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打纱和抱着书本，转过走廊拐角，脸上那温柔邻家少女的笑容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悄无声息地消融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细微、难以捉摸的奇特表情——嘴角的弧度依旧在，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玩味和…淡淡的兴味。
她停下脚步，并未走远，只是静静地倚靠在墙壁的阴影处，仿佛融入了背景之中。
她无声地低语，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墙壁，望向了教学楼的上方。怀里那只不知何时再次出现的玳瑁猫，慵懒地“喵”了一声，蹭了蹭她的手臂。
就在这时，正走向卫生间的士道，猛地停下了脚步，眉头紧紧皱起。
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感瞬间侵袭了他的全身。
周围的光线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吞噬，骤然变得昏暗、压抑，如同黄昏提前降临。
更让他心悸的是，一股异常的、沉重的倦怠感和虚脱感，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重重地压在他的四肢百骸上。
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阻力，每一次抬手迈步都像是要挣脱无形的枷锁。
“这……是……” 士道咬紧牙关，努力撑住发软的双腿，不让自己当场跪倒下去。他环顾四周，心猛地沉了下去。
走廊里，原本零星走动的学生们，此刻一个接一个地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如同被收割的麦秆般，软软地瘫倒在地。
有些人趴在墙上滑落，有些人直接倒在走廊中央，瞬间失去了意识。
眼前的景象，从平常的校园瞬间变成了诡异的昏睡之地。
“喂……！喂，没事吧……！” 士道强忍着不适，踉跄地走到一个倒在地上的女生旁边，慌张地摇晃着她的肩膀。但对方双眼紧闭，面色苍白，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令音——这是……！” 士道对着耳麦急切地低吼。
“……我们在以高中为中心的附近地区发现到强烈的灵波反应。” 村雨令音的声音立刻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这个反应——毫无疑问，是时崎狂三搞的鬼。她展开了广域结界……待在这个范围内的普通人类，生命力会持续被抽取，因此而变得衰弱，直至昏迷。”
“为……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士道感到一阵寒意，为了逼他上屋顶，竟然将整个学校无辜的学生都卷入其中？
“……这个问题，直接询问本人会比较快吧！” 令音的语气带着一丝急促。
确实如此！士道咽下一口口水，强迫自己从那令人窒息的虚弱感中挣脱出来。他扶着墙壁，艰难地站直身体。虽然行动依旧困难，仿佛身上背负着沉重的沙袋，但至少还能移动。
士道脑中闪过这个疑问。
“……你忘了吗，小士？” 令音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你的身体内已经封印了复数精灵的灵力。或许你本身没有明确意识到，但你的身体对灵力的耐受性以及对这种负面效果的抵抗能力，早已远超常人，几乎等同于处在一种被精灵之力保护的状态下唷。”
“灵力……” 士道喃喃自语，随即猛地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
他立刻转身，朝着刚刚离开的教室方向，跌跌撞撞地冲了回去！也顾不上身体的沉重，猛地推开了教室的门！
“十香！”
他大声喊叫，声音因为焦急而有些嘶哑。他记得清楚，他让十香先回家，但十香执意要等他一起走！
教室里的景象同样令人心惊。大约还有十几名留下值日或自习的学生，此刻全都昏迷不醒，趴在桌上或倒在地上。而在这些人之中——
“呜…士道……” 一个略显虚弱但熟悉的声音传来。
士道循声望去，看到十香正用手扶着额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脸色有些苍白，眉头紧锁。
虽然大部分力量被封印，但她毕竟是精灵本体，对于这种灵力结界的侵蚀，耐性显然比普通人类高得多。
而在她旁边的地上，13则是一脸痛苦地蜷缩着，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发出细微的呻吟。
“你没事吧，十香！” 士道快步走到十香身边。
“呜姆……但是，身体觉得非常沉重……好像有好多人在拉着我一样……这是怎么回事呢……” 十香的声音带着困惑和不适，像是发着高烧，无精打采地摇摇头。
“……小士。” 耳麦里，令音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催促的意味。无须多言，士道明白她的意思。必须尽快找到狂三，阻止这个结界！
他低头看着虚弱的十香和几乎无法动弹的13，心中一痛，但眼神却变得更加坚定。
“十香，” 他蹲下身，温柔地轻抚着十香的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可靠，“你在这里休息，照顾好13。我会想办法……尽快让这一切结束，让你们恢复的！”
“士……道……？” 十香抬起紫色的眼眸，担忧地看着他。
“没问题的。” 士道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尽管他自己心里也没底，“相信我。我会——救你们的。”
说完，他不再犹豫，毅然转身，朝着教室外走去。将虚弱的朋友留在身后，独自去面对那个制造了这一切的、最危险的精灵。
目标很明确——屋顶。
那是狂三约定的地方。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泥沼之中，空气中那粘稠的压迫感和不断侵蚀身体的虚弱感，随着他靠近屋顶而似乎变得更加剧烈。
士道咬紧牙关，额头上渗出冷汗，努力驱使着仿佛灌了铅般沉重疲劳的手脚，一步一步，艰难地攀爬着通往屋顶的楼梯。
终于，他抵达了那扇熟悉的、通往屋顶的铁门前。
门没有上锁。
不——更准确地说，门把手靠近锁孔的位置，被某种威力巨大的东西轰得破烂不堪，门锁的功能已经完全丧失了。
无须多想，这必然是狂三的“杰作”。
士道在门前停下，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和身体的颤抖。然后，他伸出手，握住了那残破的门把手，用力一推——
“呜……”
门扉开启的瞬间，士道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屋顶上的空气，比楼下更加粘稠、沉重！侵袭身体的虚脱感如同实质的山峦压顶，让他几乎喘不过气，视野甚至出现了瞬间的模糊。
他强撑着，迈步踏上了屋顶。
环顾这个被高大围墙包围、缺乏生趣的灰色空间。
然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空间的正中央。
在那里，一位少女正静静伫立。
她已换上了那身红黑相间、装饰着荷叶边的华丽灵装，裙摆在无形的气流中微微拂动。黑色的长发与雪白的肌肤在昏暗的光线下形成鲜明对比。
时崎狂三缓缓转过身，撩起灵装的裙摆，微微弯腿，行了一个优雅却带着诡异仪式感的礼。
她抬起头，那双异色瞳——一只是深邃的黑暗，一只是猩红的血色——精准地锁定了士道，脸上浮现出一抹混合着期待、玩味与某种深意的笑容。
“——欢迎光临。我等你很久了，士道。”
她的声音，在这死寂而压抑的结界中，清晰地回荡，如同敲响了命运的钟声。
“狂三……你到底做了什么！这个结界是什么……！”
来禅高中的屋顶上，沉重的空气几乎凝滞，士道强忍着席卷全身的虚弱感，张开双手，向着中央那位妖异的少女发出质问。他能感觉到，脚下这片阴影构成的领域正在贪婪地汲取着生命力。
狂三似乎觉得士道这明知故问的反应相当有趣，脸上的笑意加深，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呵呵，很棒吧？”她优雅地转了个圈，灵装的裙摆划出暗红色的弧线，“这是〈食时之城〉。只要踏足于我的影子之上，这个结界就会温柔地……吞噬掉对方的『时间』哦。”
“吞噬……时间……？”士道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这个概念太过抽象，也太过恐怖。
狂三一边微笑着，一边缓缓向士道走近。接着，她以极其优雅的姿势，轻轻撩起了总是垂落在左脸颊的黑色长发，将那只一直被隐藏的眼睛，彻底暴露在士道眼前。
“什……”
看到那只眼睛的瞬间，士道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紧紧锁起。
那是显而易见的异样。并非人类应有的眼眸，而是无机质的、仿佛由最纯净黄金打造的表盘。清晰的罗马数字，以及……正在缓缓逆向旋转的指针！
没错——狂三的左眼本身，就是一个在不断倒计时的时钟！
“这是——”士道的声音干涩。
“呵呵，”狂三放下头发，但那惊鸿一瞥已深深烙印在士道脑海中，“这是我的『时间』、我的性命——也可以说，是我的寿命唷。”
她说着，略显落寞地转过身，望向结界下方那些昏迷的学生。
“我的天使拥有着相当强大的力量……但相对的，使用它也需付出巨大的代价。”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每当我驱动天使之力时，自身就会被吞噬掉庞大的『时间』。所以——我有时候必须像这样，从外界‘补足’才行呢。”
“什……！”
狂三的话让士道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胃里仿佛有冰块在凝结。如果她所言属实，那此刻倒在结界中生命力不断流失的学生们，正在成为维持她存在的“食粮”！
看到士道脸上无法掩饰的惊惧与厌恶，狂三的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寂寞，但转瞬便被更加骇人的微笑所取代。她再次靠近，用冰凉的指尖轻轻勾起士道因虚弱而微微颤抖的下巴。
“看吧，精灵与人类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一回事。”她的声音甜腻如蜜，却又冰冷刺骨，“大家……都是我可怜又可爱的食物。仅仅如此。”
她微微蹙眉，做出一个挑逗又带着怜悯的表情，继续说道：
“啊啊——但是、但是，士道。只有你是特别的唷、只有你是特别的。”
“……我吗？”士道强迫自己与她对视。
“是的、是的。”狂三的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你是最棒的。为了与你融为一体，所以我才会来到这个地方。”
“你说什么……？”士道皱起眉头，“『融为一体』……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呀。”狂三的笑容越发妖异，“我不会杀了你。因为这么做的话，就毫无意义了——我会直接……‘吃掉’你。”
“吃掉”这个词，让士道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生理性不适。无论是字面意义还是象征意义，都让他胃里的寒意扩散至全身。
但他不能在此刻退缩。他握紧拳头，声音因愤怒和虚弱而颤抖：“如果你的目的是我，尽管冲着我来就好！为什么要做出这种——把无辜的人也卷进来的事情！”
“呵呵，”狂三愉悦地笑了起来，仿佛很享受士道的激动，“因为我必须先补充足够的‘时间’才行呀——而且……”
她的笑容骤然收敛，视线变得锐利如刀，紧紧锁定士道：
“——在‘享用’你之前，我要请你……收回今天早上说过的那句荒唐话。”
“今天早上的……？”
“没错。”狂三的声音冷了下来，“就是——『你会拯救我』——这种天真到可笑的发言。”
“……！”
面对狂三那异常冰冷、甚至带着一丝厌恶的视线，士道下意识地吞了一口口水。
“——喂，士道。”狂三张开双臂，如同舞台上的演员，展示着周围的“杰作”，“看吧！因为上述理由而做出这种事的我，相当可怕吧？将这些无辜的人们卷入，肆意夺取他们的时间，你一定相当憎恨我、厌恶我了吧？你应该已经彻底明白了……我根本不是一个值得被拯救的人了吧？”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自暴自弃般的嘲弄，继续说道：
“所以，请你收回你的话。请你承诺，永远不会再对我说出这句话。如果你乖乖照办……”她话锋一转，带着诱惑，“我可以立刻解除这个结界哦？毕竟，我原本的目标，从头至尾都只有士道你一个人而已。”
“什……”
士道睁大了眼睛。这个条件……简单得过分。简单到让他几乎不敢相信，背后是否隐藏着更深的陷阱。
“……狂三是认真的。”就在此时，令音的声音透过耳麦传来，带着分析后的肯定，“……从她的精神波动模式来看，看不出任何说谎的迹象。小士，如果你答应这个条件，她大概率会履行承诺。”
几乎在令音话音落下的同时，狂三弯下腰，发出一阵低沉而阴森的笑声：“嘻嘻嘻……嘻嘻。好了，必须赶快做决定才行吧？时间不等人哦，如果不赶快采取行动，可能就……真的来不及了喔！”
“……！”
士道的目光与狂三那充满压迫感的异色瞳紧紧交织在一起。
只需要简单的一句话，撤回那句“拯救你”，就能解除危机，拯救学校里昏迷的大家。
这似乎是唯一的选择，也是最“明智”的选择。
然而……
士道咽了一口口水，仿佛要将那份恐惧和犹豫也一同咽下，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清晰地说道：
“那件事情……我办不到。”
“啊——？”
刹那间，狂三脸上那游刃有余的表情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滑稽的、完全出乎意料的目瞪口呆。士道从未在她脸上见过如此……“人性化”的错愕表情。
“…………哎呀、哎呀、哎呀？”
但很快，那错愕就被一层浓重的不悦所覆盖。
“你没听清楚吗？”狂三的声音失去了之前的甜腻，变得冰冷，“如果你不撤回前言，我绝不会解除结界！”
“……赶快解除结界！快一点！”士道坚持道。
“既然如此……”
“但是，不行！我不能收回那句话！”士道几乎是吼了出来，用力地摇了摇头。
因为，如果在这里收回那句话，就等于否定了自己看到她的孤独与痛苦后所产生的心情，等于放弃了所有可能性的起点。那么，一切就真的无法改变了。
“——我讨厌不听话的人……！”
狂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明显的怒意。她轻盈地向后跃开几步，与士道拉开距离。
紧接着，她猛地将右手高举过头顶！
嗡——！！！
以她的手为中心，周围的空气开始剧烈震动，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下一秒——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刺耳欲裂的空间震警报声，瞬间响彻了整个天宫市上空！
“——空间震警报……！”士道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这个象征着毁灭的熟悉声音，此刻带来的恐惧远超以往。
他最初还以为是有其他精灵现界，但狂三脸上那疯狂而盈满恶意的笑容，明确地告诉了他真相——这起空间震，是她主动引发的！她竟然能随意控制空间震？！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狂三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好了，该怎么办呢？在这种状态下引起空间震的话，结界内这些无法动弹的‘食物’……会落得怎样的下场呢？恐怕会连同这片土地，一起被彻底抹去吧？”
“……！”
士道如坠冰窖，浑身冰冷。在空间震警报下，无法躲避的昏迷者们……结局可想而知。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仅仅是为了逼我收回一句话？）
（……小士。）令音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惊疑，（……狂三的精神状态数据出现剧烈波动……这反应……简直就像是……她在害怕你？）
“咦……？”士道愣住了。
（——狂三，在害怕我？）
这个念头初听荒谬，但结合她如此执着于一句“戏言”的异常行为，士道混乱的思绪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
（没错……她不是在嘲弄，而是在……恐惧？恐惧我所代表的“拯救”的可能性？因为她从未经历过，所以感到陌生和害怕？）
“来吧！士道，你要怎么做？”狂三紧紧握住高举的右手，周围的空气哀嚎声更加尖锐，“如果你不撤回前言，将会有无数人因你而丧命！弱者本来就应该乖乖成为猎食者的食物呀！”
“…………”
奇怪的是，明明心脏狂跳，呼吸急促，但士道的头脑却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状态。他飞速思考着，回忆着狂三说过的每一句话。
（……狂三。）
（……令音。如果我———的话，应该不会死掉吧？）士道用极低的声音对着耳麦询问。
（……？啊啊，以你现在的体质和恢复能力，只要不是瞬间致命，应该可以撑住……不过你到底想做什么？）令音的声音充满担忧。
“是吗……”士道心中有了一个疯狂的计划。
他没有回答狂三，而是突然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向屋顶边缘，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那高耸的围墙！他跨坐在围墙顶端，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向狂三。
狂三的脸上再次浮现出疑惑，完全不明白士道想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
“停止空间震吧。”士道指着下方的操场，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不然的话——我就从这里跳下去，死给你看……！”
“什……什么……！”狂三发出了比刚才更加错愕的惊呼，脸上的从容彻底碎裂，“你……你在说什么呀……？你疯了吗？！”
“抱歉，我是认真的。”士道迎着她的目光，“我依然无法收回早上说过的话。因为那样，我就失去了帮助你的资格。”
狂三的脸因愤怒和不解而扭曲。“所以就拿自己当人质？天真也该有个限度吧！你这算什么？走投无路的亡命徒吗？！”
被她这么一说，士道反而轻轻笑了一下。这场景确实像极了那些被逼入绝境的罪犯。但，如果狂三的真正目的是“得到”他，而不是“杀死”他，那么这看似荒诞的威胁，或许就是唯一能反击的武器！
“你认为这种事能威胁得了我吗？”狂三强作镇定，声音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果你敢做的话，就试试看呀！”
“……好。”
士道没有任何犹豫，平静地应了一声。然后，在狂三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他身体向外一倾，朝着围墙外侧，纵身跃下！
强烈的失重感瞬间攫住了他，风声在耳边呼啸。奇怪的是，在这生死关头，他内心却异常平静，恐惧仿佛被某种更强大的信念暂时屏蔽了。
“————！” 狂三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隐约传来。
“——小士！” 耳麦里是令音惊恐的呼喊。
身体急速下坠，视野中的景物飞速拉近。
就在士道以为自己将要撞击地面的前一刻——
“——……！”
一双手臂突兀地从校舍墙壁的阴影中探出，以公主抱的姿势，险之又险地接住了他！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在空中摇晃了一下。
士道惊魂未定地抬头，看到狂三的上半身从墙壁的影子里浮现，她紧紧抱着他，脸色是从未有过的惊慌和……一丝后怕？
“哦……哦哦，狂——”士道刚想开口。
狂三却没有说话，抱着士道的她，如同不受重力影响般，沿着垂直的校舍墙壁飞速向上滑行，瞬间便回到了屋顶。然后，她有些粗鲁地将士道放了下来。
“啊……”士道脚下一软，差点坐倒在地，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死定了……”
“那……那是当然的……！”狂三的情绪似乎有些失控，声音带着厉色斥责道，“真是不敢相信！你在想什么呀！如果不是我，你是真的会死掉耶！”
“啊……那个，该怎么说呢……谢谢你。”士道由衷地说道。
“你把性命当成什么了！”狂三依旧怒气未消。
“不，你应该没资格说这种话吧……”士道忍不住吐槽。
“……”狂三语塞，烦躁地搔了搔头，“啊啊啊啊啊啊啊，真是的！你——你简直就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士道站稳身体，转身，目光灼灼地看向狂三：
“狂三，你为什么要救我？”
“……那是因为——”狂三别过脸去，“如果让你死掉的话，我就不能达成我的目的了。”
“是吗。那么看来，我确实有当人质的价值。”士道举起了手指，再次指向狂三，语气变得强硬，“好！立刻停止空间震！还有，解除这个结界！不然的话，我这次就真的咬舌自尽给你看！”
“像……像这种吓唬人的话——”狂三试图反驳。
“你认为这只是吓唬吗？”士道打断她，眼神无比认真。
“呜……”狂三的脸上闪过一丝挣扎和懊悔，最终，她像是败下阵来，极不情愿地弹了一个响指。
刺耳的空间震警报声戛然而止。
同时，笼罩着整个学校的、那令人窒息的粘稠感和沉重压力，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消散无踪。阳光似乎都重新变得明亮起来。
“哎——哎，无所谓了。”狂三像是为了挽回颜面般，自言自语地大声说道，“反正我原本的目的就只有士道一个人而已！所以完全没问题呀！完全没问题！”
她说着，突然再次朝士道张开双手，暗影开始在她身后汇聚。
但士道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那么——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士道向前一步，声音沉稳而有力。
“还……还有呀……？”狂三显得有些措手不及。
“没错。”士道凝视着她的眼睛，仿佛要看到她灵魂深处，“只要一次就好。狂三，请让我……给予你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吧！”
“咦……？”狂三惊讶地睁大双眼，但随即又皱起眉头，露出了抗拒的神色，“……你还在说这个？请你不要太过分了！你的好意只会让人徒增困扰！我喜欢杀人，也喜欢被杀！所以你不需要对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她激动地大喊，但士道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声音里，之前那种深不见底的恐怖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害怕被什么东西触及内心的、色厉内荏的慌乱。
（她在害怕……害怕被理解，害怕被救赎，害怕改变……）
士道想起了令音的分析，心中更加确信。
“狂三。”他的声音放得更缓，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你……真正体验过……无须杀害他人，也无须被他人追杀的生活吗？那种平静的、安稳的，或许还会有些无聊，但却充满琐碎温暖的日子？”
“…………”狂三的肩膀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嘴唇翕动，却没能立刻回答。
“那么，你根本不知道啊。”士道的声音带着怜悯和坚定，“你怎么能确定，自己就一定比较喜欢现在这种浸满鲜血的生活呢？也许——当你尝试过后，你也会爱上那种不必时刻警惕、不必背负罪孽的安定呢……！”
“但是，那种事情——”狂三想要反驳，声音却带着一丝动摇。
“做得到唷！”士道斩钉截铁地打断她，声音洪亮，“我有办法做到！”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你过去所做的事情，确实无法被轻易原谅。你可能需要花上一辈子的时间去赎罪！但是……！但是狂三！无论你曾经犯下多少过错，我都有必须拯救你的理由……！我无法对你坐视不管！”
“呃——”狂三被士道的气势逼得向后退了一步。
士道紧跟着向前一步，目光如炬。
“我……我……我——”狂三的眼神开始混乱地飘移，内心的防线似乎在剧烈动摇，“士道，我……真的……也许……”
她似乎想要倾诉什么，想要承认什么——
然而，就在这关键的瞬间！
“呃啊——！”
一声极其轻微、短促的哀鸣，突兀地打断了狂三的话语。
在士道惊骇的目光中，站在他面前的狂三，身体猛地一僵，瞳孔瞬间涣散，然后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软软地向前倒去，重重摔落在屋顶的水泥地上，弹动了一下后，便再无声息。
“什……！”
士道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剧变。
因为，在原本那位狂三倒下的位置后方，另一个身影正缓缓收回她沾染着鲜血的右手。
——那赫然是另一个时崎狂三！
相同的灵装，相同的容貌，相同的左眼时钟。
唯一不同的是，这个新出现的狂三脸上，带着的是从容不迫的、妖艳而冰冷的微笑，没有丝毫的慌乱与动摇。
“哎呀、哎呀。你怎么了呢？士道？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耶。”她歪着头，用甜腻的嗓音说道，仿佛刚刚只是拍死了一只扰人的飞虫。
