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好美的景色啊！”十香的声音里裹着惊叹，紫色眼眸亮得像盛了碎金，视线追着夕阳一点点往楼群后沉。
士道笑了笑。这条路是弗拉克希纳斯的船员们算好的，从甜品店到街角花店，再绕进这片高地，刚好踩着太阳西下的点。
他其实常来这儿，说是“秘密场所”也不为过，只是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风里都飘着甜。
“士道，那是怎么变形的！”十香突然指着远处驶过的电车，手指点得飞快，眼里的好奇快要溢出来。
“很遗憾，电车不会变形的。”士道忍不住笑出声，指尖敲了敲她的额头。
“什么？”十香眨眨眼，显然没接受这个答案。
“那它是属于合体的种类吗？”
“要说简单点，拼接还是做得到的。”比如车厢连挂的时候——士道在心里补充，看着十香皱着眉点头，像是在努力理解复杂的公式，忍不住又笑了。
晚风掀起她的黑色长发，发梢扫过士道的手背，带着点痒。十香忽然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像羽毛。
“约会这种东西，感觉还真是不错啊。”
士道的心轻轻颤了颤，顺着她的话问。
“怎么样？根本没看见要杀你的人吧？”
“嗯。”十香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栏杆。
“大家都好温柔……说实话，我到现在都还无法相信。”
“啊……？”士道愣了愣。
十香转过头，自嘲的苦笑像被风揉皱的纸，紫色眼眸里蒙着层雾：“大部分人类居然都没有拒绝我，也没有否定我的存在。但是那个机器人军团……还有……”
“AST吗？”士道接过话，声音沉了些。
“对，没错。”十香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假设街道上那些人都是他们的手下，目的是为了欺骗我——这种说法，可信度其实很高的，不是吗？”
这话不合逻辑，却让士道笑不出来。他太清楚了，对十香而言，被否定、被追杀才是常态，像呼吸一样自然。此刻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柔，反倒像块悬在头顶的石头，让她不安。
多悲哀啊。士道望着夕阳最后的光，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
“那你觉得，我也是AST的手下吗？”他轻声问，视线落在她发顶。
十香猛地抬头，紫色眼眸里的认真几乎要烧起来。
“不是，士道不一样。”她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补充道。
“对方一定是抓走你的兄弟姐妹当人质，才威胁你配合的。”
“那……那是什么角色设定啊……”士道哭笑不得，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十香接下来的话钉在原地。
“……我不认为你是我的敌人。”
声音很轻，像怕被风吹走。
“咦？”士道没反应过来。
十香却突然别过脸，耳尖在夕阳下泛着粉，紫色长发垂下来遮住半张脸，只留下紧抿的唇角。
风还在吹，带着远处电车驶过的轻响，把两人之间的沉默烘得暖暖的。士道望着她的侧脸，忽然觉得，弗拉克希纳斯的好感度数值再高，也比不上此刻她眼里藏不住的真心。
原来约会最动人的，从来不是精心安排的场景，而是某一刻，她愿意相信你。十香突然抬手，用掌心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指尖蹭过眼角时，带起点泛红的潮意。她深吸一口气，把别开的视线转回来，落在士道脸上，只是那双紫色眼眸里的光，比刚才暗了许多。
“但是说真的，”她的声音轻轻发颤，却带着种近乎固执的认真，“至少今天对我而言，是非常有意义的一天。没想到这个世界……是如此温柔，如此有趣，又如此美……”
“是吗……”士道微微牵起嘴角，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坠着，沉得发闷，轻轻叹了口气。
可十香的表情却突然变了。
她把眉毛皱成个八字，眼角往下垂着，露出的苦笑像被雨水泡过的纸，软塌塌的，没了一点力气。
“他们AST那些家伙的想法……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咦……？”士道惊讶地皱起眉，刚要追问，就被十香眼里的神情攥紧了心。
那不是讨厌，也不是愤怒，是种沉甸甸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疲惫，像被什么东西反复碾过，看得人心里发揪。
“我每一次出现，都会破坏这样美丽的世界啊。”
十香的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砸在士道心上。他猛地屏住呼吸，指尖下意识地蜷起，指甲掐进掌心。
“但……但是，那并不是你自愿的吧？”他急切地开口，声音都有点发飘。
“无论是现界，还是引发的空间震……都不是你能控制的，不是吗？”
“是啊。”十香点点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可对这个世界的居民来说，这种破坏的结果，并没有任何差异。”她抬眼，望着远处被夕阳染成橘红的楼群，忽然笑了笑，那笑意却没到眼底。
“我总算明白AST想杀死我的理由了。”
士道突然说不出话来。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十香的悲伤像潮水，漫过他的脚踝，顺着血管往心脏里钻，扯得他一阵阵发疼。
“士道。”十香忽然叫他，声音轻得像叹息。
士道猛地回神，对上她的眼睛。
“我果然……应该消失吧？”
她说完，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轻，很淡，像风中快要熄灭的烛火。
没有早上咬仙贝时的满足，也没有看电车时的好奇，只有一种近乎认命的温顺，像察觉到自己时日无多的病人，虚弱得让人心头发紧，又痛得喘不过气。
夕阳最后一点光落在她脸上，把那抹微笑映得半明半暗，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影子。
士道望着她，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他几乎要弯下腰——他想说“不是的”，想说“你不该消失”，可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只剩下指尖的冰凉，和眼眶突然泛起的热。
“没有……这种事情……！”
士道的声音像被注入了滚烫的力量，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往前踏了半步，几乎要贴到十香面前，夕阳的光落在他绷紧的侧脸上，把眼里的急切烧得发亮。
“因为今天没有引起空间震啊！一定是因为和平常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只要查明这件事……！”
但十香只是缓缓抬起头，紫色眼眸里的光像蒙了层雾，轻轻摇了摇头。
“就算那个方法真的可行，也拦不住我不定时被拽到这个世界。现界的次数，并不会减少。”
“那么……！”士道突然大喊出声，声音在空旷的公园上空荡出回音，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
“只要你不回去那里就可以了吧？！”
十香彻底愣住了。
她怔怔地望着士道，黑色长发被晚风掀起一角，垂在脸颊的发丝都忘了拂开。
那双总是盛满疑惑或惊讶的紫色眼眸，此刻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荡开层层涟漪，这个想法，她从未有过。
“这种事情……应该……”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尾音飘在风里，碎成了片。
“你有尝试过吗？”士道追问，往前又凑了凑，几乎能闻到她发间草木的清香。
“即使只有一次也好！”
十香陷入了沉默。睫毛垂下，在眼睑投下淡淡的影。她想起曾听过的话，精灵从异空间来到这里，余波会扯出空间震。
如果她非自愿被拉来，那从一开始就留在这儿呢？是不是就不会再有那些撕裂大地的震动？
“但是……但是我不懂的事情太多了。”她终于开口，指尖无意识地绞着校服裙摆，蓝色的布料被捏出褶皱。
“那些我都会教你！”士道立刻接话，语气急得像怕她反悔。
“你不知道的，我一点点讲给你听！”
“还需要住处，还有食物……”
“那些……总会有办法的！”士道的声音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总会有办法的！”
“或许会发生意料之外的事……”
“等发生了再想！”他打断她，眼里的光比夕阳还亮，“现在想这些太早了！”
十香又沉默了。晚风吹过公园的草坪，带着草叶的涩味，拂过她苍白的脸颊。
她盯着士道的鞋尖，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士道以为她不会再说话时，才听见她极轻的声音。
“我真的……可以活下去吗？”
“没错！”士道几乎是吼出来的，攥紧的拳头抵在胸口。
“一定可以！”
“真的可以待在这个世界？”
“对！”
十香抬起眼，紫色眼眸里映着他的影子，忽然笑了笑，那笑意里藏着点自嘲，又有点释然。
“会对我说出这种话的人，一定只有士道一个人吧。AST当然不会说，其他人……也不会容许像我这样的危险存在，出现在他们身边的。”
“谁要理那些家伙啊！”士道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力道不轻却带着滚烫的温度，少年人的执拗混着不容退让的责任感，让他的声音里烧着火焰。
“AST？其他人类？如果他们否定你，那我就会超越他们，更加地肯定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风突然停了。
夕阳最后一点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士道的掌心滚烫，十香的指尖微凉，却在那瞬间，像是有什么东西悄悄融了。
是少年不管不顾的热血，还是少女心里那点快要熄灭的、对“留下”的渴望，连晚风都分不清了。
十香的手停在半空，指尖离士道的掌心只有半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