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决绝离开的背影,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莉莉姆心头,她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剧烈的疼痛和失血带来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她的意识,每一次试图起身都换来一阵天旋地转和撕心裂肺的痛楚。
“不行,不能这样。”莉莉姆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她看着紧闭的房门,眼中充满了焦急和无助,影要去哪里结束生命?
她对这个沉默寡言、背负着沉重过去的少女几乎一无所知,甚至连她的名字,影,也是刚才从她口中得知的。
在这座庞大而复杂的迷宫都市坎特拉,找一个刻意隐藏自己、一心求死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绝望感再次袭来,但莉莉姆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能放弃,必须想办法。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缘神,掌管缘分与羁绊的艾芙莉娜,她的眷属或许有办法。
莉莉姆记得在冒险者协会附近,似乎有一家不起眼的小店,挂着象征“缘线”的红色丝线缠绕的纺锤徽记。
那是艾芙莉娜眷属开设的“缘线小屋”,据说能帮助人们寻找失散的亲人、朋友,甚至指引迷途的灵魂,这几乎是唯一的希望了,莉莉姆深吸一口气,眼中重新燃起坚定的光芒。
过了很久之后,看身体稍微可以行动,她再次尝试移动身体,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但她强忍着,一点一点,极其缓慢而痛苦地挪下病床。
她扶着墙壁,拖着那条几乎无法用力的伤腿,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服,留下身后一道断断续续的血迹。
她咬着牙,无视了护士惊愕的呼喊和阻拦,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一步一步,踉跄着挪出了医院的大门。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让她一阵眩晕。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记忆中“缘线小屋”的位置,开始了另一段更加艰难的跋涉。
这段平时只需十几分钟的路程,对此刻的莉莉姆来说,漫长得如同穿越了整个地下城。
她扶着墙壁、撑着路边的杂物箱,无数次因为剧痛和虚弱而停下喘息,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嘴唇因为失血而干裂发紫。
路人的目光或好奇、或同情、或漠然,她都无暇顾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影。
终于,在一个僻静的街角,她看到了那间挂着红色纺锤徽记的小店“缘线小屋”,店门虚掩着,门楣上缠绕着褪色的彩带,显得有些冷清。
莉莉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店门,身体一个趔趄,几乎要栽倒在地。
“哇哦,小心。”一个清脆活泼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阵风,一个娇小的身影敏捷地冲过来,及时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莉莉姆。
扶住莉莉姆的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点缀着红色丝线的米白色短袍,扎着两个俏皮的双马尾,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莉莉姆,尤其是她身上渗血的绷带和狼狈不堪的样子。
“哎呀呀,这位客人,您看起来……情况不太妙啊?”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讶和关切,“我是米可,艾芙莉娜大人的小小眷属,也是这家‘缘线小屋’的店主兼唯一员工,您需要帮助吗,要不要先坐下,我这里有些草药茶……”
“不,不用了。”莉莉姆虚弱地摆摆手,靠在门框上,大口喘着气,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我需要找人……立刻!”
米可眨了眨大眼睛,看着莉莉姆眼中那份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急切和担忧,脸上的嬉笑收敛了几分,变得认真起来,“找人,这确实是我的业务范围,不过您确定不需要先处理一下伤口吗,您看起来随时会……”
“没时间了,”莉莉姆打断她,声音虽然虚弱却异常坚决,“我要找的人,她要去寻死,我必须马上找到她!”
“寻死?”米可倒吸一口凉气,小脸瞬间严肃起来,“这很严重,您知道她的名字吗,或者有什么她常用的物品,或者您和她之间有什么特别的联系?”
“她叫影,我只知道这个名字。”莉莉姆急促地说,“她穿着黑色斗篷,戴着白色面具,我们刚认识不久,在地下城她救了我,但也……算了,总之,我必须找到她!”
米可的小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只有名字和模糊的外貌特征,而且听起来你们之间的‘缘线’还很新、很淡薄这难度有点大啊。”
她看着莉莉姆苍白却坚定的脸,叹了口气,“好吧好吧,谁让我是缘神的眷属呢,不过,规矩不能坏。”
米可转身跑进里屋,很快拿着一张散发着淡淡金光的羊皮纸卷轴和一支羽毛笔出来。
“这是‘寻缘契约’,”米可将卷轴展开,上面用古老的文字书写着条款,核心部分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我需要借助艾芙莉娜大人的力量,通过您与那位‘影’小姐之间微弱的联系进行定位,但这份力量有约束:第一,您必须保证,找到她后,绝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她、违背她意愿或伤天害理的事情。第二,无论结果如何,您都需要支付相应的费用……呃,虽然小店生意惨淡,但规矩就是规矩……”
莉莉姆毫不犹豫地接过羽毛笔,甚至没有仔细阅读那些繁复的条款。
“我签!”她咬着牙,用颤抖的手在契约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莉莉姆·艾斯。在她名字落下的瞬间,契约上的金色光芒微微一亮,仿佛某种无形的纽带被确认。
“好嘞!”米可收起契约,脸上重新露出充满干劲的笑容,但眼神却变得无比专注和虔诚。她示意莉莉姆坐在旁边一张铺着软垫的椅子上。
“那么,莉莉姆小姐,请放松,尽量在脑海中回想那位影小姐的样子,回想你们相遇时的情景,回想你对她最深刻的感受,无论是感激、愧疚、担忧,任何强烈的情绪都可以!”米可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房间中央一个小小的、由纯净水晶构筑的祭坛前。
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口中开始吟唱起古老而空灵的歌谣,音节奇特,仿佛风拂过丝线的轻响。
随着她的吟唱,祭坛上的水晶开始散发出柔和的金色光晕,空气中似乎有无数细小的、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金色光点开始汇聚。
莉莉姆闭上眼睛,努力集中精神,影那裹在黑色斗篷里的纤细身影、惨白冰冷的面具、最后那双充满绝望和空洞的眼睛,在地下城救起她时的颠簸,虽然当时她痛得意识模糊,还有她诉说身世时那沙哑声音里刻骨的恨意和无尽的疲惫,这些画面和情绪如同潮水般涌入莉莉姆的脑海。
“缘起无形,线牵有情,艾芙莉娜大人,请指引迷途之缘……”米可的吟唱声越来越高亢,祭坛的光芒也越来越盛,她猛地睁开双眼,瞳孔中仿佛有金色的丝线在流转。
她伸出右手食指,指尖萦绕着浓郁的金光,轻轻点在莉莉姆的眉心。
莉莉姆感觉眉心一热,仿佛有一根无形的、温暖的丝线从她脑海中延伸出去,穿透了墙壁,伸向了未知的远方。
同时,她感觉自己和米可之间也建立起了一种奇妙的联系,仿佛能隐约感受到米可此刻专注而略带吃力的情绪。
米可保持着手指点出的姿势,身体微微颤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似乎在努力捕捉着那根虚无缥缈的“缘线”延伸的方向。
“唔,好微弱,好混乱的联系……”米可的声音带着一丝吃力和困惑,“充满了痛苦,绝望,和自我封闭,她把自己藏得很深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莉莉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终于,米可的手指猛地一颤,指向了窗外的一个方向。
“找到了!”米可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兴奋,“在那边,城市西北角,靠近废弃的古城墙,她的存在,非常不稳定,莉莉姆小姐,我们得快。”
她收回手指,祭坛的光芒缓缓收敛。米可擦了擦额头的汗,看向莉莉姆,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莉莉姆小姐,您这么拼命地要找到她,甚至不惜拖着这样的身体,您和她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缘分呢,她看起来给您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和伤害啊。”
莉莉姆扶着椅子艰难地站起来,目光顺着米可手指的方向望去,仿佛穿透了层层建筑,看到了那个站在悬崖边缘的孤独身影。
“缘分?”莉莉姆苍白的脸上露出思考的神色,她想到了艾希小姐,“或许,只是不想看到有人痛苦的死去,毕竟那种感受我尝到过,能救一个是一个嘛,哪怕是陌生人。”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米可,“米可小姐,能,能麻烦你扶我过去吗,我怕我一个人,来不及。”
米可看着莉莉姆摇摇欲坠的身体和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恳求,用力点了点头,“当然,契约都签了,售后服务必须到位,而且我也很好奇,这位让您如此拼命的‘影’小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走吧,我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