喊一声“痛快”。
二人边走边喝,吃完了肉赵元量拍了拍手,哼起了不知名的俗调。
“婆婆来骂,姑姑欺呀...”
戚我里道:“你说可叫我活命,到底是真是假?”
赵元量扭身对戚我里道:“那还有假?我花了你的钱自然会替你消灾。”戚我里道:“两文钱的交情就可替我做这么多?”赵元量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呐!咱不做打家劫舍的勾当,自然难得这两文铜钱?不过多亏有戚兄弟仗义相助。”
戚我里道:“我没有仁兄说的那般仗义,况且就两文钱真的不是什么大事。你若让我活命,哪怕多上一年半载,我都觉亏欠仁兄许多,这份恩情此生是还不清的。”
赵元量听了哈哈大笑,兀自的唱起烂俗调调。
二人就这样持步走着,像个没头苍蝇,不知道是赵元量跟着戚我里,还是戚我里跟着赵元量,反正始不停歇。行了一刻,早已冷汗直冒的戚我里走不动了。见已至小镇口的牌坊,戚我里也不顾读书人的体面,依靠着牌坊的石墩坐了下来。
戚我里以袍袖不断的擦拭脑门的汗珠,一边问道赵元量:“你打算用何方医我?”
赵元量嘬了一口酒,说道:“我无方可医,我可不会治病救人。”
戚我里听了赵元量的话,当即是愣了一下,然后问道:“仁兄可是在开玩笑,消遣我这将死之人?”
赵元量道:“害,赵某不开玩笑。戚兄乃是被恶鬼缠身,三昧真火已经熄了。寻常草药或是医方是治不好你的。”
戚我里道:“那不用草药医方,还有何法?”
赵元量蹲下眼神坚定,目视戚我里对其说道:“求仙问道!”
戚我里听了顿时无语到发出笑声:“仁兄真会开玩笑,叫我去求仙问道?读书十几载,我只知有圣人大道,怪力乱神捕风捉影的事,我从来不信。咳咳咳...”
赵元量扶额无语道:“戚兄真是少见多怪,你半生只知读书,不知山外有山。平时你肉眼凡胎见他们不得,怎又凭空说他们不在?就说你身体为恶鬼所伤,鬼怪都有,岂能没有神仙?你虽少年更事,偏偏又是凡间学问。追求的所谓‘大道’也仅是凡人大道。你我有缘,我欲你去开开眼界。”随即站起身来,又道:“你生在玉衡洲,又在宝山稀少笔砚国长大,从来没见过仙山大河,咱们就此北上,你我二人结伴,闯他个坦坦荡荡如何?”
戚我里道:“笔砚国疆域万里,我又听闻玉衡洲兆万延绵,我虽不怕行万里路,可如今我重病缠身,这得走到猴年马月?”
赵元量听了摆手笑道:“此事不劳兄弟费心,有我背上剑,何惧脚下之土?咱们飞着前往。此去路上我教你一套锻体之法,虽不能让你得道长生但叫你有个健硕体格自是不在话下。”
戚我里双眉一褶,脸现猜疑,随即收敛,说道:“仁兄此言真叫我难以信服,不过我尽听仁兄的便是。”
赵元量一手将戚我里拉起得意道:“戚兄弟待会儿飞行之时,切莫害怕,可要抓紧赵某,我们去也。”
只见赵元量取下背后长剑,戚我里不懂武学,见剑普普通通,通体雪白,不像什么寻常之物。却见的赵元量手捏法诀,眨眼之际戚我里突然察觉脚下异常。原来普普通通的长剑早已踩在自己脚下,突然的离地一尺,戚我里吓坏了说道:“飞...飞起来了”。
赵元量踏上飞剑,站于戚我里身前,说道:“戚兄,抓好了!”
嗖的一声,二人就此原地消失。
戚我里紧张的害怕,全程都紧紧的抓着赵元量衣角,二人此时离地竟有七八百丈,速度飞快,一呼一吸怕有百米。戚我里只觉耳旁风声呼呼嗖嗖,什么都听不见。自己心脏噗通狂跳,强撑胆量往脚下一看,见百丈高山全都尽在脚底,房屋村庄在天上看来也不过星云点点。这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赵元量说道:“戚兄弟,快么?”
戚我里怕赵元量听不见大声道:“快!赵兄神力非凡,之前我有眼不识泰山!”
赵元量说道:“不过是旁门小道,他日戚兄弟也可像我一样,天地之间随意穿梭。”
戚我里幻想了一下,紧接着自我打断道:“在下拙劣,只怕这飞行之功对我来怕得是经年累月才行。但是想想他日能得此道,却叫人是心旷神怡。”
赵元量听了笑道:“戚兄天纵英才,这点小法力对你来说肯定是信手拈来。只要你日后勤学苦练不过三年五载的工夫罢。我们就此一直向北,不消一个时辰便可到达你笔砚国的中州地界,到时你我下去歇息片刻。”
戚我里道:“一切都随赵兄安排。”
二人不语,一时全由赵元量施展飞天之功,二人飞罢一个时辰,已到中州地界,就此收功落地。
赵元量背回长剑,戚我里体虚,天上温度比起陆地的要低上不少,便跺了跺脚来回搓身,想叫自己暖和一些。赵元量递上酒葫芦,叫戚我里喝了一口,终才缓解。
赵元量脸含歉意俯身作揖道:“戚兄弟见怪,赵某考虑不周,叫你在天上受了体寒之苦。”
戚我里还沉浸在刚才的飞天之喜,并未对赵元量产生责怪之感,连忙摆手道:“赵兄客气,今日带我体验了日行千里,光是笔砚风景不知就比从前多看了几分,哪敢有责怪之意。自是感谢都来不及。且你又与我兄弟相称,对你充满敬意。兄你大才,某今日愧不敢当。”
赵元量道:“欸,戚兄弟实在是太客气了。你我兄弟一场,赵某定是得对你百般照顾的,莫拿我当了那外人。”
二人相视一笑,此刻天已将黑,中州城早已点起灯火,二人走在街上一言一语。
戚我里道:“赵兄你一口一个戚兄弟实在是见外,你年长我几岁,不如叫我三十五,亦可叫我戚弟。”赵元量道:“那我便叫你贤弟。”戚我里道:“如此甚好。”
戚我里道:“不知赵兄法力高深几何?愚弟可能知晓?”
赵元量道脸色微微有些发红,挠着后脑道:“不瞒贤弟说,赵某的道法只是半桶水,高不成低不就,泱泱的只是有一层楼高。”
戚我里又问:“只怕是赵兄太过自谦了,我对你说的道法一切都是不通,你可对愚弟耐心告知一二?”
赵元量说道:“道途修为有十五境,我只有七境。武学之道共有十境,我沾沾只有八境。”
戚我里疑惑道:“修炼很难么?”
赵元量摊手道:“难!”
戚我里道:“虽我不知你说的修为七境和武道八境到底是何等高度,但我觉得赵兄肯定是有些压箱底的本事的。如你这样的年轻人,单单十境的武道已然得到八境,放在科举上也是数一数二的人才。愚弟真的是相当佩服。况今日展示飞行之功,我就料定兄你是位谪仙人。”
赵元量听了内心欣喜,猛的灌了两口酒说道:“贤弟夸起人来,真让人听着舒坦。明明是寻常举动,经你口中一说,倒显得为兄是无所不能了。”
二人走着走着来到一处酒楼门口,里面饭菜香气四溢,不停传来推杯换盏的声音。
赵元量若有所思,提醒道:“贤弟,你我进去吃点?”
戚我里听了咧嘴一笑,无助的眼神,恨不得将自己掏空了找到几两碎银,说道:“赵兄我早已手无长物。”
赵元量轻嘘一声,站直腰板道:“跟我来,一会儿自有人来掏那饭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