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晶蝎群的袭击划开了奥利心中最后一丝天真的侥幸。那一夜之后,他沉默了许多,他不再只是机械地跟随,而是开始主动观察地形,学习辨识相对安全的路径,甚至在露娅用魔力构筑冰阶时,他会努力记下魔力的流动方式和冰阶的凝结点。
露娅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没有出言指导,也没有阻止。有些课程,只能由生死本身来传授。
她只是在他险些判断失误时,用简洁的语言或动作予以纠正。
旅途在继续。冰脉指引石的光芒越来越不稳定,有时甚至会突然变得刺目,迫使她们立刻改变方向,绕开一片看似平静、实则能量即将爆发的冰原。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整座冰喉峰都是一个活着的、正在呼吸的庞大生命体,而她们正行走在它的皮肤之上。
第四天下午,他们遇到了一片奇异的区域。这里没有肆虐的风雪,寂静得可怕。
地面是光滑的黑色的冰面,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空和远处的山脊。冰面上矗立着无数根高低错落、形态各异的冰晶簇,它们内部仿佛封存着流动的极光,散发着幽幽的、变幻不定的光芒。
“静默冰庭,”露娅看着古老地图上的标记,声音低沉,“小心,这里会放大内心的杂念,产生幻听幻视。紧守心神,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相信,更不要脱离我标记的路径。”
她说完,指尖凝聚魔力,在黑色的冰面上划出一道散发着微弱蓝光的痕迹,蜿蜒通向冰庭深处。
奥利深吸一口气,用力点头,紧紧跟在露娅身后,目光死死锁定在她划出的光痕上。
踏入冰庭的瞬间,一种诡异的嗡鸣声便直接钻入脑海。起初只是细微的噪音,很快,各种声音开始浮现。
“奥莉……回来……到妈妈这里来……”一个温柔而悲伤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带着令人心碎的熟悉感。奥利的脚步猛地一顿,心脏像是被攥紧了。
妈妈?不兑,我哪有妈妈?他几乎要转头去寻找声音的来源。
“别被迷惑!”露娅清冷的声音如同冰水泼面,瞬间将他拉回现实。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不去听那诱人的呼唤,眼睛只盯着前方的蓝色光痕。
没走几步,周围的冰晶簇光芒变幻,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看到艾丝特站在一根冰柱旁,正哭着向他招手:“奥利!别去!那里是死路!跟我回城堡吧!”
奥利的心脏又是一紧。他知道那是假的,但艾丝特哭泣的模样如此真实,让他几乎迈不动步子。
“姐姐……”他下意识地低声呼唤,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露娅没有回头,但她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安定人心的力量:“我在。跟着我。”
仅仅是这三个字,就让奥利慌乱的心神稳定了不少。他不再去看两旁的幻象,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露娅的背影和她留下的光痕上。
然而,幻象并未停止。他看到瑟蕾娜姐姐在火光中对他温柔微笑,看到三只小狐狸在冬邸的雪地里打滚,看到伊莱恩爷爷在书堆里抬起头,慈祥地向他招手……一幕幕温暖的、属于“过去”和“庇护所”的景象不断冲击着他的心防,诱惑他停下脚步,沉溺其中。
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仿佛在泥沼中跋涉。内心的渴望与理智进行着激烈的搏斗。汗水浸湿了他的内衣,又在极寒中瞬间变得冰冷。
就在他感觉心神即将失守,想要不顾一切地冲向那个“冬邸”的幻象时,一股冰冷而纯粹的气息忽然从前方传来,如同无形的屏障,瞬间将他周围的杂念驱散了不少。
是露娅散发出的魔力波动,她在主动帮他抵御冰庭的精神侵蚀。
奥利看了一眼露娅挺直的背影,再次凝聚心神。
不知走了多久,当她们终于踏出静默冰庭的范围,重新感受到呼啸的寒风时,奥利几乎虚脱,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露娅适时地伸手扶住了他。
“做得不错。”她看着他苍白如纸却写满坚毅的脸,淡淡地说了一句。
这简单的四个字,却让奥利觉得之前所有的挣扎和痛苦都值得了。他靠在姐姐身上,大口喘着气,脸上露出了一个疲惫的笑容。
他们没有停留,继续前行。穿过静默冰庭后,地形骤然变得险峻。
巨大的冰川在这里断裂,形成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冰渊。凛冽的寒风从渊底倒灌而上,发出呼啸声。而对岸,就是冰喉峰主体山脉那垂直的、覆盖着万古寒冰的岩壁。
古老地图上标示的路线,到此似乎戛然而止。或者说,路线指向了这座无法逾越的冰渊。
露娅站在冰渊边缘,强风吹得她的银发和斗篷猎猎作响。她低头俯瞰着下方翻涌的、如同白色雾霭般的寒流,眼眸微微眯起。冰脉指引石在她手中剧烈地闪烁着,显示着此地能量的极度混乱和危险。
奥利也走到边缘,只看了一眼,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连忙后退几步。这冰渊仿佛是大地的伤口,深不可测,散发着吞噬一切的气息。
“姐姐……没路了吗?”奥利的声音在风中有些破碎。
露娅没有回答,她的目光沿着冰渊的走向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远处大约数百米外,一道横跨在冰渊之上、由天然冰桥和冻结的古老藤蔓纠缠而成的、看起来极其脆弱和不稳定的天然拱形结构。
地图上并没有标注这座“桥”,它可能是后来形成的,也可能是因为太过危险而被先祖萨满刻意忽略。
那座冰桥在狂风中微微晃动,表面覆盖着光滑的冰层,有些地方看起来薄如蝉翼。它是通往对岸唯一的、看似可能的路径。
露娅收回目光,看向奥利,声音平静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路,在那里。”
她指向那座在风中摇曳的、仿佛随时会碎裂坠入深渊的冰桥。
“休息一晚。明天,过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