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本计划旨在发现与改造古代甲胄，并在未来运用于打击特殊犯罪和保护一般群众。”
“第二，每套甲胄都必须寻找到可以承载其力量的‘适格者’才能启用。虽然看似大海捞针，但每套甲胄都会与对应的‘适格者’相互吸引并通过各种方式最终相遇。”
“第三，加入本计划的甲胄适格者将与F科签订合作协议。无论适格者通过何种身份与方式被纳入，在管辖范围内，所有人待遇平等且身份信息会被收录在警方的职员系统当中。”
“第四，所有在违规情况下脱离计划的职员将被纳入警方系统的黑名单，并在违约罪的基础上恢复所有先前被暂停执行的刑事处理状态。”
秦闻律言毕。三人低垂着头，目光皆落在不同的方向，脸上流露出纠结的神情。
“那我和阿秋甲胄的归属呢？”祝音开口。
“当然回归警方管理。我们会给所有甲胄装配连接ANCC系统，并重新制作远程呼出甲胄所用的驱动器。”秦闻律回答。
“当然，因为郑凛的情况我们现在还不清楚，所以会视情况用其他方式为其安装ANCC系统……”
秦闻律停了一下，看向低头思考着的郑凛：
“前提是，他本人同意加入这项计划。”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郑凛精神紧绷，缓缓开口：“这个什么甲胄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说过我没有接触和收藏过这种东西……”
“停。”
话音未落，周枭禾竖起手掌挡在郑凛身前，扭头看向一旁的秦闻律。
“问话的结果呢？”
秦闻律点点头表示肯定，先前郑凛的所有回答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好，那我知道了。”
他落下手掌拍了拍郑凛的肩头，语气平稳没有起伏：
“来，郑凛，我给你看个东西。”
郑凛闻言跟上他的脚步，最终停在屋内最大的一张办公桌前。
他看着周枭禾熟练操作计算机的背影，疑惑中又带着些许好奇。过了大概五秒，周枭禾移开身子，将屏幕推近到郑凛眼前，正在播放的画面是一段火灾现场的录像。
顺着周枭禾指着的地方看去，郑凛发觉那个从浓烟中跌跌撞撞走出的身影正是自己。
像是被电到一般，有关这段录像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这是郑凛第二次感受到这种如梦初醒的冲击，不该遗忘的记忆在被重拾的一刻带给他的竟是不安的恐惧。
视频暂停，看着身体僵住瞪大双眼的郑凛，周枭禾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把他从思绪中拉回。
“你都想起来了吧？”
郑凛眨眨眼，机械似的扭头看向周枭禾的脸。
“不用害怕，既然你回忆起来了那你也应该清楚，这火不是你放的。”
周枭禾说着抓起郑凛的胳膊抬到彼此视线的交集处：“不过虽然放火的不是你……”
“咔嚓。”
键盘敲动，
录像里的画面倒退，熄灭的火焰重新燃起——
肆虐的火光里，隐约能看见郑凛的身影伫立其中。攀附在火场四周的亮红火浪接连不断地扑向他的身体，但无一例外全部被他吸收殆尽。
“但让这场大火奇迹般‘熄灭’的，可正是你本人。”
郑凛目瞪口呆，他看着眼前那只颤抖的手，尝试着将某种意念在掌心集中。
下一秒，就如他所想的一样，一束明亮的橙红色火苗如鲜艳夺目的花蕊在他的手心慢慢绽出花朵。再次心念一动，那“花朵”便在短时间内枯萎凋零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是，用异能来解释这一切不是更合理吗？”
周枭禾看着郑凛那双写满不安的眼睛，轻轻松开了紧抓的手心。
“很遗憾，目前全世界范围内还没有出现过能力相同的异能者。”
“所以，我们只能用『适格者』来解释这一切。”
“而且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这套可以操控火焰的甲胄……似乎一直存在于你的体内。”
郑凛向后踉跄了一下，他感觉有些恍惚。先前听到的每一句话语、看到的每一个画面都在反复冲击着他的内心。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敢去相信还是不愿去相信，至少在他的印象里，几天前他还只是一个每天重复着上下班过着平凡日常的普通人。
“……”
“给我个回复吧。”
“……”
郑凛垂首不语，漫长的沉默似乎已经替他做出了回答。
他掠过周枭禾的身侧走至桌前，将协议书放下。
察觉到众人疑惑的目光，他在犹豫片刻后，终于还是开口——
“抱歉，我拒绝。”
郑凛抬起头，目光清晰而坚定。他明白自己不能这么随意就答应别人去做一些自己没有信心做到的事。
“让我承担我应该承担的责任就好，我还没有能力去承诺保护别人，也没能力去做什么适格者。”
因为不清楚自己能做到什么，所以他不敢去承诺太多。这计划背后所涉及的责任和风险也是他所不清楚的。
他到底还是想做一个普通人。
郑凛回应众人一个真诚却又勉强的笑容。但多数人此刻的想法，他到底是难以明白。
视线中，周枭禾迎着灯光背对向他，低沉的声音仿佛摩擦着推入寂静空间的砾石。
“郑凛，你想清楚。”
“……”
“我想得很清楚。”
“果然，我还是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一切，去理解自己所经历的事情。”
他见周枭禾从桌前起身，回头看了自己一眼，脸上的表情令人难以捉摸。
言尽之时，一个清冽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没必要为难，不会有人强迫你。”
回头看去，一位身穿白色镂空罩衫、黑白格子半裙的女生正从门口走近。黑色长发下透着疲惫的双眼迷蒙深邃，郑凛的视线下意识被其吸引。
“对你而言我们还是初次见面吧？”女生伸出右手，唇角扬起淡淡的弧度：“你好，我叫文絮。”
郑凛一愣，怔怔地握住那只手。
“你好……我叫郑凛。”
指尖传来正常人的体温，郑凛被短暂地拉回了“日常感”。文絮的视线轻飘飘掠过他的肩头，朝周枭禾微微颔首：
“老周，让我送他回去呗？”
周枭禾闻言脸皮一抽，随口应了一声。
大门开合的运作声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两人前脚刚走，周枭禾就耸拉着脑袋轻声叹息，原本挂在脸上的严肃也一去不返。
“我说，小文这没大没小的性子是跟谁学的？是你吗？”
“小……额，秦顾问？”
他向左扭头看了看秦闻律，
“小、小安娜？”
接着又向右扭头看看蓓安娜，
“那个……祝音？……阿秋？”
最后又一个回身看向祝音与祁怜秋。
然而看了一圈，除了他自己，其他所有人的目光竟都落在他身上。
“哈哈哈……”
他挠挠头，尴尬地笑了笑。
……
“那个……文絮姐？”
“嗯？怎么了？”
郑凛快步向前，跟上文絮的步伐。
“你是来私下劝我的吗？”
“嗯？”文絮歪头瞧向郑凛，虽然她比郑凛大整整五岁，但个子却矮他一头。
“为什么这么说？”
“啊……只是单纯觉得你好像没理由特意送我。”
郑凛迎上文絮的目光，看她弯起漂亮的眼眸，冲他浅浅地笑。
“哈哈，这样啊……你别紧张，我真的是来送你的。”
两人走至先前通往电梯的环形回廊，警事中心的大楼就像一个中空的圆柱体一般，空出的部分作为中庭，各层的回廊就环绕在这个圆柱体的边缘搭建。
“你看。”
文絮趴在玻璃拦河旁指了指下方示意郑凛看去。
郑凛凑近，虽然先前上楼的时候他并没有在意，但常理意识中从二十五层向下看的距离和眼前所见到的景象并没有什么差别，郑凛不清楚文絮是要让自己看些什么。
“请问……怎么了吗？”
他转过头，撞上文絮明媚着笑意的侧脸，对方像是等不及要为观众揭晓答案的魔术师，快步走上连接回廊两端的通行桥，并示意郑凛快些跟上。
“喏！”
二人来到桥中心平台的电梯井前，郑凛顺着文絮手指的方向，看着电梯楼显上的数字不断上升：20F、21F、22F、23F……
终于，电梯门在郑凛面前缓缓平移展开，而上方显示的当前楼层，竟然不是二十五，而是二十四。
“这是怎么回事？”
他跟着文絮步入电梯间，里面的楼显也同样显示的是二十四层。
“因为这栋建筑的房间是会‘交互移动’的。”
文絮双手搭在左右身侧的扶杆上，大概解释起警事中心的特殊结构——
“这栋大楼并不是像普通的大楼那样以常规结构筑成的。只要具体测量，就不难发现内部宽度其实比外面少了接近三分之一。”
“你可以把它的‘外壳’当做单一的个体来看，而楼内的房间就像一个个储存在架构上的‘盒子’。需要的时候，就可以通过墙壁后空出的巨大空间实现一定层数内的位置调换。而且，由于ANCC系统的辅助搭建，这种特殊结构的日常问题排查和运行维持等工作都得到了有效的解决。”
“至于这个电梯，如果不用证件内的警员ID扫描的话，是不会显示当前各层的按键位置的。即使你去按最底排的一楼，也不会把你送到真正的一楼去。”
郑凛闻言惊异不已，这也是他今天第二次环顾这个电梯的内部了。
“虽然听不太明白，总之你出来送我就是因为这个吧？”
“啊，没错。”文絮收手抱至胸前，“如果发现形迹可疑、不扫描ID就反复试错楼层的人，相关负责部门会立刻将其带走审查。”
郑凛用食指指背抵住下巴展开思索，他有些好奇文絮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自己明明还没有答应要加入之前提到的计划。
“您告诉我这些，真的没关系吗？”
文絮闻言摇了摇头：
“因为我总感觉就算不告诉你你也会开口问我的。”
她眨眨眼，嘴角情不自禁地弯起：
“不过你放心，如果哪天你变成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人，我会第一时间把你灭口的。”
郑凛一脸苦笑，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额……哈哈，是嘛，那真是麻烦您了……”
谈话间，电梯到达一楼大厅。郑凛本想跟文絮说送到这里就好，毕竟大门就在面前的方向，但对方脚步迅速，又一次走在了自己前面。
“我说，凛……啊，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欸，当然，您请便。”
“他们有跟你讲清楚『适格者』的事情吗？”
文絮边走边问，背对着郑凛始终没有回头。
“啊，好像是指特定的甲胄使用者。如果找不到适格者就不能安全启用对应的甲胄。”
“没错，警方为了找到需要的适格者，通常会在非公开的情况下寻找很长时间，不管是效率上还是概率上都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而你，凛。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理，但你的身体里保存着一套完整的甲胄，而你本人又是能够适应这份力量的适格者……”
文絮停下步伐，警事中心的自动大门在二人面前缓缓打开。
“也就是说，你已经是一个完整的、理想中的拥有战斗能力的个体了。”
郑凛脚步一顿，拳头微微攥起。
“可是，这么强调我的价值又有什么意义呢？”
“难道你要说……我只有加入这项计划，才不会去辜负谁的期待吗？”
初夏燥热的风吹上文絮乌黑的长发，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抚上二人的脸颊。
窸窣虫鸣夹杂进人声。文絮回头，捕捉到闪过郑凛眸中的那抹浮光——
“凛，加入我们与否是你的自由……但既然你已经揭开了‘这个世界’的一角，今后不免会遇上一些麻烦。”
文絮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递向郑凛：
“如果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随时联系我。”
“但还是请你答应我，不要因为自己拥有这份‘力量’就一腔热血冲去做些危险的事……”
“你只要作为平常的你活着就可以了。”
热风扑面，文絮毫无感情起伏的话语在郑凛的耳边静谧回荡，听起来就像是公式化的嘱托一般。
“倒也不用这么严肃……行了，我会好好记着的。”
郑凛不禁望向那双含着失落与关切的双眼，试图去读懂那片刻间闪过的忧伤。
思绪串联进入回忆之中，他仿佛曾听过相同的话语，一遍又一遍……
“你只是刚好有了……”
“你没有……”
“……”
咔嚓，
回忆中断。
郑凛隐约想起了这段有人曾对他说过的话，但他却回忆不起对方是谁……
俯身，黑色大衣的衣摆落在地面，他抓住对方伸出的手，缓缓起身——
“凛……你只是刚好有了战斗的能力，你没有战斗的义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