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教室的窗帘拉得半拢,阳光斜斜切进来,在旧课桌上投出明暗的界痕。
粉笔槽里积着层薄灰,后排的课椅歪歪扭扭地靠在一起,静得能听见窗外操场隐约传来的哨声。
时香坐在靠窗的第三排,背对着门口。
她没像在教室时那样握笔,只是指尖搭在桌沿,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笃,笃,笃。
节奏慢而稳,像在计算着什么。深色的校服裙贴在椅面上,连裙摆的褶皱都透着股规整的冷。
教室门被轻轻推开时,带起阵细尘。
折织站在门口,白色长发垂在肩头,发梢还沾着点室外的风。
她攥着校服的袖口,指尖把布料捏出几道褶,蓝色的眼睛里带着点怯生生的慌,刚跟老师撒谎说“头晕”跑出来,还绕了三条街才敢往这边走,生怕撞见四班的人。
听见桌沿的敲击声,她更拘谨了,小声开口时带着点微不可查的颤。
“前、前辈……”
时香没回头,指尖的敲击却停了。
“巡逻得怎么样?”她声音淡得像浸了冰,没问她路上顺不顺,没问她有没有被发现,直奔主题。
折织赶紧走到课桌旁,微微低着头,长发遮住了小半张脸。
“没、没见到……”她顿了顿,赶紧补充。
“我绕着天宫塔转了三圈,还去了之前前辈说的巷口……灵力感知扫了三遍,都、都没摸到目标的波动。”
她说着攥紧了衣角,不是敷衍,是真的仔细找了。
可那天宫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连点精灵的气都没沾到,总觉得自己没做好。
时香终于侧过头。
阳光落在她半边脸上,白得像没染过色的瓷。
她看着折织泛红的耳尖,没责备,也没肯定,只是指尖重新敲起桌沿,这次节奏快了半分。
“意料之中。”
“哎?”折织愣了愣,抬头看她。
“始源精灵动了手。”时香的目光落在窗缝漏进来的风上,语气平得像在陈述定理。
“用力量把她的气息裹住了。普通的感知扫不到,很正常。”
折织眨了眨眼,似懂非懂。
始源精灵……那个传说中最强大的存在?居然会特意为了藏一个精灵动手?她没敢多问,只是乖乖听着。
“等下。”时香忽然开口,指尖在桌沿上停住。
“我会用〈暴虐公〉。”
折织的眼睛亮了亮。
〈暴虐公〉——时香的灵装,带着撕裂空间的锐劲,之前演练时见过一次,连坚硬的结界都能划开道缝。
“切断那层遮蔽。”时香补充道,指尖虚虚一划,像在空气中切割什么。
“只要始源的力量被撕开道口子,她的气息就会漏出来。”
“那、那我……”折织赶紧挺直背,眼里的怯懦淡了点,多了点后辈对任务的认真。
“你用〈救世魔王〉。”时香终于正眼看她,眸子里没半点温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切断的瞬间,你在全天宫市铺开搜查网。不用管范围,不用管会不会惊动别人——找到她,立刻发动攻击。”
〈救世魔王〉的大范围搜查需要耗不少灵力,而且动静不小,说不定会被AST或者拉塔托斯克察觉到。但折织没犹豫,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我、我知道了!”
只是点头后,她又忍不住偷偷抬眼,看着时香冷硬的侧脸,小声问了句。
“前、前辈……找到之后呢?首领说……要让她绝望……可、可怎么让她绝望啊?”
她声音很轻,带着点纯情少女对“绝望”的茫然。
她见过的战斗都是直接打,要么捕获要么击溃,“让对方绝望”这种事,总觉得有点远。
时香的指尖在桌沿上顿了顿。
她没看折织,目光重新落回窗外,操场上的哨声已经停了,隐约能听见学生的笑闹声。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淡,淡得像要融进风里。
“不用你管。”
折织愣了愣。
“首领早就想好了办法。”时香补充道。
“只要让我见到她——”
她顿了顿,没说下去,可语气里的笃定像淬了冰的针,扎得空气都凉了几分。
“首领要求的事,我会做到。”
折织攥着衣角站在原地,白色的长发垂着,心里却悄悄泛起点慌——那个“目标”,到底是谁?首领的办法,又会是什么?
折织攥着书包带往后退了半步,刚要应声说“那我先去准备了”,就被时香的声音截住。
“最近你的作息有点不对劲。”
不是疑问,是平铺直叙的断定。时香指尖搭在桌沿,没看她,目光却像网一样罩过来。
“我虽不常盯着你在学校的事,但任务得是第一要紧的,懂?”
折织的脚步顿住了。她垂着眸,白色长发遮住眉梢,指尖把书包带攥得发皱。
确实,前几天为了帮同班女生补笔记,迟了半小时去巡逻,没想到被时香察觉到了。
可……那是她自己的事啊。
心里那点被管束的闷突然涌上来,压过了对前辈的敬畏。她咬了咬下唇,没退,反而往前挪了半步,声音不大,却比刚才清楚了些。
“任务我没松懈过。”
时香终于抬眼。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意外,快得像错觉。
“学校的生活……是我自己的事。”折织的耳尖泛红,却逼着自己迎上时香的目光,蓝眼睛里透着点倔强的亮。
“我知道该怎么分轻重,不用前辈……总盯着。”
话说出口,她自己都愣了——这是她第一次敢跟时香这样说话。
指尖下意识蜷了蜷,等着对方冷脸斥责,可时香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空教室里的风好像都停了。
折织咽了口唾沫,心里那点刚冒头的勇气又缩了缩,却还是没忍住,把藏了很久的话问了出来。
“而且……”她的声音低了点,带着点迷茫的怯。
“我们不断袭击精灵,让她们陷入绝望……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不是质疑任务,是真的不懂。她见过被击溃的精灵缩在角落发抖的样子,见过她们眼里的光一点点灭下去的样子,心里总泛着点说不清的涩。
首领说这是“必要的事”,时香也只说“照做就好”,可“必要”的理由是什么?她从来没听过。
时香的指尖在桌沿上停了停。
她看着折织泛红的眼角,看着那双眼蓝色眸子里没藏好的茫然,沉默了几秒。阳光慢慢移过桌面,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你不需要知道。”
最终,她只吐出这五个字,声音比刚才更冷,冷得像在拒绝任何追问。
“你只要记住——首领的命令,必须执行。”
折织张了张嘴,还想问什么,却被时香眼里的冷意堵了回去。她低下头,白色长发垂落肩头,遮住了脸上的表情,只有攥着书包带的指尖还在轻轻抖。
原来还是不能问啊。
风又从窗缝钻进来,掀动窗帘,也掀动了折织发梢的白。她没再说话,只是往后退了两步,轻轻“嗯”了一声,转身往门口走。
脚步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又像带着点没说出口的、沉甸甸的困惑。
时香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指尖的敲击才停了。她抬手按了按眉心,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烦躁。
“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