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河士道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和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半拖半抱着重伤昏迷的真那,沿着来时的小路,踉踉跄跄地逃离了那条已然化为修罗场的小巷。
耳麦中,琴里的声音急促地指引着方向,同时告知他接应点已经设定好。
当他终于抵达指定地点,一道柔和的光芒笼罩住他和真那,熟悉的传送失重感传来时,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条小巷的方向。
那里,黑紫色的灵力光芒与狂乱的暗影仍在激烈碰撞,爆鸣声不绝于耳,仿佛两头洪荒巨兽在狭小的空间内殊死搏杀。
〈佛拉克西纳斯〉,医疗室。
“快!生命体征稳定,但灵力侵蚀严重!立刻进行净化处理!” 村雨令音冷静而迅速地下达指令,医护人员围着躺在急救床上的真那忙碌着。
士道站在医疗室的观察窗外,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握成拳,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他看着真那毫无血色的脸,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狂三冰冷的枪口,时香撕裂大地的一剑,还有真那身上汩汩流出的鲜血……
“士道。” 琴里走了过来,嘴里叼着棒棒糖,但表情异常严肃,“你已经做得够好了。真那会没事的,这里的医疗技术是世界顶尖的。”
士道沉默地点了点头,目光却依旧没有离开观察窗内的真那。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琴里叹了口气,“但是,士道,听我说,现在立刻返回地面是极其不明智的!时崎狂三和那个时香,她们之间的战斗层级已经远超我们能安全介入的范畴!时香既然出手,自然有她的把握,我们贸然回去,只会成为累赘,甚至……”
“甚至什么?” 士道猛地转过头,看向琴里,眼中充满了血丝,“让她分心?还是……眼睁睁看着可能出现的另一种结果?”
他想到了时香离去时那冰冷的眼神,也想到了她独自面对那个癫狂的狂三。
虽然时香展现出了压倒性的力量,但狂三的诡异和能力也同样深不可测。
万一……万一呢?
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和担忧在他心中疯狂滋生。他无法心安理得地待在安全的空中舰上,等待着未知的消息。
“我必须回去看看。” 士道的语气异常坚定,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执拗。
“士道!你……” 琴里还想劝阻,但看到士道那近乎固执的眼神,她知道再多的言语也是徒劳。
她烦躁地揉了揉额头。
“该死!神无月!准备小型快速传送单元,目标地点……远离核心战场的安全区!士道,你只能在外围确认情况,绝对不允许靠近!这是底线!”
“我知道了。” 士道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地面,战场边缘。
传送的光芒散去,士道再次踏上了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超凡之战的土地。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堪称灾难性的景象。
原本就不算宽敞的小巷,此刻几乎被彻底摧毁。
两侧的墙壁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深刻剑痕与焦黑的灼烧印记,大片大片的墙面坍塌,露出里面的钢筋结构。
地面更是惨不忍睹,那道被时香一剑劈出的巨大沟壑依然触目惊心,周围遍布着坑洞和蛛网般的裂痕,仿佛被重炮集群轰炸过一般。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尘土味,以及一种尚未完全散去的、令人心悸的灵力残余。
战斗似乎已经结束了。
士道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碎石和裂缝,朝着原本战斗的中心区域靠近。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身影。
夜刀神时香。
她并没有离开。
她就站在那片废墟的中央,背对着士道。黑紫色的灵装依旧包裹着她高挑的身躯,但那柄令人望而生畏的巨剑“暴虐公”已经消失不见。
她微微低着头,黑色的长发有些凌乱地垂落在肩头,似乎在审视着脚下的什么,又似乎只是在……休息?
士道的到来,显然没有逃过她的感知。
她甚至没有回头,清冷的声音便已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或者说,是不耐烦?
“五河士道。” 她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你怎么还没走?”
士道快步走到她身后不远处停下,语气急切地问道:“时香!你……你怎么样了?没事吧?狂三呢?”
时香缓缓转过身。
她的脸色似乎比平时更加苍白一些,紫罗兰色的眼眸中带着一贯的冷漠,但仔细看去,眼底深处似乎隐藏着一丝极力压抑的波动。
她那总是挺得笔直的背脊,此刻也微不可查地放松了少许。
“哼。”她发出一声轻哼,仿佛士道问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那个聒噪的梦魇,自然是被打跑了。难道你以为躺在这里的会是我吗?”
她的目光扫过周围的废墟,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强势。
“我还没有沦落到,需要让你这个愚蠢又弱小的人类来担心的地步。”
这话语一如既往的毫不客气,带着她特有的毒舌和蔑视。
但不知为何,士道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别扭的意味。她是在强调自己没事?还是单纯地不想接受他的关心?
看着时香虽然依旧站立笔挺,但灵装上似乎沾染了些许尘土,气息也并非全盛时期那般圆融无瑕,士道心中那根名为担忧的弦并没有完全放松。
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拍拍她的肩膀,或者只是想确认一下她是否真的无恙。
“可是……”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时香肩头那黑紫色灵装的瞬间——
时香的身体如同被电流击中般,猛地向侧面一闪,以毫厘之差,极其迅捷地避开了士道的触碰!
她的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脸上瞬间覆盖上一层寒霜,眼神锐利地瞪向士道,那目光中带着明显的警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抵触。
“别碰我!”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排斥和冷厉。
士道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有些错愕地看着她激烈的反应。
时香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她迅速收敛了外露的情绪,重新恢复了那副冰冷的面具,但语气依旧生硬:
“战斗已经结束,这里没你的事了。”她偏过头,不再看士道,目光投向远处逐渐沉落的夕阳,“赶紧离开这里。这里的灵力乱流尚未完全平息,空间结构也可能不稳定,不是你这脆弱的人类该久留的地方。”
她的话语像是在驱赶,但又似乎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是在担心他的安全吗?
士道看着时香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侧影,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得到更多的答案,她的倔强和封闭,远超他的想象。
他缓缓收回手,点了点头。
“好吧……我知道了。你自己……也小心。”
说完,他最后深深地看了时香一眼,仿佛要将她独自伫立于废墟中的身影刻印在脑海里,然后才转身,沿着来路,一步一步地离开。
直到士道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街角,时香紧绷的肩膀才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下来。
她微微蹙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刚才下意识躲避士道触碰的那侧肩膀,灵装之下,一丝极其细微的、被狂三最后反扑时残留的时间之力侵蚀带来的麻痹感尚未完全消退。
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抬头望向天空,夕阳的余晖将她孤高的身影拉得很长。
“多管闲事的……笨蛋。”
一声极轻的、几乎消散在风中的低语,带着无人能懂的复杂情绪。
终于,一阵轻缓而规律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片区域的寂静。
那脚步声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踩在时间的节点上。伴随着脚步声,还有一个极轻微的、满足的“喵呜”声。
时香缓缓睁开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视线投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只见山打纱和正慢悠悠地走来,怀里依旧抱着那只慵懒的玳瑁猫。她脸上挂着那副惯常的、温和而略带腼腆的微笑,仿佛只是晚饭后出来散步的邻家少女,与周围这片惨烈的战场格格不入。
“您有点慢了,首领。”时香开口,声音清冷平静,听不出喜怒,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抱歉抱歉~”山打纱和走到时香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带着一丝俏皮,语气轻快,“路上遇到了一只很可爱的小野猫,多逗弄了一会儿。我的骑士……应该不会怪我的,对吧?”
她歪着头,看向时香,那双看似纯净的眼眸深处,却仿佛蕴含着能看穿一切的深邃。
时香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微微偏过头,目光扫过周围狼藉的景象,最终落回到山打纱和身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快点吧。”
她似乎很清楚山打纱和此行的目的,也明白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
“呵呵,好吧好吧,看来我的骑士今天心情不太美丽呢。”山打纱和轻轻笑了笑,并未因时香的冷淡而介意。她将怀里的玳瑁猫轻轻放在一旁一块较为干净的石头上,猫咪乖巧地趴下,舔着自己的爪子。
然后,山打纱和站直了身体。
刹那间,她周身那温和无害的气息如同潮水般褪去!
一股空灵、浩瀚、仿佛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威严,无声地弥漫开来。
她身上那件普通的白色连衣裙,如同被无形的画笔渲染,瞬间被纯白无瑕、饰有金色纹路的华丽军装所取代。
她的发型也骤然变化,化作不对称的双马尾,左侧长而飘逸,右侧短而利落。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双眼——左眼化为如天空般清澈的湛蓝,右眼则转为如火焰般炽烈的猩红!
白之女王,降临于此。
即便不是第一次见到首领的真容,时香的眼神依旧微微一凝。那纯粹而强大的存在感,仿佛本身就是一种法则的体现。
白之女王——山打纱和,目光平静地扫过周围的废墟。她的视线仿佛能穿透物质,捕捉到那些寻常感知无法察觉的、残留的能量痕迹。
空气中,墙壁的裂缝里,甚至那被劈开的大地沟壑边缘,还弥漫着丝丝缕缕属于时崎狂三的、带着时间与阴影特性的精灵灵力。
这些灵力如同无主的幽魂,正在缓慢地消散于天地间。
白之女王缓缓抬起一只手,五指微张。
但以她为中心,一种无形的“领域”悄然展开。
空气中那些逸散的、属于狂三的暗影灵力和时间碎片,仿佛受到了至高无上的召唤,瞬间变得活跃起来,如同百川归海般,争先恐后地朝着她白皙的掌心汇聚而去!
那些漆黑的灵力丝线,那些扭曲的时间波纹,在她掌心上方盘旋、压缩,最终凝聚成一团不断旋转、内部仿佛有暗流涌动与时钟指针虚影闪烁的、核桃大小的深邃能量球。
能量球中散发出的,正是精纯无比的、属于第三质点的力量本质。
白之女王看着掌心这团凝聚了狂三部分力量本源的能量球,那双异色瞳中没有任何波澜,既无厌恶,也无贪婪,只有一种如同观察实验样本般的纯粹好奇与……掌控。
然后,在时香平静的注视下,她将手微微抬起,将那团蕴含着时间与影之力的能量球,送入了自己的唇间。
没有咀嚼,没有吞咽的动作。
那团能量球在接触到她嘴唇的瞬间,便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仿佛被她那具完美的、超越常理的身躯直接“吸收”、“吞并”了一般。
做完这一切,白之女王身上那浩瀚的威压缓缓收敛,她轻轻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细微的骨骼声响。
那双异色瞳看向时香,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温和,却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深邃:
“不错的‘食粮’……虽然只是些残羹冷炙,但‘她’的力量,果然很特别呢。”
她像是在评价一道菜肴,但话语中蕴含的信息,却足以让知晓内情的人心惊。
“这样一来,‘记录’又完善了一些。”白之女王微微一笑,抱起旁边等待的猫咪,再次变回了那个看似人畜无害的转学生山打纱和。
“我们走吧,时香。这里……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
她转身,抱着猫,迈着轻快的步伐,如同来时一样,悠然离去。
时香默默地看着首领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这片彻底失去所有灵力残留、只剩下物理意义上破败的战场,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
她没有再多言,黑紫色的灵力微光再次笼罩全身,身影逐渐变淡,最终彻底融入渐深的暮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