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下午,戚我里和柳昭昭依旧在交谈,天气炎热以至于地面都十分晃眼,这让戚我里很不舒服,天热不说,面前又坐了一位女子,他从小就被灌输要坐有坐相站有站样,可天实在是热的不像话。
在北门甘泉戚我里跟柳昭昭说起自己两年里如何闯荡,柳昭昭好奇一个读书人是如何走遍天下,对于生活如何如何节俭不以为意,所以二人很多话题聊到兴起处又不能确切展开,这让戚我里内心开始郁结。
柳昭昭纤手捧杯,轻声提醒戚我里桌上茶水已凉,戚我里嗯了一声。
戚我里手持扇状,不停甩手,希望以此能让自己凉快些,“你一个江南姑娘,怎么跑到中州来啦?”
柳昭昭平生净气道:“我和公子一样,早早没了爹娘。是兄长一手将我带大,后来兄长入伍当了军人,便将我托付给外公。兄长最后一次来信,说他来的是中州边关,后来听说兄长战死,我就从江南一路赶来想为其收敛遗骨,哪怕是带回去一件衣裳!却不曾想,到了哥哥的军营竟没人知道我哥哥是谁,我又被赶了出来,我一个女子没有谋生手段,受了蒙骗就只能...所幸赚了不少银子,多方打点之下才得知,兄长竟是为保护太守长子。”
戚我里听了大惊失色,却又不敢做任何评价。
柳昭昭对此云淡风轻,脸上笑道:“戚公子却是为何到了中州?”
戚我里抬头看了看北方,“江山如此多娇,我和二位兄弟就想看看这世界,偏想往北地走走。”
柳昭昭道:“如此那昭昭也欲前往北方。”
戚我里有些出乎意料,放下茶杯,“你为何不回江南,回自己家乡去?”
柳昭昭眼睛正视戚我里,二人四目相对,“柳昭昭不过一介女流,不明白兄长家国大义,我只想看看兄长为之付出生命的地方。如今外公已经离世,对我来说哪还有家?公子叫我回到哪儿去?”
戚我里被问住了,沉默不语。
柳昭昭收入视线,继续饮茶道:“公子怎么不言语?公子愿意带我,我还有点银两可以全数奉上。公子另有喜好,昭昭也可以为奴为婢,只要公子肯留我。”
戚我里想果断拒绝,又见柳昭昭可怜,左右为难。刘孟尝早已开口道:“那如此柳姑娘就跟我等一同前往吧。”
戚我里看看一本正经的刘孟尝又看了看赵元量,赵元量喝酒笑笑:“我可没意见。”
戚我里回想起老人说的那句话,“命里有的离不开的,想甩也甩不掉。”
戚我里长叹一声。
赵元量望了望天,又对几人说道:“长沁待的够久了,点心吃食也早已备好,咱们明日出发!”
几人都没意见。
第二日四人赶早,一路向北。戚我里始终下车走步,一向陪同戚我里一起走步的刘孟尝都受不了炎热的天气,看到戚我里汗如泉涌,赵元量很是欣慰,“戚贤弟,明日起,不用走了。跑十万,你下盘稳健,太轻松了,改两个时辰。”
戚我里当晚再次晕厥。
一路顺畅,中间没有停留,偶有下雨,但大多在林子里待上片刻便就放晴。原本可以日行八十,自从同行有了女人,也只好改成日行六十。
几人行至一大槐柳下,正好遮阳,柳昭昭从车里探出头道:“戚公子,太阳毒辣你上车歇歇!读书人的身子弱,若是中暑了,只怕危及性命!”说完柳昭昭直接下车,掏出手帕,朝戚我里额头擦去。
戚我里放缓呼吸,挡住柳昭昭的手,“你已脱离苦海,大可不必再如此讨好别人,给我一块粗布,我自己来。”
柳昭昭神情一僵,心疼之色更甚。
“人家哪是讨好你啊,我看分明...哈哈哈。”马车里传来刘孟尝的笑声。
赵元量驾着车喝了口酒,笑道:“我这贤弟他可不是普通的读书人,世界上有太多不怕死的读书人,我以前没见过,但我兄弟绝对是一个。这再厉害的读书人,若是有位美人总归是折了腰的,但是我这贤弟可不是,不像车里某位读书人。”
柳昭昭紧咬嘴唇,不但没有收回捏着手帕的玉手,反而微笑着继续给戚我里擦汗。
戚我里想躲,但抬头见柳昭昭“执拗”的眼神,终究是拗不过。
躲在车架里的刘孟尝堆积了很多凉饮冰块,可从柳昭昭加入北行第一天起,便没有再和戚我里走步练习。
赵元量对刘孟尝浅尝辄止的态度很不满意。
走步一途,不比武道宗师弟子们练习的打桩练拳,图的就是增强体力,将来遇到强敌,纵使空有技巧但是没体力也无处施展。如何施展步伐,如何使劲发力,戚我里身体孱弱远未涉足,还不许告知与他。要是戚我里向赵元量发问,赵元量也未必会告诉他,虽然戚我里只能活半年,但是强行学习也同样是在害他。
夏至后,临近小暑,刚刚离开了中州最后一座城,马上就到了边关。戚我里已经被晒的颓了层皮,柳昭昭藏不住的心疼,常用湿帕给其擦拭,二人已经熟络到做这个内心不会产生一丝波澜。
车里的闲情看客总说这小夫小妻恩爱画面真是羡煞他也,若是回到家中,定要亲带礼金礼品见他未过门的相好。至于未来还没出现的倾国倾城,此刻他全都不要。且不说没好过他那位相好,纵是人生后半段再也没有歌舞升平,他全不在乎。年轻人的乐子,人老了总归是得不再贪图享受才好。每当他说这些,总被戚我里瞥眼斜视。
农历初九,戚我里赵元量一行人住进了一所农户家中,戚我里带柳昭昭去邻居家买了一些纸钱香火,前往了离城墙不到十里的山头。
悬崖峭壁,不断刮起阵阵凉风,天上繁星,没有一片云彩。
戚我里亲燃烛火,柳昭昭点纸,跪地哭了半晌之后,戚我里嘴上唱道:“常有不归的人,进的是天路的门,柳家长子哟,你妹子好着呢,安心的去吧!”
柳昭昭被气乐道:“这什么破锣嗓子唱的破唱词,我哥哥听了后还不得回来?”
戚我里不去看她,自顾自的唱道:“你家妹子笑着呢,你看到了吧!”
刘孟尝竖起耳朵听了半天,疑惑不急道:“赵兄,戚兄他唱啥呢?鬼哭狼嚎似的!是在逗柳姑娘发笑么?”
赵元量闭起眼睛,道:“睡你的觉,你好奇可以去看,别来问我!”
刘孟尝想了想,说道:“那还是算了,我不解风情,若是再把戚兄得罪了,他估计又会给我安上一些‘空坛子’一类的浑号,我可不愿意。”
赵元量轻嘿嘿了两声,道:“哦?‘空坛子’什么意思?”
刘孟尝几度欲狡辩,也总结不出一句话,无奈的“哎”了一声,“他说我没醋,硬酸!”
赵元量吁了一声,笑骂道:“欸,这次我站戚贤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