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转公寓内部的光线总是显得有些暧昧不明,仿佛永远笼罩在一层压抑的暮色里。
折织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扭曲、灰暗的景致,眉头紧锁。
她的思绪却不在窗外,而是完全被房间内另一个存在所占据。
〈隐秘者〉正慵懒地斜靠在房间角落的阴影中,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她依旧戴着那顶宽大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巴和一抹似笑非笑的嘴角。
她手中把玩着一枚不知从何而来的暗紫色水晶,姿态闲适得仿佛在度假。
这种漫不经心,让折织胸中的烦躁感越来越强烈。
终于,她转过身,紫眸直视着阴影中的身影,清冷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不明白。”
〈隐秘者〉的动作没有停顿,只是兜帽微不可查地偏向折织的方向,示意她在听。
“我们的任务,是抢夺‘阿修克罗夫特’显现装置。”折织的语气带着压抑的质疑,“但在宴会之后,你几乎没有任何行动。只是待在这里,像是在……等待什么。”
她向前一步,声音里透出难以掩饰的厌恶:
“你明明拥有强大的力量,却只是在宴会上制造了一场混乱,然后就袖手旁观。……像看戏一样。这到底有什么意义?”
折织无法理解这种行事风格。
在她看来,要么全力出击,要么彻底隐匿。
像〈隐秘者〉这样蜻蜓点水般地撩拨一下,然后置身事外,只会让所有参与者都陷入不必要的煎熬和猜测。
尤其是,她想到了被迫站在对立面的士道,想到了迷茫的美纪惠,这种被当作棋子和戏弄的感觉,让她由衷地感到排斥。
〈隐秘者〉终于停止了把玩水晶的动作。
〈隐秘者〉听着折织那充满正义感的质问,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从兜帽下传来一阵银铃般、却带着十足嘲弄意味的轻笑。
“噗嗤……呵呵呵……笨蛋折织,你果然还是个死脑筋的笨蛋呢。”
她的声音突然带上了几分属于幼童般的娇憨与恶意,这种反差让她显得更加危险。还没等折织反应过来,〈隐秘者〉那娇小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瞬间贴近!
“呀!”折织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传来,脚下一绊,惊呼一声,竟被〈隐秘者〉轻而易举地推倒在了身后柔软的(或许是某种暗色材质构成的)沙发上。
〈隐秘者〉居高临下地看着陷入沙发中、一脸惊怒的折织,兜帽的阴影下,那双血红的眼眸闪烁着戏谑的光芒。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几乎要碰到折织的鼻尖。
“你呀,连计划的真正内容都还没有认清吗?”她的语气像是在教训一个不开窍的孩子。
“至于‘阿修克罗夫特’?那种东西,不过是随便拿来当个幌子罢了,顺手就拿,不顺手就算了。”
这个真相让折织的紫眸因震惊而睁大。她们之前所有的行动,袭击、对峙……难道核心目标竟然不是那个装置?
“那……真正的目标是……?”折织下意识地问。
〈隐秘者〉的嘴角勾起一个近乎残酷的弧度,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个让折织心脏骤停的名字:
“五河士道。他,才是关键中的关键。所有的铺垫,所有的波澜,都是为了让他……产生更美妙的变化哦。”
她仿佛觉得给折织的冲击还不够,又用一种嫌弃的口吻补充道:“而且啊,现在的‘阿修克罗夫特’显现装置,形态粗糙又无趣,根本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只要那些魔法师们继续打下去!”她笑得几乎喘不过气,娇小的身体微微颤抖,“打得越激烈越好,越惨烈越棒!怨恨、绝望、不甘……所有最甜美的养分都会在战斗中绽放!”
她猛地止住笑声,血红的独眼透过兜帽的阴影,闪烁着狂热的光彩。
“只有这样,‘阿修克罗夫特’显现装置,才能吸收到足够的‘养料’,蜕变成为……我最喜欢的样子!哈哈哈哈!”
折织被她话语中毫不掩饰的恶意和癫狂所震惊,挣扎着从沙发上支起身子,紫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排斥:“你……你为什么会有这么……扭曲的想法?”
〈隐秘者〉歪着头,用一种近乎炫耀的天真口吻,轻飘飘地给出了答案:
“为什么?这需要理由吗?因为啊,我就是天生的坏种呀。”她说得理所当然,仿佛在陈述自己是人类一样简单的事实。
“没有人是天生的坏蛋!”折织几乎是脱口而出,这是她内心坚持的信念,“一定有什么原因……”
然而,她的话音未落——
“呃!”
一只冰冷、力量惊人的小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扼住了折织纤细的脖颈,将她尚未说完的话硬生生掐断!〈隐秘者〉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折织瞬间感到呼吸一滞,肺部因缺氧而传来灼痛感。
她被迫仰起头,对上了兜帽下那双近在咫尺的血红眼眸。
那里面没有任何玩笑的成分,只有一片深不见底、令人灵魂战栗的冰冷与疯狂。
〈隐秘者〉凑得更近,几乎是与折织鼻尖相抵,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毒蛇一样钻进折织的耳膜:
“我不喜欢听这种话。”
每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杀意。
“收起你那套无聊的善良论调。我就是我,以绝望和混乱为食粮,这让我感到愉悦,这就足够了。别再试图用你那套标准来理解我,否则……”
她手上的力道微微加重,让折织清晰地感受到生命被掌控的脆弱。
“……下次就不是警告这么简单了。”
说完,她如同丢弃一件玩具般,猛地松开了手。
折织跌回沙发上,捂住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呼吸着空气,心脏因恐惧和后怕而狂跳不止。
所以啦,笨——蛋——折——织——”她拖长了音调,每个字都充满了戏谑,“你根本不需要纠结要不要动手,更不用摆出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她张开双臂,如同在拥抱一个无形的愿景,兜帽下的脸庞似乎带着一种扭曲的陶醉。
“我们只需要耐心一点,看着就好。看着那些‘阿修克罗夫特’的碎片,一件一件,被命运、被仇恨、被欲望驱使着,欢聚到一起就行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先知般的笃定,却又充满了恶意。
“那些魔术师们,SSS的也好,AST的也好,甚至是DEM的那些蠢货……他们自己就会帮我们,拼凑出、激发出、创造出‘阿修克罗夫特’最完美的完全体!”
〈隐秘者〉发出一串低沉而愉悦的笑声,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幅景象。
“嘻嘻……你看,多有趣?我们精灵,其实什么都不用做。我们只是在一旁看着,偶尔……在最关键的地方,轻轻推一下。”
她伸出纤细的食指,对着空气轻轻一点,动作优雅却带着无尽的嘲讽。
“而这一切的杀戮、争夺、牺牲……这所有肮脏又丑陋的戏码,全都是人类自己干的哦。 是他们自己的贪婪、恐惧、所谓的‘正义’和‘爱’驱动着他们,一步步走向我们期望的结局。”
她收敛了笑容,血红的独眼透过阴影,冷冷地投向虚空,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悲悯,却比任何辱骂都更刺耳:
“真是……可悲啊。”
折织强忍着脖颈上的不适与内心的寒意,紫眸紧紧盯着阴影中的〈隐秘者〉,问出了那个最根本的问题: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引发混乱,看着人类自相残杀……这对你究竟有什么意义?”
〈隐秘者〉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问题,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
她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用她那带着诡异童稚的声线反问道:
“那你告诉我,折织——人类明明知道‘精灵’是个天大的麻烦,为什么当初还要创造‘精灵’呢?”
这个问题如同利刺,精准地扎进了所有精灵诞生根源的悖论之中。
不等折织回答,〈隐秘者〉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积压已久的、近乎癫狂的愤懑:
“创造了麻烦,却又解决不了!然后把所有的错误、所有的罪责,都理所当然地怪在‘精灵’身上!仿佛我们生来就是原罪!”
她的身影在阴影中激动地晃动。
“你不愤怒吗?!折织!你不也是精灵吗?!是人类创造了精灵!人类又凭什么把一切过错都推给精灵?!”
她的质问在房间里回荡,充满了扭曲的逻辑和真实的痛苦。
“难道不是人类的错吗?!在他们看来,永远是‘精灵’的错!精灵就是人类的敌人!精灵天生就只会带来毁灭!”
她重复着人类强加给精灵的标签,语气中的讽刺与恨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好啊!”她猛地张开双臂,仿佛在向整个世界宣告,“既然他们如此坚信精灵只会带来毁灭——”
兜帽下,那血红的独眼死死盯住折织,一字一句,带着彻骨的寒意:
“那我就把‘毁灭’,彻彻底底地展现给他们看!”
她稍稍平复了一下激荡的情绪,语气恢复了那种令人不安的“轻松”:
“这次的任务嘛,确实夹杂了我不少的……私人恩怨。不过很幸运——”
她拖长了语调,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现在〈骑士〉不在,她还在邻界忙得团团转呢。所以,这里没人能管我,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隐秘者〉那饱含怨恨与偏激的独白在空气中留下冰冷的余韵。
她似乎很满意折织那震惊而沉默的反应,情绪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令人不安的悠闲。
她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踱步到窗边,望着外面那个在她眼中扭曲而可笑的世界,用一种仿佛在期待节日庆典般的轻快语气说道:
“所以你看,计划其实很简单。现在,我们只需要耐心等待——”
她刻意拉长了音节,享受着悬念。
“等待DEM社那个真正的疯子……对其他‘阿修克罗夫特’持有者所做的那样,主动向所有人宣战。”
“我们只需要坐在最好的观众席上,悠闲地……等待最终的‘成果’成熟,然后轻轻摘下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