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姆带着影在蔷薇女仆咖啡厅品尝甜点的场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几位老板娘心中激起了不同的涟漪。
比拉虽然依旧元气满满地穿梭在客人之间,但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总是不自觉地瞟向角落那个沉默的黑影,充满了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菲琳娜则站在吧台后,擦拭杯具的动作依旧利落,但锐利的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时不时扫过影,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警惕,而克莉安,作为主心骨,她的目光则更为深沉和复杂。
她看着莉莉姆苍白却努力微笑的脸,看着她眼中那份对影毫不掩饰的关切和引导;她看着影僵硬地坐在那里,小口小口地吃着那块黑森林蛋糕,动作笨拙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那微微掀开面具露出的苍白嘴唇紧抿着,仿佛在品尝一种失落的、遥不可及的滋味。
她能感受到影身上那股浓烈的、如同实质般的诅咒气息和深入骨髓的绝望,但也能看到在那绝望的冰层之下,被莉莉姆笨拙却真诚的举动撬开的一道细微缝隙,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亮。
这光亮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克莉安端着两杯新泡好的蜂蜜柚子茶,缓步走向莉莉姆和影所在的角落。她的脚步无声而沉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莉莉姆小姐,影小姐,”克莉安将茶杯轻轻放在她们面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甜点还合口味吗?”
“非常好吃,谢谢克莉安女士!”莉莉姆连忙道谢,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影则微微点了点头,动作僵硬,依旧沉默。她下意识地将面具的下半部分重新拉好,将自己重新藏进那层冰冷的伪装里。
克莉安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旁边的空位优雅地坐下。她的目光落在影身上,蓝绿色的眼眸深邃如海,带着洞悉一切的平静。
“莉莉姆小姐,”克莉安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回避的认真,“这位影小姐她的情况,似乎有些特殊?”
莉莉姆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她看了一眼身边重新变得沉默冰冷的影,心中有些犹豫。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影的过去,那些痛苦、仇恨和诅咒,说出来,会不会让影更难堪?
“她身上有很强的污秽气息。”克莉安直接点破了莉莉姆的遮掩,她的目光依旧平静地看着影,“一种……非常恶毒的诅咒,对吗,影小姐?”
影的身体猛地一颤,她霍然抬头,面具下的眼睛死死盯着克莉安,里面充满了震惊、警惕和一丝被看穿的恐慌,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身体紧绷,仿佛随时准备逃离或战斗。
克莉安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只是微微颔首,“不必紧张,在艾丽安眷族的产业,尤其是在这间咖啡厅里,任何带有恶意或威胁的存在都无法隐藏,而且我能感觉到,它带来的痛苦,远大于它赋予你的力量。”
克莉安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影紧绷的神经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一丝,她依旧警惕地看着克莉安,但眼中的敌意和恐慌稍稍退去了一些。
“莉莉姆小姐带你来到这里,想必是希望你能看到一些不同的东西。”克莉安继续说道,目光转向莉莉姆,带着一丝赞许,“她是个善良而勇敢的孩子。而你的存在,对她来说,既是责任,也是负担。”
她的话很直接,却并不刺耳,莉莉姆的脸微微发红,想要辩解,却被克莉安抬手制止了。
克莉安的目光重新变得郑重,她微微挺直了背脊,声音带着一种正式的邀请意味,“影小姐,独自一人背负着这样的诅咒和痛苦,在黑暗中挣扎,并非长久之计……不如加入我们的眷族吧。”
她这样的人满身诅咒、双手沾满鲜血、背负着沉重的仇恨和罪孽怎么配加入那样神圣的眷族,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亵渎,她的诅咒会污染那片净土,而且她早已习惯了孤独和黑暗,突然要融入一个庞大而光明的集体她根本无法想象。
影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猛地低下头,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声,那刚刚被甜点撬开一丝缝隙的冰层,似乎瞬间又冻结得更加坚硬。
“不……不配……我……不行……”沙哑而破碎的声音从面具下断断续续地挤出,充满了绝望和自我否定。
莉莉姆看着影痛苦的反应,心都揪紧了。
她明白影的恐惧和自卑,但她更相信克莉安的提议是影最好的出路,她急切地想要开口劝说,却感觉喉咙被堵住,不知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清澈、平静,却蕴含着抚慰人心的力量的声音,如同山涧清泉般从二楼楼梯口流淌下来:
“克莉安。”这个声音响起的瞬间,克莉安的神情立刻变得无比恭敬,她立刻中止了话语,没有丝毫犹豫,迅速从座位上站起身,转向楼梯的方向,双手自然垂落贴于身侧,微微俯身低头,她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收敛起来,只剩下纯粹的尊敬和服从。
菲琳娜和比拉也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菲琳娜放下擦拭的杯子,比拉停止了招呼客人,两人同样恭敬地转向楼梯方向,微微躬身。
整个咖啡厅的气氛瞬间变得肃穆而宁静,只见艾希·凯瑞丝正缓步从二楼走下,她依旧穿着那身散发着柔和圣洁光芒的银白色轻甲,金色的长发如同流淌的熔金,柔顺而富有光泽。
她的步伐轻盈无声,如同林间漫步的精灵,那双如同最纯净的森林湖泊田野与无垠晴空交融的蓝金绿色眼眸,此刻平静地扫过楼下众人,最终落在恭敬行礼的克莉安身上。
“艾希大人。”克莉安保持着行礼的姿态,声音恭敬,
艾希微微颔首,示意她免礼,她的目光随即转向莉莉姆和影所在的角落,那双蓝绿色的眼眸落在影身上时,带着温和的关切,仿佛能穿透那厚重的斗篷和冰冷的面具,看到影灵魂深处那被诅咒缠绕、痛苦挣扎的本质。
“艾希小姐。”莉莉姆惊喜地叫道,随即又有些疑惑,“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艾希脸上露出一抹温和而自然的微笑,她的声音如同清泉流淌,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莉莉姆小姐,这里是艾丽安眷族的产业,我作为眷族的一员,自然可以在这里处理一些事务,或者只是来喝杯咖啡。”
她的目光扫过咖啡厅温馨的环境,语气轻松自然,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她的出现,仿佛自带净化光环,让咖啡厅里原本因影的绝望气息而略显压抑的氛围瞬间变得清新而宁静,连一直紧张躲在克莉安身后的蒂娅,都忍不住探出了小脑袋,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位如同女神般降临的精灵小姐,那双眼睛在接触到艾希的目光时,似乎亮了一下。
艾希缓步走到克莉安身边,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影。她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克莉安,你的提议很好,但或许并非最适合影小姐的归宿。”
克莉安微微一愣,随即恭敬地垂首,“艾希大人,请指教。”
艾希的目光转向一直紧张地站在克莉安身后、此刻正怯生生偷看影的蒂娅,嘴角勾起一抹温柔而睿智的弧度。
“与其让影小姐贸然进入一个庞大而陌生的体系,承受不必要的压力和审视,”艾希的声音带着一丝提议的意味,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洞见,“不如让她成为蒂娅小姐的第一位眷属。”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莉莉姆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艾希,又看看同样一脸懵懂、指着自己小鼻子的蒂娅,影更是彻底僵住,面具下的眼睛充满了茫然和困惑。
成为蒂娅的眷属,那个看起来懵懂无知、甚至有些害怕她的小女孩,艾希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惊讶的表情,最终落在影身上,她的声音如同清泉流淌,清晰地分析着,“影小姐的诅咒,根源在于精神的侵蚀和痛苦,而蒂娅小姐的力量,”
她温柔地看了一眼蒂娅,“虽然她自己尚未完全掌控,但其本质极其纯粹,天然带有安抚心灵、净化负面情绪的特性,这一点,我相信莉莉姆小姐和影小姐,应该都有所体会。”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莉莉姆,又看了一眼影,莉莉姆瞬间想起了蒂娅那毫无杂质的、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的笑容。
“成为蒂娅小姐的眷属,建立灵魂链接,”艾希继续说道,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说服力,“蒂娅小姐纯净的力量或许能成为影小姐对抗诅咒侵蚀的良药,在链接中,蒂娅小姐的力量会潜移默化地滋养和安抚影小姐受创的精神。”
她顿了顿,目光重新看向影,带着鼓励,“更重要的是,成为眷属,意味着建立一种新的、稳固的羁绊。不再是孤身一人对抗黑暗,而是有了可以依靠、可以信任的‘主神’。蒂娅小姐心思纯净,不会对你有任何偏见或压力,在她身边,你可以按照自己的节奏去适应、去恢复,不必担心被排斥或审视。这份平静和包容,或许比强大的力量更能帮助你对抗诅咒。”
艾希的提议,如同在黑暗中点亮了一盏全新的灯,它没有艾丽安眷族那样耀眼的光芒,却更加柔和、更加温暖,也更适合影这颗在黑暗中挣扎太久、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影彻底呆住了,她看着那个躲在克莉安身后、此刻正睁着懵懂大眼睛看着她的白金色头发的小女孩。成为她的眷属,依靠她,信任她,这个提议是如此荒谬,却又如此诱人,同样也可以在莉莉姆的身边。
莉莉姆也激动得心脏狂跳,她看着蒂娅,又看看影,眼中充满了希望的光芒,艾希大人的提议简直太棒了,蒂娅的力量确实能安抚人心,影需要的正是这种温和的疗愈,这简直是双赢!
蒂娅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她歪着小脑袋,看着那个散发着可怕气息的黑衣人,眼睛里虽然还有一丝害怕,但更多的变成了好奇。
咖啡厅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影身上,等待着她的决定。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莉莉姆充满期待的脸,越过克莉安沉稳的目光,越过艾希那双仿佛能看透灵魂的蓝绿色眼眸,最终落在了蒂娅那双纯净无暇、带着一丝懵懂关切的眼睛上。
那目光,像一道微光,穿透了她厚重的绝望,影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但这一次,不再是恐惧和绝望的颤抖,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朝着蒂娅的方向,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一个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音节,如同破冰般艰难地从面具下挤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