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变成精灵?——是为了变强吗?就这么简单?”
他顿了顿,喉结轻轻滚动,目光落在对方身上,带着几分迟疑,却还是问了下去。
“还有……你又为什么要创造出……精灵猎手呢?”
13指尖似有若无地贴着沙发边缘,耳廓微微动着,连空气里最细微的震颤都没放过。
方才那若有似无的亲密姿态里,藏着她对周遭环境的细细审视——直到确认那熟悉的、属于微型摄像机的嗡鸣彻底消失,连最隐蔽的电子信号波动都没了踪迹,她才慢慢松开了紧抿的唇。
士道就那样安静地坐在对面,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绊住了似的,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目光偶尔落在她身上,又很快移开,带着点说不清的局促。
突然,13低低地笑了。
那笑声里没了之前的戾气,倒带了点豁然的松弛,像绷到极致的弦终于松开。
她干脆翘起二郎腿,双手往沙发背上一搭,整个人彻底舒展开来,姿态慵懒得像只终于卸下防备的猫。
周遭静得能听见窗外风扫过树叶的沙沙声——没有微型摄像机的嗡鸣,没有隐藏监控的电子杂音,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全消失了。
以她的感知,哪怕是针孔大小的探头也瞒不过,这里……确实只有他们两个。
她偏过头,看着士道,眼底的警惕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一种近乎直白的坦然。
“这下清净了。”
她瞥向士道,嘴角勾着点漫不经心的弧度,语气比刚才直白了不少,少了些戾气,多了点懒得绕弯子的坦然:
“哦,你刚才问的啊——,为什么要变成精灵,是吧?”
她顿了顿,翘起的二郎腿换了个姿势,裤脚扫过沙发垫,带起点微不可查的声响。
眼神落在士道脸上,没了之前的警惕,只剩一种近乎粗暴的直白。
“很简单啊,变强就像把自己拆了再重组。”
几个字说得干脆利落,像在陈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没什么铺垫,也懒得解释更多。
就像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一样,在她眼里,这根本算不上需要深究的问题。
士道像是被这句话烫了一下,猛地抬起眼,瞳孔里还凝着没散去的怔忪。
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了半天才发出声音,调子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发紧。
“拆了……再重组?”
他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倾身,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沙发边缘,指节泛出浅白。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能看清他眉峰拧成的结——那不是愤怒,是实打实的困惑,像看到有人用刀划自己的手,却笑着说“这样能更快止血”时的那种无措。
“变强……一定要这样吗?”他轻声问,尾音里裹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疼惜。
“把自己拆开,再拼起来……那样……不会很痛吗?”
他没去指责“疯狂”,也没去质疑“值得”,只是盯着13搭在沙发上的手,仿佛能透过那层皮肤,看到她口中“重组”时留下的伤痕。
就像看到受伤的小动物会下意识放轻声音那样,他的语气软得像浸了水的棉花,带着种笨拙的、想要靠近的关切。
“果然蠢的让人发笑!还没发现吗?”
13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笑,不是之前带着嘲讽的冷哼,而是像撕裂丝绸般的、毫无顾忌的大笑。
她猛地前倾身体,搭在沙发背上的手收回来,指尖狠狠戳着自己的胸口,眼神里的狠戾混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兴奋,像两簇烧得正旺的鬼火。
“给你的约会,我都是——装的!”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里的疯狂像泼洒的墨汁,瞬间染黑了周遭的空气。
“高冷?外冷内热?那是装给谁看啊?给那些躲在监控后面的蠢货看?给你这个假惺惺的草包看?”
她猛地靠回沙发,二郎腿晃得更凶,银灰色的发梢被动作带得乱飞,露出的脖颈上甚至能看到青筋在跳。
“拆了重组怎么了?痛?痛才好啊!”
她突然抓住自己的手腕,用力到指节发白,像是在回味什么。
“每一次拆开骨头、重接神经的时候,都能感觉到灵力在往骨子里钻,那是活着的滋味!比你这种温水里的废物懂的要多得多!”
“外冷内热?”她嗤笑一声,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衣领,露出的皮肤下仿佛能看到跳动的戾气。
“我告诉你,从把自己送上手术台那天起,‘热’这东西就被我亲手挖出来扔了。留着那玩意儿干什么?碍事!变强需要的是刀,不是裹着棉花的破心!”
她死死盯着士道,眼神里再没有半分伪装的冷或热,只剩下纯粹的、近乎野兽的偏执。
“现在这样才是我——想要什么就抢,挡路的就拆,为了站得更高,把自己碾碎了再捏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她忽然凑近,几乎要贴到士道面前,呼吸里都带着疯狂的热气。
周遭的安静里,只剩下她的笑声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那是剥掉所有伪装后,露出的、血淋淋的疯狂本身。
士道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迎面泼了盆冰水,浑身的血液仿佛都顿了半拍。
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不是因为害怕,而是那股毫无掩饰的疯狂撞得他心口发闷——原来那些偶尔流露的松动、那些藏在冷硬下的细微温度,全都是假的。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看着13笑得肩膀发颤,看着她眼底那片纯粹的偏执,像在看一幅被硬生生撕裂的画。
之前所有的猜测、那些试图靠近的小心翼翼,此刻都悬在半空,显得格外可笑。
但几秒后,他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了。
不是妥协,是某种更深的东西压过了震惊——他看着13脖颈上跳动的青筋,看着她用力到发白的指节,忽然觉得那疯狂背后,藏着的不是天生的恶,而是被什么东西反复碾压后的碎片。
“不是的。”他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哑,却异常坚定,“你不是这样的。”
他往前挪了半步,距离近得能看清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错愕。
“你说痛才是活着的滋味,可活着不该只有痛啊。”他的声音很轻,像在怕惊扰了什么。
“变强也不是把自己变成一把只会砍人的刀——刀再锋利,也会有生锈的一天。”
他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13能不能听进去。但他看着眼前这个把自己层层包裹在疯狂里的人,也曾说着伤人的话,可心底深处,总有一丝没被熄灭的光。
或许13也一样。哪怕她此刻笑得再疯,眼底的偏执再重,那点被她亲手埋葬的“热”,说不定还藏在某个角落,等着被人看见。
“你不用装给我看的。”他最后说,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温和,“真的你,不该是这样的。”
13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突然拍着沙发扶手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黑色的发梢随着动作乱晃,眼底却冷得像结了冰。
“真是天真到蠢得冒泡!”她猛地收住笑,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锥扎向士道。
“也就你这种活在棉花堆里的蠢货,才会觉得精灵能‘交流’?还真以为靠你那几句温吞话,就能让刀子变成棉花糖?”
她往前探身,指尖几乎要戳到士道的鼻尖,语气里的戾气像泼洒的硫酸。
“你那个拉塔托斯克,不也整天装模作样搞什么‘攻略’?一群躲在屏幕后面的废物,以为给精灵套个‘限制器’、安排几场假约会,就能驯服猛兽?”
“太可笑了。”她嗤笑一声,猛地靠回沙发,二郎腿晃得更凶。
“精灵和人类,从来就只有抢和被抢、拆和被拆的关系。不过是没磨锋利的刀——等我挣开这破玩意儿,第一个就拆了你们那堆自欺欺人的机器。”
她死死盯着士道,眼神里再没有半分波澜,只有纯粹的轻蔑。
“你和他们一样,都活在自己编的梦里。可惜啊,梦明天就要碎了——到时候你就知道,天真这东西,死得最快。”
13伸了个懒腰,掠过了呆滞的五河士道身边,戴在耳边轻轻说着。
“害怕就老老实实龟缩起来吧……”语气冰冷,完全没有疯狂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