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时，玄关的风铃还没来得及晃出声响，士道就先闻到了空气里飘着的香气。
不是浓郁的调料味，是酱油混着焦糖的甜，裹着米饭蒸腾的热气，还有煎锅里汉堡肉边缘微焦的黄油香，是他提过一次的、小时候生病时妈妈会做的味道。
13正系着围裙站在厨房门口，黑色的短发别在耳后，露出一小片泛红的耳根。
听见动静，她转过身，手里还捏着锅铲，铁柄上沾了点褐色的酱汁。
“回来了。”她的声音还是平平的，眼神却飞快扫过他全身，从额角到手腕，连鞋尖都没放过，像在检查有没有缺零件。
“没受伤？”
士道换鞋的动作顿了顿，心里突然软得发涨。刚才在舰桥上还紧绷的神经，被这一句简单的问话泡得温温的。他摇摇头，故意晃了晃胳膊。
“完好无损，放心吧。”
13“哦”了一声，转身往厨房走，锅铲碰到锅底发出轻响，却没立刻开火，背影看着有点僵硬。士道走过去，才发现餐桌上摆得满满当当。
青花碗里盛着味增汤，嫩黄色的玉子烧码得整整齐齐，还有一小碟撒了芝麻的腌萝卜。
最中间的白瓷盘里，两个圆滚滚的汉堡肉正冒着热气，表面淋着的酱汁顺着边缘往下淌，在盘底积成小小的琥珀色水洼。
“做这么多？”士道伸手碰了碰盘子边缘，温温的热度透过指尖传过来。
“随便弄的。”13把最后一勺酱汁浇在汉堡肉上，声音闷在锅里。
“谁知道你是不是饿着肚子回来的。”她转过身时，士道正好看见她耳尖红得快要滴血。
“而且……攻略野生精灵不是很费力气吗？吃多点才有力气……”
后面的话越来越轻，像怕被听见似的。士道忍不住笑了，伸手想去帮她解围裙的带子，指尖刚碰到布料，就被她猛地躲开。
“干嘛？”13退了半步，手里的锅铲差点戳到自己，“本天才自己来就行。”
士道没再动，只是看着她笨手笨脚地解围裙绳，绳结缠成了死扣，她皱着眉跟那团布料较劲，侧脸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软乎乎的。
“其实，”他突然开口，声音放得很轻，“比起担心我受伤，你更该担心自己会不会把厨房炸了。”
13解绳的动作猛地一顿，抬头瞪他，眼里却没什么火气，反倒像被戳中心思的小猫，有点恼羞成怒。
“五河士道你找死？！”
话是这么说，她转身把锅铲放进水槽时，嘴角却悄悄往上翘了半分。
士道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今天在学校的混乱、和十香的对峙、还有〈骑士〉带来的压迫感，都像被这满桌的饭菜香冲淡了。
他走到餐桌旁坐下，拿起筷子戳了戳汉堡肉，肉汁顺着缺口涌出来，带着鲜美的香气。13端着米饭走过来，把碗往他面前一推，力道却轻得像羽毛。
“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士道咬了一大口汉堡肉，酱汁在舌尖化开，甜咸交织的味道漫开来，熨帖得让人心头发软。
他抬头看向13，她正低头扒饭，黑色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有耳尖的红还没褪。
“很好吃。”他说，语气认真得不像在夸菜，“比我吃过的任何一次都好吃。”
13的筷子顿了顿，没说话，只是往他碗里夹了块玉子烧，嫩黄的蛋皮上还沾着她没擦干净的酱汁。
士道嚼着嘴里的饭，突然觉得，比起在舰桥上分析数据，比起在教室里应付那些目光，还是这样坐在13身边，听着她偶尔冒出的、带着点别扭的关心，更让他觉得安心。
“所以你遇到是什么精灵啊？”吃着饭13随口问着。
他咽下去，指尖无意识地蹭过碗沿，语气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怅然。
“她叫夜刀神十香。”
“夜刀神十香？”13挑眉，筷子在碗里戳了戳米饭，米粒粘在木筷上，“名字挺绕的。”
“是我取的。”士道笑了笑，眼里的失落淡了点，“第一次见是十号，今天又在教室里重逢，就想着叫‘十香’，像晚霞一样……挺温暖的名字。”
13的筷子猛地顿住，戳在饭粒上陷出个小坑。她抬眼瞥他，嘴角撇出点嘲讽的弧度。
“你倒是挺会给人取名。怎么，见一个精灵取一个？”
话里的酸溜溜几乎要漫出来，士道却没听出来，只是老实回答。
“她……挺特别的。一开始对人类很警惕，后来慢慢愿意听我说话，还问我‘约会’是什么。”
提到“约会”时，他的声音低了点，想起十香消失前眼里的期待，喉结滚了滚。
13看着他眼底那点没藏住的失落，突然觉得碗里的饭不香了。她往他碗里夹了块炸得金黄的天妇罗，油星溅在桌布上也没在意。
“然后呢？打起来了？”
“嗯，〈骑士〉找来了。”士道点头，咬了口天妇罗，酥脆的面衣混着虾肉的鲜，“十香很厉害，明明快赢了，却突然……消失了。”
最后三个字说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客厅里安静了几秒，只有窗外的风声掠过树叶。13放下筷子，端起桌边的玻璃杯递给他，指尖碰到他的手时飞快缩回来。
“喝水。”
士道接过水喝了一口，温热的水流淌过喉咙，心里的闷堵散了点。他看向13，她正低头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梅干，黑色的睫毛垂着，看不清表情。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13的声音闷闷的。
“就是觉得……她挺倒霉的。”顿了顿，她又补充道。
“不过比起这个，你更该庆幸自己没被打残。”
嘴上说着嫌弃，手却往他碗里又塞了块汉堡肉，酱汁蹭在他的校服袖口上，也没像平时那样念叨他不爱干净。
士道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菜，突然笑了。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像揉一只炸毛的小猫。
“还是13最关心我。”
13的身体瞬间僵住，耳尖“腾”地红透，猛地拍开他的手。
“谁、谁关心你了？本天才只是怕你饿死了，没人洗碗！”
她站起身往厨房走，脚步快得像在逃。
“就是纳闷，〈骑士〉怎么会输。”
语气里的不在意装得不算太像，士道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了笑。
“十香很强。”他拿起筷子，戳了戳碗里没吃完的汉堡肉。
“她的剑很快，而且……好像很清楚〈骑士〉的破绽，最后那下反击特别利落。”
十三“嗤”了一声，别过脸看向窗外，月光正落在她黑色的发梢上。
“废物。”嘴上骂着，心里却在咂摸——她设计的机体逻辑里，明明给〈骑士〉加了预判反击程序，怎么会被野生精灵抓到破绽？
“对了，”士道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她，“你知道十香的代号吗？”
“代号？”十三转回头，挑眉，“〈隐居者〉？还是〈魔女〉，总不能最近新出现的〈魔王〉吧。”她想象了下十香挥剑的样子，觉得哪类都不太贴。
士道端起橙汁喝了一口，喉结滚动的瞬间，轻描淡写地吐出两个字。
“〈公主〉。”
“噗——”
十三刚喝进嘴里的橙汁全喷了出来，水珠溅在桌布上，洇出星星点点的黄。她猛地咳嗽起来，手忙脚乱地抓过纸巾擦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