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织攥着书包带站在门口，指尖无意识地蹭过口袋里的面具，那是块冷硬的黑铁面具，边缘磨得有些糙，每次戴上去时都会硌得颧骨发疼。
她不知道这面具是为了藏什么，是藏她这张太容易显露出怯懦的脸，还是藏她连自己都说不清的“身份”。
自己到底是什么？
是时香口中的“后辈”？是首领手里的“工具”？还是……别的什么？
每次袭击精灵时，面具压在脸上，她只能透过眼缝看出去，看那些精灵惊慌的脸，看她们灵力溃散时的光。
可她从来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些，首领没说过，时香也只让她“听命令”。像个被线牵着的木偶，连抬手的方向都由不得自己。
她咬了咬下唇，没迈出门，反而又转过身，声音低得像怕被风刮走。
“前辈……我有时候会想……”
时香没回头，还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搭在桌沿，像尊没情绪的瓷像。
“我到底是什么呢？”折织的声音发颤，蓝眼睛里蒙了层雾。
“为什么一定要戴面具？为什么要让她们绝望……这些事如果不做，会怎么样？”
空教室静得能听见她的心跳声。
时香还是没动，连指尖都没敲桌沿了，只有窗外的风卷着树叶沙沙响，衬得她的沉默格外沉。
折织等了很久，久到以为时香不会回答了，才慢慢低下头，准备转身也是，反正每次问都是这样，要么被打断，要么被那句“听从命令就行”堵回来。
“没什么好纠结的。”
时香的声音突然飘过来，淡得像落在水面的冰。
折织猛地顿住脚。
时香终于侧过头，目光落在她攥紧的口袋上——她知道那里面是面具。
“你是什么，不重要。”她语气平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好”。
“戴不戴面具，也不重要。”
折织眨了眨眼，没懂。
“重要的是。”时香的指尖终于动了动，轻轻敲了下桌沿，笃的一声，像敲在折织心上。
“想活下去，就照做。”
没有解释，没有安慰，只有最直白的现实。像把冰冷的刀，轻轻划开那些模糊的困惑，露出底下最硬的骨头。
服从，才能活下去。
不服从的下场，她没说，但那眼神里的冷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折织攥着口袋里的面具，指尖捏得边缘发白。喉咙像被堵住似的，刚才那些涌到嘴边的疑问突然说不出口了。
是啊，想活下去……好像从她有记忆起，这就是最要紧的事。
走廊里的喧闹像潮水似的涌过来。下课铃刚响过，学生们抱着书本往教室外挤，撞见站在空教室门口的折织时，不少人都停下脚步，笑着打招呼——
“折织同学！刚才体育课怎么没见你呀？”
“你的头发好软哦！昨天借你的笔记还没谢你呢！”
折织低着头，白色长发垂在肩头，遮住了大半张脸。
她没应声，只是攥着书包带快步往前走。周围的热情像暖烘烘的风，却吹不透她心里那层冰，他们越笑着打招呼，她越觉得自己像个藏在壳里的异类，连回应都显得笨拙。
走到走廊拐角的窗边时，她脚步顿了顿。
窗外就是操场。体育课还没完全散，男生们聚在足球场边踢得热闹，球鞋蹭过草皮的“沙沙”声、起哄的笑闹声混在一起，吵得鲜活。
折织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去，却在落在场边一个身影上时，猛地凝固了。
是个男生。
蓝色的短发被风掀得有点乱，额前的碎发沾着点汗，贴在皮肤上。穿的是天宫高中的白色体操服，领口松松地敞着，露出点锁骨。
他正跟着跑位，脚下却有点踉跄，大概是没踩稳，身子晃了晃，胳膊胡乱挥了两下才稳住，手里的足球“咚”地滚到别人脚边，引来同伴的笑骂。
“五河！你行不行啊！”
士道……五河士道。
折织的指尖猛地攥紧了窗框，冰凉的木头硌得指节发白。
她认得他，四班的。
时香提过好几次，说他体内存着三个精灵的灵力，是“重要的坐标”，甚至早上还特意找过他。
可她没想过……会是这样的人。
一点都不像是藏着强大灵力的样子。
踢个球都能差点摔跤，被同伴笑时还红着脸挠头，耳尖泛着点傻气的粉，像株被晒得有点蔫的草，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可不知怎么，折织的目光就是挪不开他弯腰捡球时，后颈的皮肤被阳光晒得透亮。
冲同伴摆手时，指尖还沾着点草屑；连跑起来的样子都有点晃，不像在踢球，倒像在追滚远的蒲公英。
和她认知里“该被前辈看重的人”完全不一样。
时香说他体内有精灵的灵力，说他是任务里绕不开的存在。可他现在就站在那儿，被阳光晒得眯起眼，连踢球都笨手笨脚的，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
折织的耳尖悄悄泛红。她赶紧别过头，假装看远处的教学楼，心跳却快得像被风吹乱的鼓点。
为什么会盯着他看这么久？明明只是个任务相关的“坐标”，明明前辈说过“不要接近四班的范围”……
可窗外的笑声还在飘过来，混着士道有点发慌的辩解。
“我、我只是没站稳！”
折织忍不住又偷偷瞟了一眼。他正被同伴拍着后背推到场中央，蓝色的短发在风里轻轻晃，像团软乎乎的云。
她攥着窗框的指尖松了松，心里那点被时香的话压着的困惑，忽然又冒了出来。
这样的人……体内真的藏着能让前辈在意的力量吗？他知道自己被卷在任务里吗？
走廊里的喧闹还在耳边滚，折织的指尖却“唰”地凉了下去。
不是错觉。
刚才盯着操场的士道发愣时，后颈的皮肤突然泛起阵极细的麻，像有根冰线轻轻扫过灵脉，带着点熟悉的、却又模糊了很久的波动。
她猛地屏住呼吸，灵力感知下意识铺展开，比之前巡逻时收得更紧、更细，像张绷紧的网，精准地往气息来源处探去。
很近。
比在天宫塔下察觉到的虚影近得多，比巷口那点残留的气近得能伸手摸到。
折织猛地扭头。
视线越过攒动的学生肩头，直直落在走廊尽头的门牌上——四班。
教室门半开着，能看见里面学生收拾书本的影子，连黑板上没擦干净的粉笔字都隐约可见。可折织的目光没落在那些上，只死死盯着那扇门后——气息就是从那里飘出来的，浓得几乎化不开。
〈魔女〉。
不会错。
是时香要找的那个绿发精灵。
之前在巡逻时扫了无数遍都抓不到的影子，此刻就藏在四班教室里，离她不过十几步远。
折织的心跳瞬间撞碎了节奏，“咚咚”地擂着胸腔，连指尖都在轻轻抖，不是怕，是太突然了，突然得让她攥着窗框的手都发僵。
怎么会在这里？
始源精灵的遮蔽呢？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在四班？
“找到她，立刻发动攻击。”可指尖刚碰到面具扣，又猛地顿住了。
周围全是学生。
走廊里三三两两的人擦着她的胳膊走过，笑着打闹，有人还在喊“折织同学要不要一起去买饮料”。
要是现在发动攻击，〈救世魔王〉的灵力一铺展开，别说抓〈魔女〉，恐怕半个教学楼都会被掀翻。
而且……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往操场瞟了眼——士道还在那儿，正被同伴推搡着踢最后一脚球，蓝色的短发在阳光下晃得软乎乎的。
四班是他的教室。
〈魔女〉藏在他的教室里……和他有关吗？
折织咬着下唇，白色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眼里的慌。气息还在那儿，安安稳稳地待着，像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似的。
决定还是先回去跟前辈商讨一番，再下定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