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道扯几张纸巾在桌上擦了擦，虽然很疑惑，13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不过并不当回事。
“原来是这样。”她抬眼看向士道，黑色的瞳孔里没什么情绪，却像突然理清了所有线头。
“〈骑士〉输了，那就不奇怪了。”
士道愣了愣，放下筷子。
“什么意思？”
“她是以〈公主〉为原型造的。”十三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着，节奏像在拆解公式。
“我第一次见到的精灵就是她，那时候还不知道叫十香。”
她顿了顿，筷子在碗沿划了道浅痕。
“力量、速度、反应模式，我都仿得七七八八。甚至连剑招的预判逻辑，都是照着她当时挥剑的轨迹编的。表面看，她们俩就该是镜像。”
士道听得认真，忽然抓住关键。
“但灵力不一样？”
“嗯。”13点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机器参数。
“〈骑士〉的人造灵结晶是预装的，用完了就只能等补给，像块没电池的表。可〈公主〉不一样。”
“她的灵力是活的，自己会生，会涨，打多久都耗不完。”
说到这，她忽然低头笑了笑，有点自嘲的意味。
“我当时只想着复刻‘形’，忘了最根本的‘气’。就像照着牡丹画了朵绢花，看着像，可绢花不会开，也不会香。”
士道这才彻底明白，原来〈骑士〉和十香的差距，从一开始就刻在骨子里。
他看着13低头摆弄筷子的样子，忽然觉得她刚才那点对实验体的在意，或许不只是对“失败品”的挑剔，还有点对原型本身的……复杂认知。
“所以，”他轻声说
“是因为灵力的自主性？”
“对。”13抬眼，眼里闪过一丝专业人士的锐利，“速度、力量、反应都能仿，但‘自己造灵力’这回事，我到现在也没搞懂原理。〈骑士〉拼到最后，灵力槽空了，就只能挨揍。”她撇撇嘴，把筷子往碗上一搁。
“废物归废物，倒也算验证了原型的优越性。”
话虽刻薄，士道却听出了点别的意思——那是创造者对原型最坦诚的认可，藏在她惯有的冷硬语气里，像裹着冰壳的火。
“其实……还有个事。”
士道放下筷子，耐心等着。
“造她的时候……光顾着仿〈公主〉的身手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尾音都快埋进碗里，“忘了加‘自主产灵’的模块。你知道的，没有灵力的精灵……”
她顿了顿，喉结滚了滚，才把后半句说出来。
“跟死物没区别。”
空气安静了两秒，士道忽然明白了。
难怪〈骑士〉会对十香穷追不舍，难怪她对灵力波动那么敏感，不是为了攻击，是为了活下去。
就像沙漠里的旅人需要水，她的每一次袭击，都是在给快要停摆的机体“充电”。
“所以她袭击其他精灵……”士道的声音放轻了。
“是为了吸取灵力？”
13没抬头，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指尖把桌布捏出几道褶子。
“程序设定里，‘生存’是最高优先级。没有灵力补给，她撑不过三个月。”说到这，她忽然抬眼，眼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懊恼。
“我当时想着……反正有补给渠道，没把这个当回事。谁知道后来……”
后来在邻界出来了，脱离了她的掌控，只能靠本能去掠夺灵力。
士道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和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忽然觉得之前对〈骑士〉的警惕淡了些。
那个冷硬的、挥剑时毫无感情的身影背后，原来藏着这样的无奈，不是恶意，只是求生的本能。
他拿起勺子，舀了勺味增汤递到她面前。
“先喝汤吧，要凉了。”
13愣了愣，接过汤碗时指尖碰在一起，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
她低头喝了口汤，温热的暖流滑过喉咙，刚才那点尴尬和懊恼似乎被冲淡了些。
“其实……”士道忽然开口，“也不能全怪你。谁都有考虑不周的时候。”
13抬眼瞪他，嘴硬道。
“谁、谁需要你安慰？本天才只是……只是觉得程序有BUG而已。”
13忽然又低下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声音闷在臂弯里，像被揉皱的纸团。
“对不起啊。”
士道愣住了，刚要夹菜的手停在半空。
“造出〈骑士〉来，给拉塔托斯克添了那么多麻烦。”她的声音带着点发颤的沙哑，每说一个字都像要耗尽力气。
“之前还总觉得……你们是在看押我，是想困住我。明明是在护着我，我却老想着跑……”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的肩膀轻轻抖了抖，像是觉得丢人，恨不得把脸埋进桌肚里。
刚才分析灵力时的冷静全没了，只剩下满满的懊恼，连耳尖都红得快要滴血。
“其实我知道的。”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更小了，“琴里虽然凶巴巴的，却总让令音给我带喜欢的草莓蛋糕；你也……你也总在我炸毛的时候让着我。可我之前……”
话没说完，就被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按住了后脑勺。
士道的掌心带着刚握过玻璃杯的暖意，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像安抚一只做错事的小猫。
“没关系啊。”
13猛地抬头，眼里还蒙着层水汽，愣愣地看着他。
“谁都有想岔的时候。”士道的声音很轻，却稳得让人安心。
“你那时候刚过来，对这里不熟，有点防备心很正常。再说了——”他笑了笑，指尖划过她被揉乱的发梢。
“现在不是知道了吗？我们不是在囚禁你，是想让你……觉得这里像个能待的地方。”
他顿了顿，看着她泛红的眼眶。
“而且〈骑士〉的事，也不全是你的错。至少现在我们弄明白了她的弱点，以后总能找到解决办法的。”
13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似的，只能任由那点愧疚被他温和的语气一点点化开。
她别过脸，假装去看窗外的月亮，嘴角却没忍住，悄悄往上翘了半分。
“……笨蛋。”她小声骂了句，声音软得像棉花糖。
“就你会说。”
士道没反驳，只是把她刚才没喝完的橙汁往她面前推了推。
“再喝点？甜的。”
13拿起杯子，抿了一小口，酸甜的果汁滑过喉咙，心里那点想把脑袋埋进被窝的窘迫，忽然就淡了。
她偷偷抬眼，看见士道正低头笑着吃饭，侧脸在暖灯下发着柔和的光，突然觉得，其实留在这里，好像真的不算坏。
“其实我还有件事……想求你。”
士道放下筷子，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只是等着。
“就是……〈骑士〉。”她的喉结滚了滚，像是在跟自己较劲，“你要是再遇到她……”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士道轻声打断她，语气里没有丝毫意外。
13猛地转头，眼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涨红了脸，像是被戳中心事的窘迫。
“你不知道！我不是……不是在意她！”她攥紧桌布的边角，布料被扯得发响。
“我只是……是我把她造出来的。就像……就像做坏了玩具的小孩，总得收拾残局。”
她深吸一口气，语速快得像在背书，仿佛多说一秒就会露馅。
“她修不好了，核心程序早就被灵力侵蚀坏了。要是拆灵结晶，跟直接捏碎她没区别——她现在80%都是肉体，疼的。”
说到“疼的”两个字时，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像怕被谁听见似的。
“我想……”她抬眼看向士道，黑色的瞳孔里蒙着层水汽，却亮得惊人。
“你能不能……跟她构建灵力通道？就像……就像对我那样。”
话音刚落，她就像被烫到似的别开脸，耳尖红得能滴出血。
“我知道这很荒唐！她是实验体，跟我们不一样！可……可我创造了她，就得对她负责。我不想变成那些混蛋……”
最后几个字说得又快又急，带着点哽咽的尾音，像是积攒了很久的情绪突然决堤。
士道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那副嘴硬心软的样子，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举着灵力刀却迟迟不肯落下的犹豫。
想起她试穿毛衣时，对着镜子嘴硬说“丑死了”却不肯脱下的别扭，想起她现在明明慌得要命，却还在嘴硬“不是在意”的倔强。
他伸出手，轻轻覆在她攥紧桌布的手上，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去，稳得让人心安。
“好啊。”
13猛地抬头，眼里满是不敢相信。
“你……你答应了？”
“嗯。”士道点头，眼神认真得像在承诺什么重要的约定。
“如果能帮到她，也能让你安心的话。”他顿了顿，补充道。
“而且，你说得对——创造了她，愿意对她负责，这不是麻烦，是很重要的事。”
13的喉咙突然哽住了，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后只化作一声闷闷的“……笨蛋”，却没再抽回手。
士道的掌心很暖，像把刚才所有的不安和犹豫都熨帖了，让她突然觉得，自己那些别扭的责任感，好像也没那么难开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