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区，合金台的冰冷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顾云汐被束缚带勒得肩膀发疼。她垂着眼，视线落在男人胸前那枚银色蜂巢徽章上，头顶的呆毛却倔强地翘着，像在无声抗议。
“咔哒——”
厚重的金属门滑开，阴影里传来皮鞋敲击地面的声响。那个西装男人立刻躬身行礼，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做得不错，墨尘。”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舱内回荡，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顾云汐被迫抬头，看到一个格外健硕的中年男人从阴影中走出——他穿着熨帖的白衬衫，袖子挽到肘部，露出小臂上盘虬的青筋，脸上蓄着精心修剪的络腮胡，偏偏嘴角噙着抹斯文的笑，像极了电影里那种经典反派。
“这就是你说的‘完美适配体’？”大胡子男人绕着合金台踱步，目光在顾云汐脸上来回扫视，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他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中境’选中的容器长什么样。”
顾云汐的灰色瞳孔里没有任何表情，只有被捏痛的不适让她微微蹙眉。这副冷淡的样子反而取悦了对方，大胡子男人低笑起来：“有意思，比那些哭哭啼啼的适配体有趣多了。”
“墨轮大人，她的神经同步率稳定在99%，基因序列与中境波动的契合度是目前最高的。”墨尘在一旁躬身汇报，语气恭敬得像条狗。
被称为墨轮的男人终于松开手，顾云汐的下巴上留下几道红痕。他从口袋里掏出个银色怀表，表盖打开的瞬间，顾云汐看到里面嵌着块深蓝色的晶体，正泛着和游戏仓营养液一样的光泽。
“知道吗？从你第一次登录《星河》，我就盯着你了。”墨轮的声音突然变得癫狂，“你以为那天晚上的袭击是巧合？不不不，从我们检测到你开始你就已经处在我们的视线中了！”
他猛地将怀表按在顾云汐额头，冰凉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怀表内的晶体突然亮起，无数数据流在她眼前闪过，是一些关于她的个人信息。
“你和那个叫阮霖的丫头片子走得太近了。”墨轮的语气陡然变冷，“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一个异变者偏偏跑到玉城来‘实习’，真当我看不出她是冲着空间异常来的？”
顾云汐的心猛地一沉。原来他们连阮霖都调查过。
“可惜啊，她再怎么查，也找不到我藏在游戏里的秘密。”墨轮笑得越发得意，“等我用你的身体彻底打通中境与现界的通道，到时候别说一个阮霖，就算来十个，也拦不住‘魇魔’降临！”
他没注意到，舱体中央那个巨大的能量聚合体正在悄然变化。原本稳定流转的蓝光开始剧烈闪烁，像沸腾的水般翻涌，无数细小的电弧顺着管线爬向天花板，发出滋滋的声响。
顾云汐的头痛越来越剧烈，像是有根钢针在太阳穴里搅动。耳边的嗡鸣声越来越响，墨轮的话语渐渐变得模糊，只有那些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呼救声越来越清晰——那不是幻觉，是无数细碎的意识在尖叫。
“大人！能量体不稳定！”墨尘突然惊呼，指着中央控制台疯狂跳动的数字，“同步率突破临界值了！”
墨轮这才回头，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蠢货！不是让你们稳住参数吗？！”
他转身冲向控制台，手指在面板上飞快操作，可那些数字依旧疯狂飙升。能量聚合体猛地炸开一道刺眼的蓝光，整个舱体剧烈摇晃，管线爆裂的火花溅落在地。
“快调整偏转磁场！把溢出的能量导进缓冲罐！”墨轮的吼声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
但一切都晚了。
高能能量像挣脱束缚的野兽，顺着管线疯狂窜动，所过之处的金属壁开始扭曲、消融，仿佛被无形的手揉成一团废纸。顾云汐感到意识正在剥离，眼前的墨轮和墨尘变成晃动的色块，耳边的嗡鸣突然拔高，变成一道超出人耳接收频率的尖啸。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最后看到的，是墨轮那张斯文面具碎裂的脸，和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惧。
“他妈的，快点开启防火墙！”
尖啸声中，以能量聚合体为中心，半径二十米的区域像被橡皮擦抹去般消失了。合金台、武装人员、疯狂的墨轮，连同那些流动的深蓝色液体，全都在白光中化为虚无。
没有爆炸，没有残骸，就像从未存在过。
……
白夏的虚拟角色在白光中消散的瞬间，他几乎是弹射般从自家游戏仓里弹坐起来，额头上还沾着营养液的凝胶。
“操！”他一把扯掉头上的神经接驳线，赤脚踩在地板上狂奔。顾云汐那张被按在合金台上的脸在他脑子里反复闪现，还有墨轮那副胜券在握的癫狂笑容。
他家和顾云汐家只隔一层楼，往常三分钟的路，他愣是用十几秒就冲了过去。钥匙插进锁孔时，他的手还在抖，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刺耳。
“云汐！撑住！”他撞开房门，鞋都来不及换就冲进卧室。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僵住——
银灰色的游戏仓安安静静地立在卧室角落，舱盖紧闭，侧面的荧光纹路平稳地流动着蓝光，完全是正常运行的状态。他冲过去拍了拍舱体，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却听不到任何动静。
“不可能……”白夏的声音发颤，他猛地按下游戏仓侧面的紧急唤醒按钮，屏幕上却弹出一行绿色的字：【玩家意识稳定连接中，无异常信号】。
他不死心，又调出外部控制面板，试图手动强制登出，可所有操作都显示“权限不足”。
“权限你妈！”白夏一拳砸在游戏仓上，指节瞬间泛红。
他绕到游戏仓正面，透过透明舱盖往里看——里面的营养液凝胶泛着平静的蓝光，却空无一人。
顾云汐不见了！
……
意识回笼时，顾云汐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柔软的苔藓上。头顶是密不透风的针叶林冠，暗绿色的叶片层层叠叠，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若不是林间点缀着会发光的蘑菇——伞盖泛着荧蓝色的微光，还有悬浮在空中的光球慢悠悠飘移，这里本该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头好痛……”她撑着地面坐起身，指尖触到的苔藓带着湿润的凉意，真实得不像话。身上穿的还是躺进游戏仓时的那套灰色居家服，布料上沾着几片枯叶，裤脚还蹭到了不知名的黏液，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不是游戏……”她低头看了看喃喃自语，心头涌上一股荒谬感。能量爆发前墨轮那狰狞的脸、白光吞噬一切的刺眼、还有此刻真实到诡异的森林……难道真的穿越了？
扶着旁边一棵粗壮的树干站起来，头晕目眩的感觉还没完全散去。树干表面覆盖着冰冷的鳞片状纹路，用指尖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像是中空的。
“先往前走再说。”顾云汐深吸一口气，头顶的呆毛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她拨开挡路的蕨类植物，那些叶片碰到皮肤时，甚至能感觉到细微的绒毛划过的痒意。
发光蘑菇的荧光在她脚边流淌，偶尔有光球擦着她的发梢飘过，留下一串细碎的光点。森林里静得可怕，只有她的脚步声和远处不知名生物的低鸣。
顾云汐在林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约莫一刻钟，发光蘑菇的荧光在她脚边流淌，偶尔有悬浮光球擦着发梢飘过。就在她怀疑自己是否会永远困在这片死寂森林时，一阵凄厉的惨叫突然划破空气，紧接着是某种野兽的嘶吼，粗粝得像金属摩擦。
她瞬间绷紧身体，下意识猫腰钻进旁边齐腰高的草丛里。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裤脚，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拨开草叶缝隙望去，前方豁然出现一片圆形空地，十几个人正背靠着背站在中央，手里要么举着燃烧的火把，要么握着磨尖的金属长棍——看他们身上沾染油污的白大褂，显然是蜂场的研究员。
而他们对面，站着一头身高接近三米的怪物。
那东西通体漆黑，外层覆盖着类似鳞片的金属外壳，后肢短小却异常粗壮，支撑着庞大的躯体；前肢像两只巨型镰刀，关节处突出的骨刺闪着寒光；沿脊背生着三排尖刺，随着呼吸微微颤动。最骇人的是它那张石像鬼般的脸，没有瞳孔的眼窝中燃烧着暗红色的光，正死死锁定着包围圈里的人类。
“保持阵型！别让它近身！”一个戴眼镜的研究员嘶吼着，将火把往前递了递。火焰的光芒在怪物的金属外壳上跳动，竟让它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它怕火！”有人高喊，立刻有更多火把被举起来，形成一圈摇曳的火墙。怪物果然焦躁地原地踱步，前肢在地面划出深深的沟壑，却始终不敢穿过火圈。
僵持持续了不到半分钟。一个年轻研究员大概是吓破了胆，突然尖叫着挥舞长棍冲了出去：“拼了！”
顾云汐的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
下一秒，只听“嗤啦”一声脆响——那研究员甚至没看清怪物的动作，整个人就像被纸糊的一样被劈成两半。滚烫的血珠混着内脏碎片飞溅开来，有零星碎肉甚至越过空地，溅落在顾云汐面前的草叶上，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时间仿佛凝固了。
其他研究员的惨叫、怪物的嘶吼、燃烧的噼啪声……所有声音都在顾云汐耳边远去。她死死盯着草叶上那片暗红色的污迹，胃里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酸水猛地涌上喉咙。
这不是游戏里的像素特效，不是电影里的血浆道具。那温热的触感、刺鼻的腥甜、还有碎肉上清晰可见的纹理……都在叫嚣着“真实”。
她想尖叫，喉咙却像被堵住；想转身逃跑，双腿却软得像棉花，只能任由恐惧顺着脊椎爬上来，让指尖止不住地发抖。
“快跑！”空地里有人嘶吼着溃散，火把和长棍散落一地。怪物的嘶吼变得兴奋，金属脚掌踩碎骨头的声响隔着十几米传来，像重锤敲在顾云汐的耳膜上。
又一块带着碎布的肉块飞过，落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顾云汐猛地回过神，胃里的翻江倒海再也压制不住。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吐出来，手脚并用地在草丛里强撑着趴起踉跄着站起来，随后拼了命的往反方向狂奔。
树枝划破了胳膊，脚下的藤蔓绊倒了她好几次，她却像感觉不到疼痛，只知道拼命往前跑。肺部像要炸开，嘴里全是铁锈味——直到撞在一棵大树上，她才捂着胸口蹲下身，终于忍不住干呕起来。
“呕……咳咳”
胃里空空如也，只能吐出酸水。她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视线落在手背上的血迹上——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刚才溅到的。
林间的光球慢悠悠飘过，照亮她苍白的脸。顾云汐看着空无一人的四周，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这里不是游戏，是实实在在的现实。
洪流中的一粒细沙永远无法逃脱无限的漩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