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芙特那带着哭腔的、对外面世界的卑微渴望,像一根根细针,扎在奥利的心上。他紧紧抱着怀里这个瘦小、苍白,却被无形枷锁禁锢的女孩,感受着她轻微的颤抖和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失落,一种强烈的保护欲油然而生。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的哽咽,用尽可能坚定而温柔的声音,在格芙特耳边轻声承诺:
“格芙特,听着,”
他稍稍退开一些,双手扶着女孩瘦弱的肩膀,让她能看清自己认真的眼神,“哥哥向你保证,一定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想办法让你的身体好起来。等到那时候,哥哥和露娅姐姐,还有你爸爸,我们一起带你出去,去看城堡外面的森林,去看更远的地方,好不好?”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诚。蓝金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仿佛在立下一个神圣的誓言。
格芙特仰着小脸,翠绿的眼瞳呆呆地望着奥利,似乎被这份突如其来的郑重承诺震慑住了。
她能从奥利身上感受到那股温暖能量的剧烈波动,能从他眼中看到毫无虚假的决心。过了好几秒,她眼中的水汽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弱却真实燃起的希望火苗。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小脸上终于重新露出一点点笑容,虽然依旧苍白,却比刚才多了几分生气。
“嗯!格芙特相信奥利哥哥!”
看着女儿眼中重燃的光彩,站在一旁的瑞恩·德萨斯特,这位强大的魔龙君主,眼角竟有些微微发热。他别过头去,深吸了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压下。
奥利轻轻拍了拍格芙特的背,柔声道:“那现在,让哥哥先看看你的情况,好吗?就像玩游戏一样,放松一点。”
格芙特乖巧地点点头,重新爬回床上坐好,只是那双翠绿的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跟着奥利移动。
奥利站起身,看向露娅和瑞恩,用眼神示意他们暂时离开,让他可以集中精神进行初步的探查。
露娅微微颔首,率先转身走出了房间,姿态依旧清冷从容。瑞恩则深深地看了女儿一眼,又充满感激和期盼地看了看奥利,这才跟着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间外,是那条幽深冰冷的城堡走廊。与房间内的温暖生机相比,这里仿佛是两个世界。
瑞恩关上房门后,脸上的温柔与期盼迅速收敛,重新恢复了那属于幽冥域君主的阴郁与威严,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凝重。他看向站在走廊窗边的露娅,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
“露娅女士,现在可否告知,二位深入寂灭之森,寻找我这个‘毁灭之龙’,究竟所为何事?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游历吧。”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位银发红瞳的女子,实力深不可测,其目的绝非寻常。
露娅转过身,鸽血红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瑞恩,没有绕圈子,直接说出了那个名字: “卡斯迪斯。”
仅仅三个字,却让瑞恩·德萨斯特周身的气息骤然一凝。
他那双黄金竖瞳瞬间收缩,墨黑的眼白似乎更加深邃,一股压抑不住的、混合着滔天仇恨与忌惮的龙威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让整个走廊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
“……你们是为他而来?”瑞恩的声音低沉得可怕,脸上也不再随和,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你们与他……是什么关系?”
“敌人。”露娅的回答简洁明了,带着冰冷的杀意,“他即将归来。我们需要知道一切关于他的信息,以及……阻止他的方法。”
感受到露娅话语中那毫不作伪的敌意与坚定,瑞恩周身激荡的气息才缓缓平复下来。他深吸一口气,眼中流露出刻骨的恨意与一丝疲惫。
“卡斯迪斯……那个该死的邪神!”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一千年前,他确实来过这里,试图从幽冥域的核心,窃取最本源的毁灭力量,用以壮大自身,完成他那吞噬世界的疯狂计划。”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个惨烈的年代:“我的父母,上一代的寂灭之森守护者,为了阻止他,与他麾下的爪牙以及他本体的一部分力量在此激战……最终,他们以自身龙魂与核心本源为代价,重创了他,并将他强行驱逐出了幽冥域,阻止了他的图谋。”
瑞恩的声音带着难以磨灭的痛苦:“但他们……也永远地陨落在了这里。而我,继承了这份力量与责任,成为了新的守护者。”
他看向露娅,眼神凝重:“然而,卡斯迪斯虽然被驱逐,但他那充满污秽与扭曲的力量,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残留在了这片土地上,尤其是…腐溃沼泽。那一战,污染了那里的核心,扭曲了亡魂与能量,形成了你们所见到的、不断扩散的污染源。”
“这半年来,腐溃沼泽的异动突然加剧,污染扩散速度明显加快,里面的怪物也更加狂躁。”瑞恩的语气沉重,
“我怀疑……这与卡斯迪斯即将归来的‘征兆’有关。他的力量正在重新变得活跃,影响着这些残留的污染源。我作为此地的王,必须镇守于此,防止这股污染彻底失控,扩散到幽冥域其他区域,乃至……外界。”
他叹了口气,带着一丝无力:“这一千年来,我联合了暗血城以及其他几个幽冥域的强大氏族,一直在寻找彻底净化腐溃沼泽、根除卡斯迪斯污染的方法…但,那是源自邪神本源的污染,极其顽固,我们尝试了无数方法,都收效甚微,只能勉强抑制其扩散的速度。”
听完瑞恩的叙述,露娅沉默了片刻。她鸽血红的眼眸中光芒流转,似乎在消化这些信息,并将其与已知的情报串联。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抬眼看向瑞恩,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玩味:
“所以,你就是在这段时间里,认识了你那位……光耀森林的精灵妻子?”
“呃……” 正沉浸在沉重回忆与责任中的瑞恩,被这突如其来的、略带调侃的问题问得猝不及防,脸上那阴郁威严的表情瞬间破功,露出一丝尴尬和窘迫,白皙的皮肤泛起了一层明显的红晕。“这个……确实……是在一次试图寻找净化方法的行动中,在幽冥域与外界交界的边缘森林遇到的……”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带着一种与他身份极不相符的赧然。
他看着露娅那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了然的脸,忍不住打着哈哈:“没想到……露娅女士看起来如此……冷峻,也会开这种玩笑…”
露娅闻言,唇角几不可见地向上弯了一下了一个极淡的弧度。她的目光似乎飘忽了一瞬,仿佛透过城堡冰冷的石壁,看到了某个正在房间里笨拙又努力地散发着温暖光芒的身影。
“可能……”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是因为家人吧。”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瑞恩愣了一下。他看着露娅那双仿佛蕴藏着无尽故事的眼眸,又想起房间里那个为了他女儿而努力的金发少年,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脸上的尴尬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有同感的、复杂的情绪。他缓缓地点了点头,黄金竖瞳中也流露出一丝温暖与怀念,低声重复道:
“家人吗……”
是啊,为了家人,再冷酷的存在,内心也会拥有最柔软的角落;为了家人,再强大的存在,也愿意放下身段,去恳求,去等待希望。
走廊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两位同样强大、同样背负着沉重过去与责任的存在,因为“家人”这个词,仿佛在瞬间拉近了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