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米可的搀扶下,莉莉姆几乎是半拖半拽地被带离了“缘线小屋”,米可作为一名二阶冒险家,虽然身材娇小,但作为眷属,力量远超常人,她几乎是半抱着莉莉姆,脚步迅捷地穿梭在坎特拉迷宫般的街巷中,朝着西北方向疾行。
莉莉姆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散架了。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伤口,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浸透了米可的短袍,但她死死咬着牙,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目光死死盯着米可指引的方向。
“快到了,就在前面那片城墙遗迹!”米可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莉莉姆的心跳得更快了,她抬头望去,夕阳的余晖将远处一段残破的古城墙染成一片温暖的金红色,如同燃烧的火焰,风从那个方向吹来,带着一丝凉意和尘土的气息。
米可扶着莉莉姆,艰难地攀上通往城墙遗迹的陡峭石阶,每一步都像是酷刑,莉莉姆的呼吸粗重得像破风箱,脸色惨白如纸,嘴唇被咬出了血痕。但她眼中燃烧的火焰却越来越亮。
终于,她们登上了城墙顶端,视野豁然开朗。脚下是坎特拉层层叠叠的古老屋顶,远处是沐浴在金色光辉中的城市轮廓和连绵的山脉,巨大的落日正缓缓沉入地平线,将天空渲染成一片壮丽的橘红与紫罗兰色。
而在城墙最边缘、一块突出且布满风化石块的断垣上,一个身影静静地伫立在那里,黑色的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勾勒出她纤细而孤寂的轮廓。
她背对着她们,微微仰着头,似乎在凝望着那燃烧的天空和沉沦的落日,夕阳的金光温柔地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却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绝望。
正是影,她站的位置极其危险,脚下就是数十米高的陡峭崖壁,碎石在她脚边不时滚落,坠入下方遥远的街道,她的身体微微前倾,重心似乎已经偏移,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落深渊。
“影,不要这么做。”莉莉姆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再也顾不得身体的剧痛和虚弱,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挣脱了米可的搀扶,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扑了过去。
“莉莉姆小姐!”米可惊呼出声,想要拉住她,却已经来不及了。
莉莉姆的爆发力在这一刻达到了极限。她拖着那条几乎废掉的伤腿,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在影似乎察觉到身后动静、微微侧身回望的瞬间,莉莉姆整个人狠狠地撞在了影的身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同时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布满碎石和尘土的地面上,莉莉姆压在影的身上,双手死死地抱住她的腰,仿佛用尽了生命的力量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
“呃啊!”剧烈的撞击让莉莉姆的伤口瞬间崩裂,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温热的鲜血迅速染红了身下的尘土,但她咬紧牙关,手臂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抱得更紧了。
被她压在身下的影,身体瞬间僵硬了,面具下那双空洞的眼眸,在看清扑倒自己的人是莉莉姆时,猛地睁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茫然。
发生了什么?
这个被她重伤、差点害死的女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扑倒她?
影能清晰地感受到莉莉姆身体的颤抖和温热的血液浸透了自己的斗篷,那拥抱的力道大得惊人,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和恐惧?
恐惧什么,恐惧她跳下去吗?
影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看看这最后的夕阳,然后结束这一切。她并没有立刻跳下去的意思,只是站在边缘,感受着那份摇摇欲坠的虚无感。
可现在莉莉姆剧烈的喘息声就在耳边,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无法抑制的痛苦呻吟,那温热的眼泪,一滴、两滴……滚烫地落在影冰冷的脖颈上,透过斗篷的布料,灼烧着她的皮肤(其实是疼出来的)。
影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她从未被人这样拥抱过,自从被父母卖掉,被关进实验室,逃出来后,她一直是一个人。
孤独、冰冷、充满仇恨和痛苦。拥抱?这种代表着温暖、关怀和联结的动作,对她来说遥远得如同天边的繁星。
而现在,这个被她伤害过、应该恨她入骨的女孩,却用尽力气、不顾生死地扑倒她,紧紧地抱着她,仿佛她是多么重要的存在,仿佛失去她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为什么?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她死寂的心湖中泛起一丝涟漪,她这样的人满身诅咒、双手沾满鲜血、只会带来痛苦和灾祸的人也会有人在乎吗?
而且是在乎到这种地步?
影能感觉到莉莉姆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极致的疼痛和虚弱。她的生命力正在随着血液快速流逝。
“放开……”影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她试图挣扎,但莉莉姆抱得太紧了,而且她也不敢用力,生怕加重莉莉姆的伤势。
“不放……”莉莉姆的声音虚弱得如同呓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固执,人在精神不稳定的时候总是会做出激动的行为和话语,“不,不准跳……”
“我没……”影下意识地想辩解,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刚才确实站在边缘,也确实有过那个念头,只是还没来得及实施。
“夕阳很美……”影看着头顶那片燃烧的天空,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风,“我想看看……”
这句话,更像是在对自己说,她只是想在这最后的时刻,再看看这世界美好的一面,她只是想安静地离开。
“那……那我们一起看……”莉莉姆的声音断断续续,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但她抱着影的手臂依旧没有松开,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米可听了都觉得好磕,“不要……一个人……影……不要……放弃……”
“一起……看?”影彻底愣住了,夕阳的余晖洒在她们身上,一个浑身浴血、意识模糊却固执地抱着她;一个僵硬冰冷、面具下的脸庞写满了茫然和无措。
米可这时才跑过来,查看其莉莉姆的状况,倒吸一口凉气,立刻蹲下身她试图掰开莉莉姆的手,但莉莉姆的手指死死扣着影的斗篷,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影看着莉莉姆苍白如纸的脸和紧闭的双眼,感受着脖颈上那滚烫的泪水和怀中那微弱却固执的心跳。一种从未有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她死寂的心湖中翻涌。
困惑,受宠若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微弱的暖意,她这样的人真的值得吗?
她僵硬地抬起那只缠满绷带的手,犹豫了一下,最终,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颤抖,轻轻覆在了莉莉姆紧紧抱着她的手臂上,没有推开,只是轻轻地触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