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全都消失了？”
电话那头，文絮的声音带着轻微的电流嘶响，语气显得不可置信：
“你确定吗，凛？”
“嗯，我在里面转了一圈，确实是一个人也没有。”
文絮闻言露出一副思索的表情，身体向后倚靠在墙边。
“车厢里到处都是散落的随身物品……还有那个被抢的女士手提包，就掉在车门旁边。”
郑凛语速不快，每个字都砸在实处。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包括那个抢劫犯在内的所有乘客，全都在短时间内凭空消失了？”
“或许是吧。”
月台上的行人熙熙攘攘，郑凛回头望向身后空荡荡的轨行区，眼神变得尖锐。
“那凛你没有报警吗？你现在在哪？”
“抱歉，我已经下车了。”郑凛一边说着一边朝地铁站的服务中心走去，“就算我报警也确实是空口无凭，所以先打给你了。”
文絮欲言又止，郑凛的做法并没有错，只是已经发生这样的事，恐怕车上其他乘客还会有危险。
“快，马上联系E科刘珉执行官。”
电话那头传来文絮对下属传达的命令。
“总之，我们会立刻去调查处理的。”她的声音又贴近话筒，语气稍稍放缓，“不过……你能冷静处理这件事我很开心。”
郑凛闻言，隔着屏幕轻轻摇头：
“处理这种事确实在我能力范围之外，后面就麻烦你们了。”
郑凛来到站务员面前，将提在身上的包包放在柜台上。
“对了，那个被人抢走的手提包我拿回来放在白鹭公园站的服务中心了。”
郑凛一边说，一边拉开手提包的内袋。
“我先前打开确认的时候，发现里面有个带屏幕的警务证件，那个被抢劫的女生好像也是中心区的警员。”
“带屏幕的证件……那应该是E科或者F科的人了，能告诉我叫什么名字吗？我会试着联系对方的。”
“啊……稍等。”
郑凛对着面露疑惑的站务员尴尬笑笑，示意对方再稍等片刻。
他从包中摸出那块薄薄的“证件”，漆黑的屏幕在车站明亮的灯光下反射着微光。
按动一侧的按钮，画面上随即显示出证件持有者的基本警务信息——
规整的证件照清晰呈现。穿着正装的女生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一缕略显俏皮的扎发垂在她的耳旁，鬓发间与颈后长发的白色挑染依旧引人注目。
郑凛的视线移向照片一旁，持有者的姓名、所属部门及警衔信息依次排列。他的目光定格在姓名一栏，声音透过话筒，清晰地传向另一端的文絮：
“赖飞霏，警事F科巡警。”
……
一辆车漆有着明显剐蹭的黑色轿跑正穿梭于中心区最复杂的立交桥上。
车载电台的新闻播报里，除了提及几日前出现的“涡虫傀”外，还有一条警方逮捕异能犯“引燃者”的消息——
“警事E科于昨日午间展开抓捕行动……目前，『引燃者』李浩与共犯曾某某已被警方依法逮捕。”
新闻播报员的声音透过车载电台传入车内二人的耳中。
祁怜秋坐在主驾上，一边用左手搭着方向盘，一边用夹着香烟的右手去调低电台的音量，食指和中指间夹着的香烟已经快要燃烧到滤嘴。
他瞥了一眼，摁压后将其熄灭，顺手丢进了车上的垃圾箱。
“他们居然没在报道里提及李瀚和李浩的关系，还挺意外的。”
车辆后排传来另一人的声音。
梳着低马尾的祝音打了个呵欠，随后用右手托着脸颊望向窗外。祁怜秋闻声透过后视镜朝她看去——
微眯的双眼带着疲态，但丝毫掩盖不住祝音眉眼的俊秀。上半张脸的凌厉和清冷仅游走半途便被她挺直的鼻梁阻挡，薄薄的嘴唇在下半脸微抿着，那抹润亮的粉红又使她的面容显得有些可爱。
“毕竟社会上对异能者的融入还是呈消极态度。虽然都是人类，但普通人与异能者已经被自然划分了不同的社会地位。”
“因此，异能犯无论犯什么罪判什么刑都会被曝光姓名……而李瀚又是普通人，对他的信息予以保护倒也正常。”
祁怜秋从后视镜收回目光，挂抵挡降下行驶速度，打开左转向灯驶出立交桥。
“说到底跟异不异能者还是没关系，人们只是害怕能威胁到自身安全和社会安定的‘异能’本身罢了。”
祝音心不在焉地应着，眼睛仍旧看向窗外。
“假如哪天发生了普通人所为的连环凶杀案，社会舆论就又会从异能犯罪倾倒向一般暴力犯罪吧……”
热风迎上车行的方向，把祝音的刘海吹得凌乱。她松开微微抱胸的双臂，看向路旁熟悉的街景。
数天前她和祁怜秋曾驾车经过这里，当时她们接到任务去处理一只特征为竹节虫的傀，那也是她第一次尝试去使用试做型的ANCC甲胄。
任务进行得很顺利，整个剿灭过程也仅仅耗时五分钟左右。不过准备撤退时，他们在这段路上撞见了追击“引燃者”的队伍。
也就是在那时，她与秋感应到了，感应到“引燃者”身上有与他们相似的力量在牵引自己。
他们不是异能者，但那种“力量”间相互吸引的感觉十分真切，用F科那群人的话来解释，这大概就是“适格者”间相互产生的交流。
祝音想着，目光朝身侧一瞥。她瞅见身旁座位上放着的手提箱，眸中闪过一丝无奈：
“周枭禾这次也是真上心，让我们暗中保护郑凛就算了，居然还吩咐危急关头要把这第一套完全体的『ANCC驱动器』优先交给郑凛使用。”
祁怜秋从后视镜跟去视线，面色依旧沉静：
“也不难理解。毕竟郑凛是现成的战斗力，F科要是真因为他的拒绝就果断撒手反而更奇怪。”
说着，车辆再次驶入高架桥，车窗在掠过大片阴影后撞上了夕阳将逝的余晖——
日落时分，一条橘黄色的裙纱随着光辉覆下，笼向天空。远眺那倾倒于裙摆下高低错落的水泥丛林，呈现在二人眼前的，似乎早已是一幅笔触生动的画作。
而那“画布”里一个并不起眼的角落中，有一栋同样浸湿了暖色油彩的大楼。隐约可见的月亮从那楼体的间隙里探出身子，淡淡的银光开始一点点洗去攀附其中的旧色，以此宣告夜幕的到来。
“祝音，快到了吗？”秦闻律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
“大概还有个十几分钟的路程，但愿赶到的时候没有太晚。”
黑色的轿跑驶入另一条宽阔的道路，祁怜秋轻踩油门，向着那栋依偎着月色的高楼行进。
中心图书馆。
属于夜晚的颜色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盖上那几面宽阔的玻璃幕墙。郑凛不自觉地朝室外瞥了一眼，他又一次感应到有什么东西在窥视自己。
还没来得及多想，只听脚边“砰”的一声，一本硬壳包装的典藏小说落在木质的地板上，声音瞬间引来周围几位读者的目光。
郑凛见状连忙蹲下身子捡起那本从书车上掉落的小说，心里默叹自己一整天都表现得心不在焉。
“你没事吧？”
一名同事走近低声询问起情况，郑凛将书放好，笑着摇摇头:“没事，刚刚走了下神。”
“啊，你这是第一次上夜班吧？你可得给自己找点儿事干，不然真到了晚上你得困得半死。”
李俊嘉笑笑，拿起书车上的一本宇宙科普读物扫了下编码，随后抬手放在了一旁书架的最上层。
他是常年在这所图书馆里上夜班的员工，几乎每个倒班替班的员工都受过他照顾。郑凛虽然也在这里工作过两年了，但是上夜班确实还是第一次。
至于这些夜班员工，他顶多只是在平常下班的时候打个照面，因此像是“对方叫什么名字”、“是个怎么样的人”这之类的事情他就一概不知了。
不过像姚梦竹这样的员工就是个例外。不仅郑凛和她很熟，可以说全图书馆的员工她都能说得上名字。
一部分原因是姚梦竹属于不固定工作时间的那类员工，另一部分原因是对方确实很自来熟。
想到这里，郑凛突然觉得自己能替她上夜班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自从昨天他从警方那里了解到自己会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变成“异能控火者”这件事，他才搞明白这几天自己常常记忆断片，醒来后浑身难受的原因。
反过来想，如果不在夜晚睡去，亦或是尽量不让自己因为什么事而陷入昏迷，是不是就能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郑凛低头想着，习惯性地用指背抵住下巴，近几天发生了太多事情需要他去吸收。
“唉，怎么会发展成这么复杂的情况……”
郑凛垂下目光，盯着双脚自言自语起来。
“那个谁，这里交给我吧，困的话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去冲个咖啡什么的。”
李俊嘉拍了拍郑凛的后背，以为对方是有些困了。
郑凛愣了愣神，倒也没再客气。他一边支支吾吾地应着，一边转身朝员工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回身向后。
一步，接一步……
左脚踏出，右脚跟上……
僵硬的步伐如此反复。
郑凛垂着头，脚步随着杂乱的思绪缓缓踢入了另一个安静的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