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第五层的空气，混杂着霉烂的尘土、湿冷的岩石气息以及一丝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莉莉姆紧了紧手中“归途”长枪的枪杆，螺旋纹路带来的微妙摩擦力让她感到一丝心安。
新枪确实比之前的小砍刀顺手多了，那份沉甸甸的“忠诚”附魔感更是让她多了几分底气，不过，光有武器还不够。
经历过上次的生死边缘，她明白仅仅依靠临时爆发的“福祸相依”获得的技能太过被动，必须寻求更稳固的力量。
“孤注一掷……”莉莉姆靠在一块冰冷的巨岩后，低声重复着那个刚刚获得、还带着一丝虚幻感的字眼，这是她今天出发前，趁着心情尚可，再次发动了自己的天赋。
不同于“飞毛腿”那种需要支付高昂代价、有时限的借债，“孤注一掷”更像是一种永久性的投资或者说是赌博。
她清晰地记得脑海中那个冰冷、如同法则般的声音：
“以血肉之壁垒为祭品，可换取利刃之锋锐与脚步之轻灵，‘孤注一掷’生效期间：物理抗性降低35%，力量增幅15%，敏捷增幅25%。持续时间：永久/可控开关。”
永久，可控开关，这才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虽然代价同样是防御力的削弱，但只要她操作得当，在需要攻击和闪避的时刻激活，不需要时关闭防御回归基础，那就相当于一个纯增益。
至于那冰冷的副作用，莉莉姆甩甩头，她必须变强，别无选择，牺牲一点防御换取稳定的力量和速度提升，这是值得的。
莉莉姆深吸一口气，意念微动，“开启‘孤注一掷’！”
刹那间，一股奇异的感觉流遍全身。仿佛有某种无形却坚韧的保护层从皮肤上剥离、淡化，让她莫名地感觉身体暴露在空气中，更脆弱了几分防御下降。
但同时，一股灼热的力量从肌肉深处涌出，双臂感觉更加有力，握枪的手也更稳；脚尖一点，身体似乎瞬间轻灵了许多，原本感觉沉重的“归途”也变得趁手了起来。
“这感觉真棒。”莉莉姆惊喜地感受着身体的改变，尤其是那份力量的提升和敏捷的顺畅感，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拥有”一项能力，不再是借来的，而是付出了代价换来的、属于她自己的力量。
她小心探出头，观察前方那条狭窄而布满碎石的通道。几只一阶魔物“岩晶蜥蜴”正在啃食着墙角一些黯淡的菌类。
这种低阶魔物体表覆盖着坚硬的岩石甲壳，动作稍显笨拙，正是测试新枪和新能力的好靶子。
莉莉姆悄无声息地踏出一步，身体轻盈得超乎想象，她双手持枪，枪尖微微压低，脚步轻盈而迅捷地逼近目标，一只蜥蜴似乎听到了动静，抬起扁平的头部朝她看来。
“就是现在！”莉莉姆眼中精光一闪，左臂后引，右臂猛地向前送力，力量增幅让这记突刺拥有了前所未有的爆发力，“归途”长枪化作一道黝黑流光，精准地刺向蜥蜴相对柔弱的颈部与甲壳的连接缝隙。
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枪尖毫无阻碍地刺穿了目标，“岩晶蜥蜴”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一阵抽搐，便化为点点能量光尘消散，只留下一颗小小的、黯淡的辉石。
“哇！”莉莉姆又惊又喜，力量配合武器的穿刺效果如此显著！
剩下的蜥蜴被惊动，嘶叫着朝她冲来，它们尖锐的爪子刨在岩石地上，发出刺耳的噪音。
但莉莉姆此刻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好，敏捷增幅带来的灵动让她面对几只笨拙的蜥蜴显得游刃有余。
她一个侧滑步避开一只的扑咬，长枪顺势横扫，带着比以往更强的力道狠狠抽在另一只蜥蜴的侧腹部。
虽然没破开厚甲，却将其打得一个趔趄，她手腕一抖，枪尖如毒蛇吐信般回刺，再次精准刺入另一只试图从侧面偷袭的蜥蜴眼中，一击毙命。
短短几个呼吸，三只一阶魔物便被她干净利落地解决，整个过程顺畅无比，力量提升让攻击更具杀伤力，敏捷提升让动作更加流畅精准，这种感觉太美妙了。
“太好了，这能力配合‘归途’，简直是锦上开花。”莉莉姆开心地捡起地上的几块一阶辉石，笑容发自内心。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战力的提升，只要不被打中应该没问题，她对自己闪避的信心也前所未有地高涨起来。
莉莉姆沿着蜿蜒的通道深入，避开了一些明显有强大魔物盘踞的区域，选择了一条相对僻静的岔路。就在她警惕地观察四周时，前方拐角处传来一阵压抑的争吵和某种令人作呕的甜腻气味。
她下意识地握紧长枪，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
只见四五个穿着统一墨绿色皮甲的人围在一起，他们面色苍白，眼窝深陷，瞳孔却异常亢奋地放大，手里拿着一些装着诡异绿色液体的试管和小包粉末。
空气中弥漫着那股甜腻得发臭的气味，正是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
“该死……这次货纯度不够啊……”
“少废话，赶紧分了，老子快撑不住了……”
“听说‘蛇牙’那帮人最近在五层深处发现了个新矿点，说不定有好东西……”
莉莉姆认出他们皮甲上的徽记，一条缠绕着药瓶的毒蛇，这是“疫病与疗愈之神”萨麦尔的低阶眷属徽记。
这个眷族名声复杂，据说他们精通毒药和解药，但内部也滋生着严重的药物滥用问题，莉莉姆心中一凛，只想悄悄退开，远离这群明显状态不对的“瘾君子”。
就在她准备后退时，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通道顶部的阴影中无声落下，精准地落在人群中央！那是一个裹在宽大黑色斗篷里的身影，身形纤细，脸上覆盖着一张毫无表情的惨白面具，只露出一双燃烧着冰冷恨意的眼睛，斗篷下，隐约可见缠绕着身体的白色绷带。
“谁？”那群眷属惊觉，但反应已经慢了半拍。
“以吾血为引，蚀骨之痛！”一个冰冷、沙哑，仿佛带着无尽痛苦的女声响起，那黑衣少女双手猛地按向地面，一股肉眼可见的、带着不祥暗紫色光芒的能量波动瞬间扩散开来。
莉莉姆只觉得一股寒意直冲脑门，下意识地就想后退，但已经来不及了！那暗紫色的能量波动如同活物般，瞬间覆盖了那群眷属和她所在的位置。
地面猛地塌陷下去，并非物理的塌陷，而是构成地面的岩石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瞬间腐蚀、瓦解，一个巨大的、边缘流淌着暗紫色能量的陷坑凭空出现。
“啊！”
“陷阱，是陷阱！”
“我的腿，啊啊啊！”
那群眷属猝不及防，纷纷惨叫着跌入坑中。坑底并非实地，而是布满了尖锐的、同样被暗紫色能量包裹的岩石尖刺。
惨叫声瞬间被利物刺穿血肉的闷响和骨骼碎裂的声音取代，血腥味混合着那股甜腻的臭味猛地爆发出来。
莉莉姆同样没能幸免，她脚下的地面瞬间消失，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落，她惊恐地试图用长枪撑地，但“归途”的枪尖接触到那暗紫色能量覆盖的坑壁时，竟然发出“滋滋”的腐蚀声，附魔的微光都黯淡了几分，她根本无处借力。
剧痛从大腿和侧腹传来！莉莉姆重重摔在坑底，尖锐的石刺无情地贯穿了她的右大腿外侧和左侧腰部，鲜血瞬间染红了衣物。
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更要命的是，她清晰地感觉到，那暗紫色的能量如同跗骨之蛆，顺着伤口钻入体内，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撕裂般的痛苦，让她连惨叫都发不出，只能痛苦地蜷缩、抽搐。
“咳……咳咳……”莉莉姆咳出带着铁锈味的血沫，意识在剧痛和那诡异的能量侵蚀下迅速模糊，她看到那个黑衣少女如同索命的死神，轻盈地落在坑边，冷漠地俯视着坑底的惨状。
少女的目光扫过那几个还在抽搐、哀嚎的眷属，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她毫不犹豫地跳下坑，动作迅捷而精准，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闪烁着幽光的短匕。
“第一个，为了我父亲。”匕首精准地刺入一个挣扎着想要爬起的眷属心脏。
“第二个，为了我母亲。”又一个眷属的喉咙被割开，她的声音冰冷而毫无波澜，每一次出手都伴随着一句低语，仿佛在进行一场迟来的审判。坑底很快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死寂。
最后，少女的目光落在了蜷缩在角落、浑身浴血、气息微弱的莉莉姆身上，她面具下的眉头似乎皱了一下，脚步迟疑了一瞬，她走到莉莉姆面前，蹲下身，用沾满鲜血的匕首尖端挑起了莉莉姆的下巴，强迫她抬起脸。
莉莉姆模糊的视线中，只看到一张惨白的面具和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涌出更多的血沫。
“……”少女沉默地看着莉莉姆这张完全陌生的、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庞，她似乎在辨认，又似乎在犹豫，几秒钟后，她猛地收回了匕首，身体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不……”一个极低、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慌乱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不是，没见过……”
她似乎想说服自己，莉莉姆也是那群“走狗”之一，是她复仇名单上的漏网之鱼，但莉莉姆那过于年轻、过于陌生、且此刻写满了纯粹痛苦和恐惧的脸，让她内心的笃定瞬间崩塌。
她杀错了人，她亲手将一个无辜者拖入了这致命的陷阱？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刚才施展诅咒时承受的反噬更让她心神剧震。
她身体颤抖得更明显了，握着匕首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看着莉莉姆身上恐怖的贯穿伤，看着那生命的气息正飞速流逝……
莉莉姆的意识在剧痛、失血和那冰冷诅咒能量的折磨下，终于彻底沉入了黑暗，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似乎看到了那双冰冷眼眸深处闪过的一丝慌乱和无措？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将她彻底吞没，她软倒在冰冷的、浸满鲜血的岩石上，一动不动，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黑衣少女僵在原地，看着彻底失去意识的莉莉姆，又看了看坑底其他几具尸体，面具下的脸色变得无比苍白。
她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靠在冰冷的坑壁上，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复仇的快感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名为“误杀”的恐惧和巨大的茫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