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楚小姐,I beg your pardon?”
“我说我们出去玩吧!”
“后一句。”
“你掏钱。”
我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也就是说,作为一个社会人的你,免费住在我的家里,现在还要浪费我宝贵的暑假让我出钱请你出去玩,对吗?”
“啊啊不要这么抠门啦肉肉!国内的研究生是有工资的吧,所以稍微超支一丢丢没关系吧!而且,只是这次啦,其余的生活费啊还有这次的旅游费啊我发了工资之后都会还你的。”
陶楚蹦过来,开始施展可怜巴巴攻势,拉着我的衣角不断地摇晃。
“求你啦,肉肉,求你啦——我只有这一周的假期嘛——”
我真想我面前现在就有一张办公桌,这样我就可以化身为碇司令把手撑在桌子上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因为我现在大脑里一片空白。
在这个夏天,如果她扯的是我的手指,我还可以一把甩开,但这是衣角,是衣角,她还只捏了一点点!
我不得不承认我自己有一些私心,毕竟我没能完全放下对陶楚的感情,而且在高中时期我并不是她身边的一员,我理应很珍惜这次机会,但是不该是她主动要求我,而是应该——应该——更加水到渠成一点,不是我们同居的第一天就……
这太超脱了!
我们的关系可以去旅游吗,我们不会在旅游期间吵架吗,有很多情侣会在旅游期间因为各式各样的事情吵架,然后回来就分手,但是她现在身无分文还住在我家,所以呢,所以理论上她应该老老实实地巴结我才对,应该对我好让我安安静静自闭,这样我们才能保持风平浪静,这样她才能在我家多住一阵子——
理论上是这样的!
但是她的行动我看不懂!
“唔?”摇晃我衣角的动作停止,陶楚睁着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我,似乎我的深度思考给她同样带来了一定的困扰。
我顺着她的目光对上她的眼睛,那里面的感情天真而澄澈,我「啪」地一下睁大了眼睛,因为一个奇妙的想法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之中:
『这人,她可能,只是单纯的,什么都没想而已。』
这个想法给了我更大的冲击,也就是说,如果我沦落到了陶楚一样的境地,我就会在她家里老老实实地呆着、巴结她,做一切她希望我做的事情只要她不赶我走——
脉络明晰了起来,是的!没错!我就是这样的人!
而这样的「案情梳理」给我造成了除了将要钱包出血以外的更大的二次伤害。
于是,在这一刻,这一秒,我重新认识了自己。
为了不再造成更大的破坏,我停止了思考,并带着一脸燃尽的表情答应了陶楚的请求。
“好,我同意。”
“哇!太好啦!谢谢肉肉!”她兴奋地放开我的衣角转而扑了上来,脸贴着脸把我出门前刚涂的防晒霜搓出了泥。
那一条条软绵绵的触感使我光速回神,沐柔你在做什么啊?怎么能被她牵着鼻子走,你的阶级斗争精神呢?
我迅速推开陶楚,然后指着卫生间的方向说:“去洗脸,午饭你做,盘子你刷,攻略你做,不到午饭的时间不要叫我!”
趁着她愣神的功夫,我怒气冲冲地回到了卧室,然后“嘭”地一声关上了卧室门。躲在卧室门背后我的胸口一起一伏,心里有着幸好没有沦陷的庆幸,但是却听到陶楚嘟嘟囔囔地说:“肉肉有时候就像小猫呢……”
“你才像啦!”我这样大吼回去,于是世界再次安静了下来。
我靠在门上很久很久,直到听到那一边的陶楚关了电视后窸窸窣窣摆弄着什么的声音,才向前一扑,一下子陷入到单人床的柔软里。
我打开手机调出网盘,熟练地输入密码点进隐藏文件夹后,再次点击进入到一个名叫「珍贵之物」的文件夹。
那里面有这个各样我不会一直翻看,却是在重要时刻支撑我前进的东西。
朋友写的信、鼓励的聊天截图、前辈给的开题报告批注——
那里面,有一张陶楚和我的照片。
准确来说不是陶楚和我,而是陶楚被众星捧月地围绕在中间拍照时,出现了一个误入镜头且正端着作业本的我。
照片在如今看来已经完全属于低画质,但那份模糊却刚刚添加入了一份梦的美感。
陶楚站在中间温柔地笑着,温和却又清冷,高高的马尾扎着垂在背后,两只手被身边的女孩子挽着活像是被绑架,而旁边的四个女生比着乱七八糟的剪刀手。
在那背后,在那背后小小的一角,当时作为化学课代表去拿作业本的、一个无关紧要的我路过了。
电子照片上我的脸糊成了几百个像素点,表情隐约能看清却又不明显,显得非常微妙。
微妙,就像我这个人一样。
我翻了个身,将手机举起来看,不断地放大照片又缩小,机械性地重复着划来划去的动作。
再次遇见的陶楚和我想的不一样,但是我猜,现在的她和所有人能想象到的她都不一样。
我们大家所想象的她应当坐在聚光灯下,享受最好的东西,拥有最高的声誉,一直美丽、一直完美,直到世界终结。然而现在,我把她从尘土里捡回来,她活着,她比以往都更加具体地活在我的面前。
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不是艺术厅堂永恒的女神,她只是个在我回到家时会看到她在嗑瓜子、在看电视的普通的女孩子,是个会缠着我想要借着难得的假期出去玩的吸血鬼。
我把手机甩到枕头边,将头深深地埋进被子里吸着柔软剂的味道。
一个念头开始在我的脑海中扎根,我不断地在否定它的存在,但好像越是这样,这份念头便越是强烈——
『陶楚不是完美的艺术品,我也不是赝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