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奥莉再次成功从格芙特甜蜜的睡姿束缚中“脱逃”，来到走廊时，城堡里依旧弥漫着那种特有的空旷寂静。
没有仆从的脚步声，没有清晨的忙碌声响，只有穿过古老石窗的、微弱的“晨光”，以及无处不在的、属于幽冥域的沉寂。
露娅仍然在露台。她今天穿着那身初见时的深紫色长裙，银发披散，仿佛与城堡的阴影融为一体。听到奥莉的脚步声，她微微侧头。
“姐姐，早。”奥莉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望向下方那片被灰白迷雾笼罩、永恒不变的森林，“格芙特还没醒？”
露娅“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奥莉脸上，停留了片刻：“休息得如何？”
“还好，就是有点……静不下来。”奥莉老实说道，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垂在胸前的金色发梢，“一想到明天晚上……”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静心。”露娅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忧虑没有意义。”
奥莉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心跳平复。两人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直到一阵轻快而富有韵律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
瑞恩出现在走廊另一端，他今天看起来精神不错，深色的衣袍打理得一丝不苟，黄金竖瞳在昏暗中闪着光，嘴角带着惯常的、略显玩世不恭的微笑。
“早安，两位女士。”他优雅地欠身，“看来大家都起得很早，是在为明天的‘社交活动’养精蓄锐吗？”
“瑞恩先生早。”奥莉回礼。
露娅只是微微颔首。
“正好，有件事需要两位的参与。”瑞恩走近，笑容里多了一丝神秘，“关于明晚的着装。”
奥莉愣了一下：“着装？”
“当然。”瑞恩理所当然地说，“暗血城的正式晚宴，尤其是在弗拉德米尔大公——更可能是在某位陛下——的注视下，合适的着装不仅关乎礼仪，更是一种态度的表达。”他眨了眨眼，“我昨天联络了一位……嗯，老朋友。她赶制了一些东西，今早刚刚送到城堡外围的传送点。”
奥莉和露娅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
“跟我来。”瑞恩转身引路，“我想你们会感兴趣的。”
他们来到城堡二楼一个平时很少使用的房间。推开门，里面不像其他房间那样空旷，而是摆放着几个古朴的木架和一张铺着黑色天鹅绒的长桌。桌上，整齐地陈列着几件衣物，在魔法灯盏的光芒下，流转着低调而华美的光泽。
最引人注目的，是两件礼服。
一件是为主人公奥莉准备的。主体是柔和的月白色，但并非那种刺眼的纯白，更像是吸收了月华与晨露的丝绸，泛着珍珠般细腻的光泽。
剪裁优雅而不过分繁复，领口和袖口有着极其精细的、用银线和淡金色丝线刺绣出的藤蔓与小花纹样，裙摆是渐变的，从腰际的月白逐渐到裙裾处极淡的冰蓝色，仿佛月光在寒潭上的倒影。
整套礼服轻盈灵动，既符合少女的清新，又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圣洁感。
另一件是为露娅准备的。深紫色的基调，与露娅常穿的色调一致，但材质明显不同。这是一种罕见的“夜影纱”，看似厚重，实则轻薄如无物，在不同的光线下会呈现出从不同的微妙变化。
款式更为简洁利落，线条冷峻，整体感觉神秘、强大而充满距离感。
除了礼服，旁边还摆着配套的鞋子、一些简约却别致的首饰，甚至还有两件做工精良、可以巧妙隐藏起来的贴身软甲背心。
“这些是……”奥莉被眼前衣物的精美震撼了，她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裙子。
“我的一位裁缝朋友的手笔。”瑞恩语气带着点自豪，“她隐居在永夜之地边缘，只接有趣的订单。我给她描述了二位的气质和一些……‘需求’，看来她理解得非常到位。”他指了指礼服上那些特殊纹路和材质，
“这些刺绣和布料处理，都融入了一些微弱的防护性附魔，能抵抗较低层次的能量探测和精神侵扰，同时对某些负面能量有微弱的净化或排斥效果。当然，主要作用是美观和符合场合。”
露娅走上前，指尖拂过那件深紫色礼服的面料，鸽血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微光。“材质特殊，附魔隐蔽。有心了。”
能得到露娅一句“有心了”的评价，瑞恩显然很受用，笑容更明显了些。“试试看？虽然我相信我朋友的眼光，但合身最重要。那边有屏风。”
奥莉有些犹豫，她不太习惯穿这么正式华丽的衣服。
“去试试。”露娅对她说道，声音虽淡，却带着鼓励。
奥莉抱起那套月白色的礼服，走到屏风后面。触手的面料比她想象的还要柔软顺滑，仿佛没有重量。她笨手笨脚地换上，当最后整理好裙摆，从屏风后走出来时，等在外面的瑞恩眼睛明显亮了一下，露娅的眸光也微微一动。
礼服非常合身，完美地勾勒出奥莉纤细却不失优美的身形曲线。月白色的光泽映着她白皙的皮肤和金色的长发，让她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微光中。
裙摆随着她的走动轻盈摇曳，那些淡金色的刺绣纹路在光线下若隐若现，与她蓝金色的眼眸交相辉映。圣洁、温柔，却又奇异地带着一种初绽般的生命力，丝毫不显得柔弱。
“非常适合。”瑞恩由衷地赞叹，“你穿着这身出现在宴会上，恐怕会成为所有人视线的焦点——无论是出于欣赏，还是别的什么。”
奥莉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下意识地看向露娅。
露娅凝视着她，目光深邃，片刻后才缓缓点头：“很好。” 两个字，却似乎包含了诸多未言明的情绪。她又看向那件深紫色礼服：“我去试。”
当露娅换上那身深紫色礼服走出来时，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夜影纱完美地贴合着她修长挺拔的身躯，将那种冷冽而强大的气质衬托到了极致。她银白的长发披散在深紫的礼服上，对比鲜明，鸽血红的眼眸在这样一身装扮下，更显得深邃而锐利，如同暗夜中审视猎物的女王。美得极具攻击性，令人不敢逼视，却又挪不开眼睛。
瑞恩轻轻吹了声口哨：“完美。一位是月光与生命的化身，一位是暗夜与寒冰的女王……弗拉德米尔大公的宴会厅，恐怕从未同时出现过这样的风景。”
奥莉看着露娅，也看得有些呆了。她知道露娅姐姐很美，但此刻身着礼服的露娅，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极具冲击力的美。
露娅对自己的新装扮似乎并无特别感觉，只是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臂，确认不影响行动。“可以。”她简洁地评价，然后看向奥莉，“习惯吗？”
奥莉扯了扯裙摆，老实说：“有点轻，不太习惯……但很好看。”她看着露娅，真心实意地说：“姐姐，你穿这个……特别好看。”
露娅眸光微动，没有回应这句赞美，只是说：“明日再穿。”
两人换回常服后，瑞恩又展示了他准备的其它小东西：几瓶不同功效的炼金药剂：解毒、提神、短时间增强抗性的，一些伪装成普通首饰的简易魔法道具，比如可以发出一次强光或微弱护盾的胸针，以及一份暗血城永夜庭园的简要地图和已知的几条紧急撤离路线的信息。
“这些都是备用手段，希望我们用不上。”瑞恩将东西分类放好，“但准备充分总没坏处。”
他们又商讨了一些明日出发的细节：时间、路线、抵达后的流程，以及在宴会上可能需要特别注意的几个血族重要人物。
讨论告一段落时，已近中午。奥莉惦记着格芙特，先行离开去照看小家伙。房间里只剩下瑞恩和露娅。
瑞恩脸上的轻松笑容淡去，黄金竖瞳看向露娅，多了几分郑重：“露娅小姐，明天……奥莉是重中之重。她太显眼了，即便我们尽量让她内敛，在那种场合下，也很难完全掩盖。女王陛下的‘注视’……我无法预测她会看到什么，又会作何反应。”
露娅的目光落在窗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我会在她身边。”
“我知道。”瑞恩点头，“但有备无患。如果……我是说如果，出现最糟糕的情况，女王陛下表现出明确的敌意或控制欲，而我们必须立刻撤离……城堡地下有一条只有我知道的、直接通往寂灭之森北部边缘的传送通道。启动需要一点时间和我的精血。届时，我会尽可能拖住任何追击者，掩护你们离开。”
露娅终于转过头，正视瑞恩。她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你确定要卷入如此之深？为了格芙特？”
瑞恩笑了笑，那笑容里有属于父亲的温柔，也有属于龙族领主的骄傲与决断：“格芙特是我的女儿，而奥莉是她的‘光’，也是她的希望。你们的事，已经不仅仅是‘卷入’了。况且……”
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我也很好奇，维拉卡妮陛下到底想干什么。以及，卡斯迪斯，是否真的会卷土重来。我可不想我的领地和女儿，再次暴露在那样的灾难之下。这不仅仅是帮忙，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露娅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有些感谢与认可，无需宣之于口。
午餐时，格芙特听说明天爸爸、妈妈和干娘要去一个“有很多穿着漂亮衣服的人”的地方吃饭，立刻表示自己也要去，还要穿最漂亮的小裙子。
瑞恩耐心地哄她，说那个地方不太适合小孩子去，而且有很多规矩，等格芙特再长大一点，身体更棒了，爸爸一定带她去更好玩的地方。奥莉也保证会给她带“好吃的好玩的”回来。
虽然她完全不知道暗血城有什么适合小孩的伴手礼。
格芙特虽然有点失望，但还是懂事地答应了，只是要求奥莉和露娅“一定要早点回来”。
下午的时光变得缓慢而宁静。奥莉陪着格芙特在城堡里“探险”——其实就是在有限的几个安全房间里玩闹，或者坐在窗前，指着外面千篇一律的迷雾森林，编造一些幼稚的冒险故事。露娅则不知去了哪里，大概是做最后的调整和准备。瑞恩也在处理一些领地的日常事务和确保他们离开后城堡的防御万无一失。
傍晚，奥莉带着格芙特来到城堡最高的塔楼露台。这里的视野相对开阔，能看见更远处迷雾的流动，以及天边那几乎永远存在的、微弱的暗红色“永夜虹光”。
格芙特指着那红光问：“妈妈，那里就是你们明天要去的地方吗？”
“嗯，应该是那个方向。”奥莉搂着她。
“那里……可怕吗？”
奥莉想了想，认真回答：“妈妈也不知道。但是，有干娘和爸爸在，妈妈不怕。格芙特在家里也要乖乖的，等我们回来。”
“格芙特会很乖的！”小家伙用力保证，然后靠进奥莉怀里，小声说，“妈妈要小心。”
“嗯，一定。”奥莉亲了亲她的发顶。
夜幕彻底降临时，露娅也来到了露台。她换回了常服，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用黑色丝绒包裹的东西。她走到格芙特面前，蹲下身，将东西递给她。
格芙特好奇地打开，里面是一枚小小的、冰晶凝结而成的雪花状胸针，中心镶嵌着一粒极其微小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宝石。
“戴着。”露娅简单地说，“如果感到害怕，或者力量不舒服，握住它。”
格芙特似懂非懂，但能收到干娘的礼物，她非常开心，立刻别在了自己的小睡裙上：“谢谢干娘！好漂亮！”
露娅站起身，看向奥莉，将一个更小些的丝绒袋放在她手中。奥莉打开，里面是一对同样材质、更加精致的雪花耳坠，以及一枚样式简约的银色指环。
“耳坠，可以稳定心神，轻微屏蔽精神窥探。指环，”露娅顿了顿，“里面封存了我的一缕力量。如果……情况危急，捏碎它。”
奥莉握紧了手中的小袋，感觉那微凉的触感直抵心底。“姐……”
“戴着。”露娅的语气不容置疑，然后转身，望向暗血城的方向，银发在带着死寂气息的夜风中轻轻飘动。
奥莉将耳坠小心戴好，指环套在左手食指上。大小正合适。
她走到露娅身边，再次与她并肩而立，看着远方那代表未知与挑战的暗红天光。
明天，就将踏入那片永夜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