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身体在抖。”他又说，往前挪了半步，迎着那刺骨的威压，眼神亮得惊人。
“如果真的想杀我，刚才在公园灌木丛里，在餐厅试衣间，你有无数次机会。可你没有。”
他抬起手，指尖离她的光翼还有半寸时停住，温度透过空气传过去，像在融化一块坚冰。
“你不想杀我，13。”他的声音里没有半分恐惧，只有一片了然的温和。
“你只是……想让我走。”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点光落在两人之间。
13的光翼突然剧烈地晃了晃，边缘的锋芒开始溃散，像被戳破的肥皂泡。
她看着士道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退缩，只有一片坦坦荡荡的认真——和她设想的所有剧本都不一样。
“滚啊！”她吼出来，声音却带着哭腔，光翼“唰”地收了回去，灵力在她掌心炸开细碎的火花，烫得她指尖发红。
“谁要你看出来！谁要你懂！你这种草包……你这种……”
话没说完，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不是嚎啕大哭，是无声的、滚烫的泪珠，砸在她攥紧的手背上，把那点伪装的凶狠烫得烟消云散。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在她用尽全身力气扮演恶人时，这个笨蛋少年却用最笨的办法，看穿了她所有的伪装。
士道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块手帕，递到她面前。夕阳的余晖里，他的影子和她的影子在草地上轻轻叠在一起，像再也分不开的模样。
13看着那块手帕，又抬头看他。眼泪模糊了视线，却能看清他眼底的温度，比刚才的夕阳还要暖。
“可恶……”她哽咽着骂了句，却没再推开他递过来的手。
光翼溃散的余温还留在背后，可那点属于精灵的威压早就荡然无存，只剩下心口密密麻麻的疼，比当年拆骨重组时还要清晰。
“为什么……”她咬着牙低骂，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眼泪砸在草地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圆点。
“明明都把自己拆成零件重拼了，明明早就该没心没肺了……”
变成精灵不就是为了这个吗？舍弃那些会让人软弱的东西，把“心软”当成垃圾扔掉，让自己变成一把只会向前劈砍的刀。
可刚才士道递手帕过来时，她明明可以挥开，甚至可以用灵力把那破布烧成灰——可她没有。
指尖碰到布料的瞬间，那点温软的触感像电流窜进心里，让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
她想起士道牵她过马路时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过来，稳得让她慌；想起餐厅里他把沙拉推过来时，叉子碰到盘子的轻响，像在说“没关系”；想起他挑毛衣时说“你上次好像喜欢这种手感”，连那么小的细节都记着……这些画面像碎玻璃，扎得她眼睛发疼。
“废物……”她抬手抹掉眼泪，却越抹越多，“连杀人都做不到，还敢说自己变强了？”
所谓的“赢”，不就是彻底斩断这些牵绊吗？不就是让士道吓得屁滚尿流，让自己能毫无留恋地转身吗？可现在呢？她站在原地，连句狠话都说不完整，眼泪把所有伪装冲得一干二净，像个被戳破的气球。
风卷着晚樱的花瓣落在她发间，带着点甜腻的香。
她突然想起刚变成精灵那会儿，躺在手术台上，听着机器的嗡鸣，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从此以后，再也不会为谁难过了。
可原来，有些东西不是挖掉就会消失的。
它们藏在骨头缝里，藏在灵力流动的间隙里，平时看不出来，却会在某个瞬间被一句温柔的话、一个温暖的眼神勾出来，让她溃不成军。
士道就站在不远处，没靠近，也没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像块沉默的石头。
夕阳最后的光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轻轻覆在她脚边。
13低下头，看着自己发抖的手。
“输了啊……”她笑了笑，笑声里全是泪，“彻底输了……”
输得不是力量，是她自己一直信奉的“变强就要舍弃一切”。
原来真正的硬壳，从来不是用冷漠和狠戾筑成的，而是那些藏在心底的、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柔软。
而士道，早就用他那笨笨的、暖暖的方式，把这层壳敲出了裂缝。
晚风卷着最后一点夕阳的暖光掠过草地，十三的肩膀还在发颤，像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幼鸟。
她原本想别过脸，不想让士道看见自己这副模样——毕竟前一秒还张牙舞爪地要“杀”他，现在却哭得像被抢了糖的小孩，实在太丢人。
可视线落在他那双干净的鞋上时，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手背上，烫得她指尖蜷缩。
“你……你看什么看？”她哽咽着开口，声音里全是没压住的哭腔，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猫，明明在发脾气，却软得没一点力道。
想抬手抹眼泪，手腕却被自己攥得发麻，最后干脆放弃似的往脸上一糊，结果把眼泪蹭得满脸都是，银灰色的碎发黏在湿漉漉的脸颊上，看着更狼狈了。
士道没说话，只是慢慢走过来，在她身边蹲下。
他没碰她，也没催她，就那么安静地看着，眼神里没有嘲讽，没有疑惑，只有一片温温柔柔的体谅，像怕惊到她似的。
这眼神太要命了。
十三心里的委屈突然像决了堤的水，之前强撑的所有硬气都被冲得稀碎。
她想骂“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想吼“我才不需要你可怜”，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带着哭腔的嘟囔。
“都怪你……都怪你……”
怪他什么呢？
怪他非要凑过来，怪他不懂见好就收，怪他明明被她凶了那么多次，却还是像块甩不掉的暖石，总在她身边焐着。
可这些话太烫，她咬着唇，把剩下的话都咽回喉咙里，只剩肩膀一抽一抽的，眼泪砸在长椅的木纹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
忽然，她感觉到有片温热的布料落在头顶，带着点淡淡的皂角香——是士道把刚才买的那件深灰夹克披在了她身上。
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发顶，很轻，像羽毛扫过，她却猛地一颤，像被什么烫到似的，却没躲开。
“风大。”他的声音就在耳边，低低的，带着点哄人的意味，“哭久了会头疼。”
十三猛地抬头，泪眼朦胧里，刚好撞进他的眼睛。那里面映着她哭花的脸，映着天边渐暗的晚霞，还有一片她看不懂的、软软的光。
心脏突然像被什么攥了一下，酸溜溜的，又有点发暖。
她别过脸，却忍不住往他身边挪了挪，肩膀轻轻撞了下他的胳膊。
夹克的领口蹭到脸颊，带着他留下的温度，让她突然不想再装了。
“……不准笑。”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闷在夹克领子里，像在跟自己较劲。
“本天才……本天才只是眼睛进沙子了。”
士道低低地“嗯”了一声，没戳破她的谎话。她感觉到他往这边靠了靠，胳膊肘轻轻碰着她的，像在说“我知道”。
眼泪还在掉，可心里那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慌，却慢慢沉了下去。
就好像漂泊了很久的船，突然找到了个能停靠的岸，哪怕浪还没停，却莫名地踏实了。
她偷偷抬眼，看他望着远处渐亮的路灯，侧脸在暮色里显得格外柔和。手指悄悄蜷起，攥住了他搭在长椅上的袖口，攥得很紧，像怕他跑了似的。
“……笨蛋。”她小声骂，眼泪却终于慢慢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