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镇
细密的雨丝悄无声息地笼罩了这座边陲小镇,将道路两旁初染金红的枫叶洗得透亮。青石板路变得湿滑,泛着清冷的光。
对于初涉人间的奥莉来说,这场雨非但不是麻烦,反而是一场新奇有趣的体验。
“姐姐!是水!从天上掉下来的水!”奥莉兴奋地伸出小手去接屋檐滴落的雨珠,咯咯笑着。
很快,她就不满足于站在屋檐下,像只撒欢的小鹿冲进了细雨中,在空旷的街道上蹦跳、转圈,仰着小脸让雨点落在脸上、睫毛上。
“奥莉,别玩太久,会着凉。”露娅撑着用魔法凝聚的暗红色光幕,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看着妹妹在雨中雀跃的身影,她的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纵容。奥莉的快乐如此简单纯粹,让她不忍心立刻制止。
然而,片刻的放纵也让奥莉付出了代价。浅金色的束腰裙下摆和棕色小皮靴很快沾满了泥点,熔金色的发丝被雨水打湿,几缕贴在光洁的额角和脸颊,让她看起来像只刚从泥塘里捞出来的、却依旧活力四射的金毛小狗。
她怀里还宝贝似的抱着艾登送的那把训练木剑,剑身也沾了水珠。
露娅看着奥莉这副惨状,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加快脚步,目标明确地走向镇中心那座由深色木材和浅色石材建造的冒险家协会分会。
得先同步信息,然后尽快找个旅店安顿下来,给这小泥猴好好洗个热水澡。
推开厚重的橡木门,温暖干燥的空气夹杂着墨水和羊皮纸的气味扑面而来。露娅收起魔法伞,牵着还在兴奋地甩着头发上水珠的奥莉走进大厅。
正对着大门的前台后,坐着一位狐人族的女士。
她看起来三十多岁,气质温婉沉静,带着一种经历过风雨的柔和坚韧,一身剪裁合体的深棕色制服,衬得她那条蓬松柔软、如同上好绸缎般的琥珀色大尾巴格外引人注目。
她的尾巴自然地搭在椅子扶手上,尾尖微微卷曲。一对同样毛茸茸的、尖端带着深棕色簇毛的尖耳朵竖立在梳理整齐的深栗色发髻间。她的面容秀丽,带着温柔,一双浅褐色的眼眸如同温润的琥珀,此刻正含着职业化的温和笑意看向新来的访客。
名牌上刻着她的名字:瑟蕾娜。
当瑟蕾娜的目光落在门口的姐妹俩身上时,那职业化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更深的、几乎是本能的怜惜和揪心所取代。
天啊,她看到了什么?
一个浑身湿透、裙摆沾满泥点、小脸和头发也湿漉漉、怀里还抱着一把简陋木剑的小女孩。她那双眼睛清澈明亮,此刻正充满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耳朵和尾巴,但那微微瑟缩的肩膀和沾着泥水的模样,像极了淋雨后瑟瑟发抖的小猫咪。
而她身边牵着她手的银发少女,虽然没怎么淋湿,但脸色是一种缺乏血色的苍白,深红金纹的长裙虽然样式独特,却没有任何华贵的配饰,显得朴素甚至有些清寒。
她的神情清冷,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对陌生环境的警惕。她下意识地将湿漉漉的妹妹护在身侧的动作,更显得小心翼翼。
在瑟蕾娜的眼中:这两个孩子和她一样,是一对落魄的贵族姐妹,家道中落,不得不带着年幼的妹妹颠沛流离。
她们显然处境艰难。妹妹的衣服脏了湿了,唯一的“武器”是玩具般的木剑,两人甚至都只有最底层的黑铁徽章。
姐姐强撑着保护妹妹,那份疲惫和苍白让瑟蕾娜感同身受。带着这么小的孩子在雨中赶路……太让人心疼了,她们一定受了很多苦。
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和母性关怀瞬间淹没了瑟蕾娜的心。她那琥珀色的尾巴不自觉地轻轻卷动了一下,浅褐色的眼眸里只剩下纯粹的温柔和心疼。
“欢迎来到枫叶镇冒险者协会。”瑟蕾娜的声音放得极柔极软,仿佛怕惊扰了这两只受惊的小鸟,“两位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露娅牵着奥莉走到前台,声音平静:“注册信息同步。”
“好的,请出示一下徽章。”瑟蕾娜柔声道。
露娅将自己的黑铁徽章放在柜台上。奥莉也连忙踮起脚,小心翼翼、带着点骄傲地把自己那枚同样朴素的、此刻也沾了点水汽的黑铁徽章放在了姐姐的旁边。
瑟蕾娜拿起徽章,熟练地将其嵌入柜台上的方形凹槽内。水晶面板显示出信息:
露娅(魔法师·黑铁)、奥莉(剑士·黑铁)。
看着那刺眼的“黑铁”等级,再结合眼前姐妹俩风尘仆仆、略显狼狈的模样,瑟蕾娜的心更软了。刚起步的新人,带着这么小的妹妹,在雨天里奔波……
她操作着同步信息,目光却始终无法从奥莉身上移开。小家伙似乎有点冷,抱着木剑的小手紧了紧。瑟蕾娜的心也跟着揪紧了。
同步完成,瑟蕾娜将徽章轻轻推回。她看着奥莉湿漉漉的小脸和“渴望”的眼神,又看看露娅略显苍白的脸和疲惫的神情,那份母性关怀再也无法抑制。
她微微倾身,声音更加温柔,带着一种哄孩子的暖意:
“小妹妹,淋了雨很冷吧?姐姐这里有刚烤好的姜饼,甜甜的,吃了暖暖身子。还有热牛奶,要不要尝尝?”
她说着,从柜台下拿出一个干净的纸包,里面是几块做成小熊形状、散发着温暖姜糖和蜂蜜香气的饼干,又倒了一杯温热的牛奶放在奥莉面前。
奥莉的眼睛瞬间亮了,那香甜温暖的气息让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她立刻想起姐姐的教导,虽然非常想要,但还是先仰起小脸,带着询问和渴望看向露娅:“姐姐……?”
这个小小的、克制着渴望先请示姐姐的动作,在瑟蕾娜看来更心酸了。
这孩子连接受一点食物都不敢自己做主,是受了多少委屈啊!她姐姐又把她保护得多小心?!
露娅看着瑟蕾娜眼中那毫不做作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心疼和善意,又看看奥莉湿漉漉的、充满期待的小脸,沉默地点了点头。
“谢谢瑟蕾娜姐姐!”奥莉立刻开心地道谢,小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小熊姜饼,小口小口地吃起来,幸福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还不忘小心不让饼干的碎屑掉在沾了泥点的裙子上。
瑟蕾娜看着奥莉满足又懂事的样子,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她把另一杯热牛奶轻轻推到露娅面前:“小姐,你也喝点热的吧,暖暖身子,别着凉了。”
露娅看着眼前那杯温热的牛奶,没有拒绝这份善意。她伸出手,低声道谢后捧住了温热的杯子,指尖传来的暖意,确实驱散了一些雨天的湿冷。
露娅看着奥莉吃得香甜的样子,指尖无意识地在自己的钱袋里摸索着,拈出了几枚铜星币,心里默默计算着:“一块饼干差不多……两铜星币……待会儿安顿下来,再换一袋铜星币给奥莉当零花吧……”
她正盘算着,奥莉却突然抬起了小脑袋,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眼睛里带着一丝担忧,声音清脆地问道:
“姐姐,饼干真好吃!不过……我们晚上住在哪里呀?奥莉的衣服湿湿的,想洗澡。”
这句话在瑟蕾娜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瑟蕾娜的浅褐色眼眸瞬间睁大!她看到露娅正专注地数着手里那几枚可怜巴巴的铜星币,再听到奥莉这充满忧虑、关于住宿和洗澡的询问……
“她们连晚上住哪里都没着落!还在数着仅有的几枚铜币!”
这个念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瑟蕾娜的心上!联想到她们落魄的衣着、黑铁的等级、淋雨赶路的狼狈,以及刚才连接受一块饼干都要先请示姐姐的谨慎……瑟蕾娜的母性被彻底、完全地激发出来。
一股强烈的冲动让她几乎无法自持。她看着露娅略显苍白的侧脸和奥莉湿漉漉、充满期待又带着点不安的小脸,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满温柔关怀和不容拒绝的坚定语气,礼貌而真诚地开口:
“这位小姐,”瑟蕾娜的声音柔和却清晰,“雨势看来一时半会儿不会停,带着孩子找旅店也不方便。我看你们……似乎刚从远路赶来,想必也很累了。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家就在协会后面不远,地方还算宽敞,有多余的干净客房和热水。不如……今晚就住到我家里去吧?让你妹妹洗个热水澡,换身干爽衣服,好好休息一下。请务必不要推辞。”
她的目光充满了心疼和恳切。
看到露娅似乎还在犹豫,瑟蕾娜的目光落在正小口咬着饼干的奥莉身上,语气更加柔和,带着一种分享的意味:“而且,看这位小妹妹年纪应该不大吧?我家里还有三个侄女,年纪也都不大,最大的也就比她矮一点点(瑟蕾娜还特意拿手和奥莉比划了一下)。小孩子嘛,在一起总能玩到一块儿去的。或许能让你妹妹开心开心?”
瑟蕾娜想到自己那三个同样活泼可爱的侄女,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意。
奥莉听到“住到家里去”还有“三个侄女可以一起玩”,小耳朵瞬间竖了起来!
家?还有毛茸茸的尾巴和耳朵的瑟蕾娜姐姐的家?!还有三个侄女?!也就是说,还有三个小毛茸茸?!她的眼睛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芒,比看到饼干时还要兴奋十倍。
她立刻抓住露娅的裙角,仰着小脸,用最可怜巴巴、最充满渴望的眼神央求道:“姐姐!去嘛去嘛!奥莉想去瑟蕾娜姐姐家!想洗澡!想和毛……小朋友玩!想看看……”
她的小手指了指瑟蕾娜那条蓬松的琥珀色大尾巴,意思不言而喻。
露娅看着妹妹那副“不去就要哭出来”的表情,又看看瑟蕾娜眼中那真挚得几乎要溢出来的善意和关怀。她能感受到对方是真心想帮助她们,并非别有用心。
一想到奥莉确实需要好好清洗、休息,以及能有机会接触同龄人。
虽然瑟蕾娜的侄女未必算同龄,但至少是孩子……
露娅看着瑟蕾娜那充满母性光辉的眼睛,又低头看看奥莉充满渴望的小脸和湿漉漉的衣服,无奈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眸子里闪过一丝妥协。
“……那就,叨扰了。”露娅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谢。
瑟蕾娜的脸上瞬间绽放出如释重负又无比欣慰的笑容,那条蓬松的琥珀色大尾巴也愉快地轻轻摆动起来:“太好了!请稍等一下,我交接一下工作,这就带你们过去!”
奥莉则高兴得差点跳起来,紧紧抱着她的木剑,小脸红扑扑的,看着瑟蕾娜姐姐那条会动的大尾巴,满眼都是期待的小星星。小镇的雨,似乎也变得温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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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在经过本作者的深思熟虑后,还是觉得“冒险者协会”比较好听(`・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