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还想再考虑一下。”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固。郑凛见周枭禾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随即又恢复了一如往常的难以捉摸。
但正如他所想的一样，对方这次来探望自己的真正目的，依旧是为了那个“ANCC计划”。
周枭禾似乎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他蹲下身，默默将地上破碎的花瓶扫净后，又弯腰捡起几束浸水的百合。动作从容地毫无破绽。
“没关系。”他站起身，唇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我现在和小文一个态度，不会强求你的。”
说着，他笑着转身走去，左手开始在衣物中上下摸索，试图寻找到因烟盒而形成的凸起。
文絮站在窗边，阳光在她的侧脸投下细碎的阴影。郑凛与她对视的瞬间，敏锐地捕捉到她眼中那一丝真实的担忧。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试图换个话题打破这微妙的氛围：
“对了，祝音和……另一个人，他们还好吗？”
文絮闻言噗嗤一声笑了：“他们伤得没你重。而且，什么叫‘另一个人’？”
“至少该把救命恩人的名字牢牢记住。”
一道熟悉又冷冽的声音突兀插入，郑凛和文絮同时朝声音传出的方向看去，病房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两道身影——
祁怜秋和祝音并肩而立。
正要离开的周枭禾同两人打了个照面，顺手将手中湿漉漉的百合插进了祝音怀里的那捧康乃馨中。
“你们来了。”文絮迎上前。
祁怜秋走在前面，微微颔首，将手中的果篮放在郑凛的床头柜上。
随后他动作不停，又从内侧口袋里抽出一张自己的名片，“啪”的一声将其贴上郑凛的脑门。
“我的名字。”他的指尖在名片上按了按，“麻烦请记住。”
“阿秋！”
祝音见状连忙上前制止，祁怜秋也不反抗，跟着她拽动的手向后撤步。
郑凛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伸手揭掉额上的名片看了看，单调的白底黑字排版像是丧葬的柬帖。
“抱歉，”祝音凑近几步，无奈地干笑两声，“他性格比较怪……”
郑凛轻轻摇头，漂浮不定的视线不经意扫过祝音裸露在外的几寸肌肤。
“咦……？”
他不禁发出疑惑的声音：
“你身上那些被‘线’勒出的伤痕，已经完全痊愈了吗？”
祝音闻言抬起双手，灵活地翻转手腕：
“哈哈，这不是和你一样吗？受过的伤过去十几个小时后就会慢慢恢复。”
她的唇角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虽然没有其他异能，但或许这也是适格者的特别之处吧。”
听她这么一说，郑凛才发觉自己身上缠裹的绷带之后似乎的确没有什么疼痛的感觉。
他小心翼翼地将左臂上缠绕的绷带拆开，最内层的纱布上还能看到暗沉的血渍，但掩盖在下方的皮肤已经看不见任何伤痕。
“不过你和我跟阿秋不同，不但拥有加速痊愈的能力，还能在不着体甲胄的情况下操控火焰……还挺让我羡慕的。”
郑凛若有所思地转头，看向始终侧身站着的祁怜秋：
“但那天，他也没有使用甲胄，为什么能释放出压制住我火焰的力量？”
祁怜秋斜睨过来，轻叹着带动唇角扯出一个嘲弄的笑——
“你这人还真是什么都不懂啊……”
“依我看，不强求你加入我们才是最正确的。”
郑凛听他话中不屑的语气，不解其意地皱了皱眉。
“那么多人在你身上费尽心思，可你直到最后关头才下决心使用你的力量……”
视线交错着话语冷如锋刃，
“像你这种犹犹豫豫的人，还是别来拖人后腿的好。”
祝音听得出祁怜秋话中的弦外之音——他是在为昨晚自己受难的事耿耿于怀，她夹在两人之间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中，胸口有些发闷。
“阿秋，行了！”
祁怜秋回身，对上祝音复杂的目光，语气稍缓：
“音，我们没必要向外人解释那么多。”
再次转向郑凛时，他见对方的脸色已经变得相当难看。争吵的意味似乎开始在言语中蔓延：
“我从来没强求过谁来保护我，你们大可不必管我……”
郑凛咬牙切齿地挤出回应。
祝音抿了抿唇，动身拦在二人中间——
“都别吵了！”
祁怜秋的眉头锁得更紧，欲言又止。
他冷哼一声，转过身不再去看郑凛那张令他莫名气愤的脸，默然离开了病房。
戛然而止的争吵留下满室压抑的沉闷，房间里仅剩的三人不由自主地陷入沉默。
窗外的鸟鸣先至，提醒着众人时间的流逝。
郑凛低下头，带动视线落在自己右手的掌心——
指尖无法抑制的颤抖，自始至终都在诉说着他内心深处的恐惧。
即便已经动用过所谓“ANCC甲胄”的力量，但不久前那个被失控火焰吞噬的夜晚，依然如烙印般刻在他的记忆里。
火光冲天，热浪扑面，还有某种东西在体内崩裂的触感……这一切，远不是快速愈合的伤口能够抹去的。
思绪越走越远，直到文絮的声音率先打破沉默——
“好了，不说这些了。”
祝音与郑凛不约而同看向那张始终挂着笑意的面庞，一种说不出口的安稳感随即在各自的心底漾开。
“虽然过程很奇怪，但不管怎么说咱们也算有交集了。”
文絮朝向郑凛，笑着叉腰：
“你也别想这么多，就当新认识了些做警察的朋友吧。”
郑凛眨眨眼，不知所措地应了一声。
见气氛有所缓解，文絮笑得更欢，上前一把搂住还在发愣的祝音。
“有时间咱们一起去吃个饭，怎么样？”
“呃啊，我可听说了哦，警事中心有名的重口女。”
祝音一脸嫌弃，试图从文絮的怀中挣脱。
“喂，是不是又是那群大叔在坏我名声？”
文絮搂得更紧，歪头靠近祝音的侧颈贴了贴。
“啊！我不管，我才不要跟你一起吃饭。”
她将她轻轻推开，随后重新打理起鬓角的长发：
“而且我最近有事请假了，后面几天不在中心区。”
“啊？刚入职就请假，老周同意了？”
祝音干笑两声，从连结者中切出请假审批的页面——
“哈哈，同意了呢。”
“欸……最近案子那么多老周居然还会放人啊。”
文絮凑近眯眼看了看，右手比出“八”字状贴住下巴。
“毕竟我和阿秋不是以普通警员的身份录入警事系统的，而且我们还没通过入职测试，目前只是个挂名。”
“……难道说，你们两个是自愿加入的吗？”
郑凛插入话题，对上二人投来的目光。
“没错，别看我们这样，其实我和阿秋都是心地善良的正义人士哦。”
听祝音这么一说，文絮的眸中闪过一丝玩味，她当然听得出这只是句不怎么好笑的玩笑话。
至于他们两人加入F科的真正目的，她或多或少也有些好奇。虽然周枭禾好像知道些什么，但也不会告诉她就是了。
“呃……对了，出院后你打算怎么办？”祝音察觉到文絮的目光，生硬地往郑凛身上转移话题，“图书馆的工作应该没办法继续了吧？”
“嗯……”
郑凛听着，同时查看起手机上积攒许久的消息，除了网络运营商的广告短信外，也有姚梦竹以及家人发来表示担忧的消息。
“我打算回老家一趟。”
他切出聊天框内妹妹发来的寥寥几句话，面对这怯于表达的关心会心一笑。
“有关最近的事，我想和家人谈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