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邸的日子,在穹顶水晶模拟的日出日落中,仿佛陷入了一种与世隔绝的宁静循环,像一首舒缓而重复的摇篮曲。
孩子们逐渐适应了这处神奇的地下家园。每日清晨,奥莉都会雷打不动地拉着露娅来到湖边那片空地。
“姐姐,你看今天是不是更亮了一点?”奥莉的小脸憋得微微发红,掌心那团温暖的金色光晕如同初生的小太阳,虽然依旧只有拳头大小,但光芒明显比几天前稳定和明亮了不少,持续的时间也更长了。
露娅站在一旁,安静地注视着。鸽血红的眼眸中映照着那团纯粹的生命之光,她微微颔首,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肯定:“控制力有提升。但注意能量的流转,不要一味追求亮度,稳定和持久才是关键。”
“嗯!奥莉明白!”奥莉用力点头,更加专注地感受着体内光流的脉动,小心翼翼地调整着。
另一边,工具房里则经常传来莫里斯爷爷洪亮又带着点无奈的笑骂声和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哎哟我的小祖宗!那是精钢锉!不是用来磨木头的!”
“芙琳!别把齿轮往嘴里塞!那不是糖果!”
“梅拉小姐,您这图纸画得可比艾拉小姐稳当多啦!有天赋!”
艾拉通常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努力想把一根细细的皮绳编成莫里斯教她的手链样式,虽然总是打得歪歪扭扭,但极其认真。
瑟蕾娜则成了莫里斯打理冬邸的得力助手。她仔细地检查着一个个密封储藏桶,在羊皮纸上记录着。
“谷物储备很充足,足够我们吃上几年了。腌肉和干果的量也很惊人。”瑟蕾娜感叹道,用羽毛笔蘸了蘸墨水,“莫里斯爷爷,您把这些物资维护得太好了。”
正在旁边整理皮革的老矮人呵呵一笑,花白的胡子随着笑声抖动:“老爷子我别的本事没有,看家和攒东西可是矮人的老本行!曦焰家族历代都有忧患意识,冬邸的储备从来都是按至少五年标准来准备的。就是没想到,真有派上用场的一天……”他的笑声淡去,语气里多了一丝感慨和沉重。
瑟蕾娜的笑容也微微收敛,她走到那面能幻化成外部景象的魔法屏障前,望着外面永恒的风雪和灰暗的天空,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忧虑:“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战争……”
露娅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她依旧保持着沉默,但目光同样投向那虚幻的雪景,眼眸深处,是一片无人能看透的沉寂。
这份宁静在几天后被短暂打破。冬邸那隐秘的入口再次传来特定的能量波动。这一次,莫里斯显得更加警惕,他示意所有人进入主屋保持安静,自己则握紧那柄巨大的战斧,如同融入阴影的山岩,悄无声息地滑到入口处进行确认。
片刻后,他带着一位同样穿着厚重雪地伪装、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的矮人战士走了进来。那位矮人战士看起来十分疲惫,皮甲上带着明显的风霜磨损和战斗留下的划痕,护肩上甚至还有未完全擦去的、已经发暗的血渍。
他见到瑟蕾娜后,他立刻放下背包,恭敬地行了一个标准的矮人军礼。
“索拉里斯小姐,碎石哨站第三信使,石须·砺石,向您致敬。愿曦焰之光永存。”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长途跋涉和高度紧张后的极度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这是哨站能送出的最新消息。”
他郑重地递上了一个用防水油布和蜡封严密包裹的金属信筒。
瑟蕾娜立刻接过信筒,熟练地检查蜡封完好后,用力拧开。莫里斯则已经大步走过去,将一大杯冒着热气的、加了蜂蜜和烈酒的热饮塞进信使冰冷的手里:“先喝点暖暖身子,孩子。辛苦了。”
石须感激地点点头,大口喝着热饮,冰冷的身体似乎这才慢慢缓过劲来。
瑟蕾娜快速阅读着信上的内容,她的脸色随着阅读变得越来越凝重,眉头紧紧锁在一起,指尖甚至无意识地攥紧了信纸。看完后,她深吸一口气,将信纸递给了旁边的露娅。
“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瑟蕾娜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像叹息,“铁石河谷……已经不能称之为战场了,那里变成了吞噬生命的泥潭和绞肉机。双方都在不断投入新的兵团,魔法和攻城器械把山谷都犁平了,但战线几乎没有移动。每天都有人死去……”
露娅快速扫过信纸,上面的信息更加详尽残酷:卡利古斯六世因为前线进展极其不顺,愈发暴躁狂怒,不仅加大了东部行省的征粮和强制征兵力度,甚至开始抽调中部区域的预备役,导致国内怨声载道,一些小规模的反抗和逃亡事件开始出现。
银辉帝国同样损失不小,数个精锐军团被打残,国内主战派的声音因此不降反升,呼吁进行“全面战争”的呼声越来越高。这场冲突,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场意志和资源的消耗战,短时间内根本看不到结束的希望,反而像滚雪球一样,将两个帝国都拖向更深的深渊。
信末还附带了一则用特殊密文书写、译出来后更令人不安的简短讯息:帝国军情处下属一个特殊调查科,对“哀恸渊牢能量异常事件”的调查并未因战事而停止,反而增加了预算和人手,其调查范围的分析报告显示,有向北部黑松山脉周边区域进行“可能性评估”的倾向。目前其主力仍被东部战线牵扯,但风险已然存在,务必保持最高警惕。
“看来,我们真的要在这里做非常长期的打算了。”瑟蕾娜放下信纸,对莫里斯说道,语气沉重。
老矮人莫里斯的神色也变得异常严肃,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放心吧小姐,冬邸就是为此而存在的。粮食、武器、药材、燃料……这里的储备足够我们支撑很久。只是……”
他顿了顿,花白的眉毛耷拉下来,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和悲悯,“只是苦了外面的百姓……这场无谓的战争……”
信使石须休息了不到一个小时,吃了些东西,更换了部分磨损的装备,便匆匆起身告辞。他还有漫长而危险的信使路线需要返回,冰雪和帝国的巡逻队都是致命的威胁。
这个消息像一层厚重而冰冷的阴云,悄然笼罩在冬邸原本温馨宁静的气氛之上。虽然这里依旧安全、温暖、储备充足,但每个人都清晰地意识到,外面的世界正在燃烧、流血、崩溃,而她们此刻的安宁,是建立在遥远战线上无数牺牲和难以计数的苦难之上的。
日子依旧一天天过去,但氛围悄然改变。
奥莉的能量控制练习变得更加刻苦,她似乎隐隐明白,拥有力量在未来的某天可能至关重要。
三只小狐狸虽然还是会缠着莫里斯,但玩闹的时间少了,更多是认真地跟着他学习实用的知识:辨认可食用的地下植物、处理皮革、甚至是一些基础的武器保养。
瑟蕾娜开始花费大量时间系统性地整理冬邸藏书室里的书籍和卷轴。那里不仅有曦焰家族关于火焰魔法的心得笔记,还有许多关于大陆历史、地理、甚至是一些被视为禁忌的古老秘闻的记载。
她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或者说,在为某个不确定的未来做着知识储备。 露娅则变得更加沉默。她花费更多时间独自在湖边冥想,周身偶尔会流淌过一丝极其隐晦而冰冷的能量波动,似乎在尝试着更深层次地掌控或恢复某些被封印或遗忘的力量。
偶尔,她依旧会走到那面感觉异常的内侧岩壁前驻足片刻,眼眸凝视着坚硬的岩石,仿佛能穿透它们,感受到其后那丝令她悸动的、沉寂而威严的气息,但她从未尝试强行探究。
冬邸之外的黑松山脉,风雪依旧年复一年地肆虐着,极致的严寒如同一道天然的屏障,封锁了所有的通道。 而山脉之外的世界,战争的车轮正隆隆作响,带着毁灭性的节奏,将整个大陆拖向一场似乎看不到尽头的漫长黑夜。
时间,就在这片独特的、与世隔绝的宁静努力与外部世界越来越响的战鼓声的拉扯中,悄然流逝。窗外的水晶穹顶,不知已经模拟了多少次日出与日落,记录着这段被风雪和战争掩埋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