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冬邸迎来了短暂的静谧时光。三只小狐狸被瑟蕾娜安排去午睡，奥莉则把自己关在练习室里，更加拼命地挥剑，仿佛想用身体的疲惫来麻痹内心纷乱的情绪和那份挥之不去的懊悔。
而在藏书室旁的小隔间里，瑟蕾娜和露娅正对坐着。石桌上摊开着几张由密使传来的、字迹潦草的简报和一张绘制粗略的奥拉瑞加北部地图。空气中弥漫着陈旧书卷和淡淡墨汁的气息。
“银辉王朝的‘晨曦骑士团’已经突破了图萨帝国的黑曜石防线，兵锋直指金砾城。”瑟蕾娜的手指划过地图上一条标注着战火的路径，语气凝重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皇室内部似乎也发生了分裂，主战派失势，卡利古斯六世……据说已经准备签署停战协议了。”
露娅的指尖轻轻点着桌面，眼眸扫过地图，冷静地分析：“这意味着帝国对边境和偏远地区的控制力会急剧下降，巡逻队会被大量召回。我们的外部压力会减轻很多。”
“是啊，”瑟蕾娜点头，尾巴轻轻扫过地面，“但混乱期并未结束。溃散的军队、失去约束的佣兵团、还有可能出现的权力真空地带……危险只是换了一种形式。我们必须规划好路线，避开主要冲突区域，尽快抵达相对安全的区域。”她顿了顿，看向露娅，“你觉得呢？”
露娅微微颔首，目光却有些游离，似乎并未完全专注于地图上的战略部署。她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带着几分困惑。
“奥莉她……”露娅的指尖无意识地停顿在桌面，“最近有些奇怪。”
瑟蕾娜奇怪的抬起头，看向露娅。她注意到对方那双总是冷静锐利的红眸里，此刻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连本人都未曾察觉的失落。
“哦？怎么了？”瑟蕾娜放下手中的简报，语气温和地问道，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露娅微微蹙眉，似乎不知该如何形容：“她……似乎在躲着我。”她顿了顿，回想起早上的情形，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意识到的委屈，“今天练剑时，我只是想帮她调整一下姿势……她躲开了。”
她抬起眼，看向瑟蕾娜，那双能洞察能量本源、看透人心伪装的眼眸，此刻却充满了对孩子心思的真切迷茫：“我不明白。是我哪里做得不对？还是……她不再需要我了？”最后那句话，她说得很轻，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挠在瑟蕾娜的心上。
看着露娅这副罕见的、带着点脆弱和不解的模样，再联想到奥莉这段时间种种别扭又可爱的表现，瑟蕾娜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一种混合着了然和忍俊不禁的情绪涌了上来。
她终于……憋不住了。
“噗嗤——”一声轻笑从瑟蕾娜唇边逸出，她连忙用手掩住嘴，但弯起的眼角和抖动的大尾巴已经出卖了她。
露娅投来疑惑的目光，似乎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抱歉，小露娅，”瑟蕾娜努力收敛笑意，但声音里还是带着浓浓的笑意和一丝无奈，“我不是在笑你。我只是……终于明白了那小丫头最近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露娅更加疑惑了，微微偏头：“什么意思？”
瑟蕾娜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像是分享一个甜蜜的秘密：“我们的奥莉啊，不是不需要你了，恰恰相反——”
她顿了顿，看着露娅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她是太在乎你了，以至于……害羞了。”
“害羞？”露娅重复着这个词，眉头微蹙，似乎无法将这个词与那个曾经光着屁股就往她怀里扑的小家伙联系起来。
“对，害羞。”瑟蕾娜肯定地点点头，笑容温柔而笃定，“露娅小姐，你有没有发现，奥莉长大了？她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可以肆无忌惮黏着你撒娇的小孩子了。”
露娅沉默着，目光闪烁，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女孩子到了这个年纪，心思会变得很细腻，很敏感。”瑟蕾娜轻声解释，像一位耐心的老师，“她会开始在意自己的形象，会在意别人的看法，尤其是……她在意的人的看法。她会不好意思再像小时候那样亲密无间，会觉得那样的行为很孩子气，怕被你觉得不成熟。”
她看着露娅逐渐变得恍然的眼神，继续道：“她躲开你，不是因为讨厌你，而是因为……你靠近她，会让她心跳加速，脸红耳热，那种陌生的感觉让她不知所措，她只好笨拙地选择逃避。这恰恰说明，你在她心里的位置，独一无二，无人可替。”
“怎么样，这是来自瑟蕾娜姐姐的点拨哦～”
瑟蕾娜的话像一道光，瞬间劈开了露娅心中的迷雾。
原来……是这样？
不是疏远，不是厌恶，而是……害羞？因为太在乎而害羞？
露娅的瞳孔微微收缩，脸上罕见地出现了片刻的空白，她的大脑迅速的转圈圈。
她回想起奥莉最近所有的反常：脸红、躲闪、故作成熟、还有那双总是游移着不敢与她对视、却又偷偷追随她的布灵布灵的大眼睛……
一切都有了解释。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冲散了之前所有的失落和困惑，一种新奇又无比愉悦的情绪瞬间充满了露娅的心扉。
她的奥莉，不是因为不需要她而远离，而是因为太需要她，才会变得如此笨拙可爱。
紧绷的下颌线柔和了下来，鸽血红的眼眸中冰雪消融，染上了几分恍然和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促狭光芒。嘴角极其微小地向上弯了一下。
看着露娅身上那层冰冷的失落感瞬间烟消云散，甚至隐隐透出点“原来如此，甚是有趣”的气息，瑟蕾娜终于彻底放下心来，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还真是到了麻烦又可爱的年纪呢。”
露娅没有接话，但她周身的气息已经完全改变了。她重新将目光投向地图，但心思显然已经飞到了别处。
当晚。
冬邸再次被宁静的夜色笼罩。奥莉磨磨蹭蹭地洗漱完毕，比平时更晚地回到卧室。她心里还在为早上躲开姐姐的事情七上八下，纠结着要不要道歉，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推开石门，却意外地发现露娅已经躺下了，但似乎……还没睡着？而且……姿势有点奇怪。
露娅侧躺着，面向墙壁，身体微微蜷缩，银色的长发铺散在枕上，看起来……竟有几分罕见的脆弱感。
听到奥莉进来的动静，她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极轻的，仿佛压抑着的抽气声。
奥莉的心立刻提了起来。姐姐怎么了？不舒服吗？
奥莉也顾不上那点别扭了，连忙快步走到大床边，蹲下身，小声又急切地问：“姐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露娅缓缓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湿润，她看着奥莉，声音比平时软糯了三分，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气弱：“……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冷。”
冷？姐姐怎么会怕冷？她的体温一向偏低……
奥莉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但看到姐姐那“虚弱”的样子，关心立刻压倒了一切。
“那、那怎么办？我去叫瑟蕾娜姐姐？还是再多拿一床被子？”奥莉着急地问，小手下意识地就想伸出去探探露娅的额头，又在半途僵住，想起早上的事，脸又有点热。
露娅看着她这副着急又不敢碰自己的小模样，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但表面上却越发“柔弱”，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更轻了：“不用麻烦瑟蕾娜……被子也够了。”
她顿了顿，抬起眼，用一种奥莉从未听过的、带着点细微委屈和期盼的眼神看着她，轻声问：“奥莉……能不能像以前那样……靠过来一点？好像……那样会比较暖和。”
轰——！
奥莉的脸瞬间红透了，像熟透的果子。心脏砰砰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
姐姐……姐姐在说什么？让她……靠过去？像以前那样？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理智在尖叫着。
不行不行不行！！！太害羞了！
虽然这么想着，但奥莉的身体却像被施了魔法一样，看着姐姐那“期待”又“脆弱”的眼神，拒绝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且……露娅看起来好像真的很难受？是因为白天在外面受了寒吗？是因为自己早上气到她了吗？
巨大的愧疚感和汹涌的、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渴望瞬间淹没了那点可怜的羞赧。
“……好、好的。”奥莉的声音细若蚊蚋，小脸烫得能煎鸡蛋。
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僵硬地爬上大床，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挪到露娅身边，然后屏住呼吸，极其缓慢地，将自己滚烫的身体，贴上了姐姐微凉的背部。
当背部感受到那具温热、微微颤抖的小身体时，露娅的唇角在黑暗中，勾起了一个无比清晰又狡黠的弧度。
成功了。
她的奥莉，果然还是那个心软又善良的小家伙。
露娅甚至得寸进尺地，向后微微靠了靠，将自己更深入地嵌进那个温暖柔软的怀抱里，发出一声满足的、极其轻微的喟叹：“嗯……这样就好多了……谢谢奥莉。”
奥莉全身都僵住了，一动不敢动。姐姐的发丝蹭着她的下巴，带来微凉的痒意；姐姐身上那缕冷冽的幽香更加清晰地钻入她的鼻腔；背部传来的冰凉触感和自己胸前滚烫的温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觉得自己快要烧起来了，头脑晕乎乎的，眼睛好像转圈了，心跳声大得恐怕整个冬邸都能听见。
太……太近了……
她在心里无声地尖叫，却又舍不得推开。
这种亲密无间的接触，明明是她这几天一直在下意识逃避的，此刻却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和窃喜。
她偷偷地、极其缓慢地吸了一口气，鼻腔里满是姐姐的味道。一种陌生的、甜甜涩涩的情绪在心口蔓延开来，让她不由自主地收紧了手臂，将姐姐抱得更紧了一点。
仿佛这样，就能填补之前那些别扭和距离造成的空洞。
露娅感受到身后那小心翼翼的拥抱和逐渐放松下来的身体，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看来，瑟蕾娜说得没错。
她的奥莉，确实是到了……一个非常、非常有趣的年纪。
而今晚，只是一个开始。她有的是耐心，慢慢“欣赏”她这可爱妹妹的所有害羞和别扭。
夜还很长。对于某个心跳失序、脸红如烧的小家伙来说，这注定是一个甜蜜又煎熬的夜晚。
而对于另一个始作俑者来说，这无疑是近期以来，最令人心情愉悦的一个夜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