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恩的自然低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无声地扩散向大陆远方。但在枫叶镇,这涟漪带来的不是声响,而是骤然凝结的空气和加速流动的暗影。
瑟蕾娜家中,炉火依旧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陡然降临的沉重。露娅从窗边转过身,鸽血红的眼眸中不再有犹豫,只剩下冰封般的决断,她的视线与刚刚放下信件、脸色苍白的瑟蕾娜在空中交汇。
“他们来了。”露娅的声音低沉,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她感知到的,远比信纸上冰冷的文字更直接——那是来自远方的、带着恶意的能量扫描,如同冰冷的触须,正在谨慎地探向枫叶镇。
瑟蕾娜深吸一口气,将手中那封来自家族、字字沉重的信件紧紧攥起,指节发白。她看了一眼旁边正和艾拉分享一块精灵饼干、对此一无所知、笑得无忧无虑的奥莉,眼中闪过一抹深切的痛楚与更为坚定的光芒。
“我们必须走。”瑟蕾娜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异常清晰,“不是请求,露娅,是必须。为了奥莉,也为了艾拉、芙琳、梅拉。帝国的目光已经投向我们这个角落,留下就是坐以待毙。”
露娅沉默地点头。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奥莉的力量已经引起了注意,而她自己的存在,更是如同黑夜中的火炬,一旦被精准定位,带来的将是毁灭性的灾难。
枫叶镇的宁静,瑟蕾娜一家的安宁,都将因她们而粉碎。
“去北方,黑松山脉深处,我的家族有一处古老的避难所,‘冬邸’。”瑟蕾娜快速说道,她走向壁炉,在一个不起眼的砖块后按了一下,伴随着轻微的机括声,墙壁内滑出一个暗格,里面除了一些重要文件,还有那柄镶嵌着曦焰家族徽记的细剑。
“那里足够隐蔽,能够隔绝大部分追踪法术。”
她没有询问露娅的意见,而是直接开始行动,这是一种毫无保留的接纳与共同承担的姿态。
露娅没有阻止,她的目光扫过整个房间。“我们需要速度、隐蔽和足够的补给。常规的马车不行,目标太大。”
“雪橇。”瑟蕾娜立刻接口,“镇子东头的老陶姆有最好的雪地犬和轻便雪橇,他欠协会一个人情,而且嘴巴很严,不会多问。我现在就去准备。”
她迅速将细剑缚在背后,用斗篷掩好,动作干脆利落,那位温柔的狐人前台仿佛瞬间变成了果决的战士。
“我和你去。”露娅道,“奥莉,”她看向听到动静好奇望过来的妹妹,“你留在家里,和艾拉她们在一起,关好门窗,任何人来都不要开,除了我们。”
奥莉似乎感受到了气氛的凝重,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乖巧地点头,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紧张,但更多的是对姐姐的全然信任。“奥莉知道了。”
瑟蕾娜看向闻声从楼上下来的芙琳和梅拉,她们脸上带着困惑和一丝不安。“妈妈?”
“孩子们,听着,”瑟蕾娜蹲下身,语气急促却尽量保持平稳,“我们现在要玩一个‘安静搬家’的游戏。立刻去你们房间,只拿最必要、最暖和的东西和一点点你们最喜欢的玩具,装进自己的小背包里。要快,要安静,就像冬天里悄悄走路的小狐狸一样,能做到吗?”
她用游戏的口吻掩盖了情况的紧急,三只小狐狸互相看了一眼,虽然不明所以,但母亲的严肃让她们立刻点头,飞快地跑回楼上。
没有时间哭泣,没有时间长篇大论地告别。危机迫近的压力将所有的情绪都压缩成了高效的行动。
露娅和瑟蕾娜如同两道影子掠出房屋,融入凌晨冰冷的夜色中。
老陶姆那间带着狗舍气息的棚屋里,几句低语,几枚闪烁着微光的金阳币,交易迅速达成。两只毛皮厚实、眼神锐利的雪地犬和一副轻便却结实的杉木雪橇被迅速准备好。
与此同时,家中,奥莉并没有只是等待。她学着姐姐的样子,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掀起窗帘一角向外望去,夜色浓重,万籁俱寂,但她仿佛能感觉到某种看不见的压力正在逼近。她回头,看到艾拉正紧张地抱着一个旧布偶兔子。
“艾拉,”奥莉走过去,声音很小但很认真,“别怕,姐姐和瑟蕾娜姐姐很厉害,我们会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她努力模仿着露娅安抚她时的语气。
艾拉看着奥莉,粉色耳朵轻轻动了动,小声问:“那……那以后还会回来吗?”
奥莉想了想,用力点头:“嗯!等太阳重新变得暖和,等坏人都被打跑了,我们就回来!这是约定!”她伸出小手指。艾拉犹豫了一下,也伸出小手指,和她勾了勾。没有眼泪,只有孩子间最单纯的承诺。
瑟蕾娜和露娅很快返回,带着雪橇犬和必要的御寒物资。接下来的半小时,是在极度压抑的寂静中进行的高效准备。
露娅检查了雪橇的每一个连接处,指尖微不可查地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暗影能量加固了关键部位。
她将最重要的物资——食物、药品、露娅的钱袋、瑟蕾娜的家族文件——放在最顺手且受保护的位置。
瑟蕾娜则快速打包,她将厚实的毛皮毯子、一袋燕麦饼、风干肉、一小桶饮用水、急救包井然有序地放入雪橇。她甚至没忘了带上那本厚厚的《大陆常见草药图解》和一小包珍贵的茶树叶——那是生活最后的体面与慰藉。
最后,她走到屋外,手指在门框上一个不起眼的刻痕上抚摸了一下,低声吟诵了几个音节,一道微弱的、带着家园温暖气息的魔法印记被激活,如同一个无声的守护符,暂时遮蔽了屋内的生活气息,迷惑着可能的追踪者。
“好了。”瑟蕾娜返回屋内,低声道。
三个孩子已经背好自己的小背包,穿戴整齐。芙琳脸上带着兴奋的紧张,梅拉一脸严肃地检查着自己的小包,艾拉则紧紧抱着她的兔子。
露娅将奥莉抱上雪橇,用厚厚的毛皮毯子把她裹紧,只露出一双眼睛。瑟蕾娜也将三个孩子安置在雪橇上,用绳索固定好。
没有言语,露娅坐上了驾驭位,瑟蕾娜坐在她身旁。露娅轻轻一抖缰绳,两只雪地犬无声地起身,肌肉绷紧。
瑟蕾娜最后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在晨曦微光中轮廓模糊的家园,然后毅然转回头,低声道:“走。”
雪橇悄无声息地滑出院子,融入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雪地犬训练有素,蹄爪落在积雪上只有轻微的沙沙声。
奥莉从毛皮缝隙中望着迅速变小的房屋轮廓,小手在毯子下悄悄握紧了拳头。她没有哭,只是将那个温暖的“家”的形状,深深地刻进了心里。
就在她们离开后不久,第一缕曙光勉强照亮枫叶镇的天空时,一队穿着图萨帝国制式冬季盔甲的士兵,骑着披甲的地行龙,出现在了镇口。
带队的小队长手中,一块探测水晶正持续发出低沉的蜂鸣,指针不稳定地晃动着,最终徒劳地垂下——自然的低语与家园的守护印记,暂时混淆了追踪的方向。
“分散搜索!仔细询问每一个居民!”小队长冷硬地下令,龙蹄沉重地踏碎了小镇清晨的宁静。
而此刻,那辆承载着秘密与希望的雪橇,已然化作北方雪原上的一个小黑点,向着黑松山脉的庇护所,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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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镇边缘的古树下,伊莱恩静立窗前,苍老的手轻轻按在窗棂上。
他混浊的翠绿色眼眸仿佛穿透了重重屋舍与距离,清晰地“看”到那承载着光与影、希望与重担的雪橇驶离了小镇的庇护范围,毅然没入北方苍茫的风雪之中。一声悠长而轻微的叹息融入清冷的空气。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萦绕起一丝极淡的、代表着生命与新生的翠绿光屑,如同萤火,轻轻飘向北方,随即消散无踪。
【愿北风指引你们的道路,愿森林为你们提供荫蔽,愿古老的誓约之光,在漫长的寒夜中,永不熄灭。】
老精灵在心中默念,送上无声却郑重的祝福。随后,他转过身,重新走向那堆摊开的古老卷轴,他的工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